其华灼灼

　　陆锦华低着头，等着几人将帕子反反复复看来看去，心里的希望随着时间慢慢消失，他们第一时间竟然寄希望于刘婵能将这手艺偷学了去，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跟这样的人谈何亲情？

　　“锦华，这帕子你可会绣？”陆永新问了父女俩见面来第一句话。

　　“女儿小时候混沌，等明白过来早就错过了学习时间。”刺绣是要从小学习的，手指要灵活，陆锦华七岁之前还是个傻子，众人自然是相信的。

　　陆锦荣心里的紧张才微微放松，她自然是担心陆锦华以此为筹码谈判婚事，“按说妹妹的奶娘是陆府的奴仆，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了？要是这会儿还在，说不定就能教导表姐了。”

　　这么一说，大家都将视线看向秦氏，秦氏柳眉紧皱，她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陆家掌握了这种双面绣的技巧，其中的利益不可单用银钱估量。

　　“当初两个姐儿要吃奶，先定好的奶娘生病了，临时找的杨氏，杨氏不同意卖身，因此算不得我们陆府的奴仆。”

　　蔡氏一听大失所望，先前的气也起来了，道：“你还是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让这么不知底细的人来奶姐儿，还有你那个庄子上的老东西，一个不留全给我卖了去，扣着好好的姐儿贪银子，谁给他们的胆子！”

　　就是，如果不是他们扣着人，这双面绣说不得早就被陆府发现了，陆永新尤其不善的看着秦氏。
　　蔡氏接着道：“还有你身边的那个莫嬷嬷，又不做事了，留在身边做什么，专门哄骗姐儿们的么？”

　　秦氏也恼怒庄子上的作为，蔡氏不提她也是要发卖的，虽然当着一屋子的人挨了教训，也忍下了，不过提到莫嬷嬷，到底忍不住了，道：“莫嬷嬷是媳妇的奶嬷嬷，如今年纪大了，媳妇留在身边说说话也是好的，怎么就惹到母亲了？”

　　蔡氏极少训斥媳妇，不想竟让她当众反驳自己，气的是一拍桌子，她身边的老嬷嬷自然是最懂主子的意思，挥挥手，先前接过碎片的丫鬟便捧着碎片又回来了，将碎片摊开放在秦氏眼前。

　　“这是什么”秦氏讶异。

　　蔡氏气的不想说话，陆淮崇道：“你仔细看一下这瓶子到底价值几何？”

　　秦氏当了多年的家，东西的好歹还是分的清的，摸了摸，道：“不出二两银子。”

　　“你身边那老货哄骗华姐儿说价值千金，是你费尽了心思为华姐儿挑选的，让华姐儿慌了手脚打碎了，还要去你跟前认错！”蔡氏怒骂：“这到底是你指使的，还是那老货自作主张！”

　　秦氏一时间心惊胆战，左右今天这事都不可能善了了，若承认是自己指使的，苛待自己亲生子女，传出去都是笑话，那自己往后还有何颜面立足，若不承认便是莫嬷嬷自作主张，欺负主子便是要直接被打死的，归根到底，莫嬷嬷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自己如何舍得！

　　秦氏跪在蔡氏跟前，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话，身子微微发抖。

　　陆锦荣赶紧上前一同跪下，陆锦华也随之跪下。

　　“还请祖母消消气，我母亲一向不善言辞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事是妹妹误会了，这瓶子是我们出生那年买的，即便不值钱，母亲也是存放在库房常常擦拭，莫嬷嬷说的价值千金并不是说银钱，是指母亲疼爱妹妹的心思，并不是哄骗妹妹，还望祖母明察。”

　　陆锦荣红了眼睛，道：“妹妹刚回来不了解母亲也情有可原，莫嬷嬷疼爱母亲，希望妹妹不要怨恨母亲才这么说的，不想让妹妹误会了，又怕母亲伤心，当即便去找了我，我这才带着莫嬷嬷来祖母院子请罪的，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大家就都来了。”说着更是伤心不已，伏在地上痛哭起来，“让祖父祖母生气，让母亲受惊，让妹妹受了委屈，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陆锦荣哭的伤心，陆锦华却是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出奇的安静，蔡氏消了气，道：“原来是这样，快，把荣姐儿扶起来，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陆锦荣小脸都哭花了，好一副我见犹怜，陆永新真心疼爱自己这个闺女，道：“这事不怪你，你母亲什么都不说才叫你受了委屈，快别哭了，过会儿潇哥儿回来，还以为我们都欺负你了。”

　　陆锦荣破涕为笑，格外纯真动人，道：“父亲可千万别怪母亲，母亲就是这样的人，成婚时，您送给她的一根破木头簪子还爱的跟什么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陆永新笑道：“什么破木头，那可是黄梨木，真是什么都不懂。”说着，到底带了些许柔情看向秦氏，秦氏垂着脸，羞红了脖子根。

　　说着又看向陆锦华，道：“你这个孩子也是，听风就是雨，你母亲难道能害了你不成？刚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的。”

　　蔡氏放开陆锦荣的手，制止道：“别说了，华姐儿又有什么过错，快快，都起来吧。”

　　如同嚼蜡吃完了晚饭，都要离去时，刘婵到底不太死心，道：“妹妹真的不知道你乳母去哪里了吗？”

　　陆锦华扫过众人一眼，老老实实摇头，“让表姐失望了，乳母说她年纪大了想出去走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陆锦荣道：“她一个没钱的老妇人，又能走多远，表姐不用操心，陆家肯定会把人找回来的。”

　　陆锦华似笑非笑看着她，这个亲姐姐真真是厉害，明明一副死棋，几句话就绝地逢春救活了，不过，事情并不是所有都能让她如愿的，“五天之前，我乳母用同样一块粗糙的帕子换了韩夫人五百两银子，买了辆马车，天高水远的这会儿不知去了多远了。”

　　“韩家？是西边的韩家？”陆淮崇失声叫出。

　　“是安香楼的东家。”

　　陆永新一个甩手扫翻了手边的杯盏，气道：“这韩家多年和我们陆家不对付，你们怎么能将帕子卖到他们家？”

　　秦氏跟着冷笑，“到底是下人养大的，一点都不懂事，不过说到底，你吃的也是陆家的米粮，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

　　陆锦华抬头，奇怪的扫视了一圈众人，便是之前有几分慈爱的蒋氏这会儿也是一脸严肃看着她，刘婵心醉于刺绣之道，倒只是满脸可惜，小蒋氏揽着自己女儿，柔声道：“都怪婵儿这孩子太痴迷刺绣了，这事哪能为难华姐儿，那杨氏能将一个痴儿养这么好，足见是有心计有成算的。”

　　陆锦华拢了拢随意挽起的长发，道：“多谢环姑姑说句公道话，锦华谢过了。”

　　“父亲说的话女儿实在是迷茫，女儿在庄子上为着一日三餐操心，陆家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更何况是陆家生意上的事，而母亲说的话更是不能苟同，女儿流着陆家的血，却叫奶娘辛苦养大，这不是女儿愿意的，也不是奶娘愿意的，而您刚才也说过，奶娘杨氏并不曾卖身，不曾入奴籍，顶多算一个帮工，下人却是称不上的，至于陆家的米粮，韩夫人收了奶娘的帕子给了五百两，我这面帕子也已经给你们了，我这些年吃了陆家多少米粮，您不如唤了庄子上的人来问问，我想足以抵消掉了。”

　　陆锦华说完行了礼，道：“奶娘养活我已是不易，确实是难以教导我，女儿的确不懂事，不过古人云，养不教，父之过。父亲母亲还是反省一下自身吧。”

　　“姐姐对自己似乎很是自信，去吧，一刻钟也不要耽误，使人去追吧，若是能将奶娘寻回来，我第一个感谢姐姐，养恩等同于生恩，父母有姐姐你在了，妹妹我能力有限，能给奶娘养老一直以来是我最大的愿望。”陆锦华嘴角噙着笑，笃定陆家不可能找到自己奶娘，奶娘擅易容之术，出门在外不可能用自己真实面貌，她娘家婆家都没有人了，连知道她全名的人都很少，怎么去找。

　　“祖父，祖母，恕锦华无礼，韩家已经先五日拿到这帕子研究，想来你们此刻是心急如焚，孙女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锦华说完扬长而去，在公婆面前，秦氏还没陆永新那个胆子摔盘子，却也是气的不轻，怒道：“看看，这是什么态度，赶紧的送林家去吧，陆家留不住她了！”

　　陆淮崇脸皮子发烫还是接到林家求娶信时有过的，这会儿又火辣辣起来，冷哼一声便一步踏出了饭厅，蔡氏紧接而去，小蔡氏走到陆永新身边，轻轻踢开他身前的碎片，道：“表哥也不要生气，华姐儿也只是多年无人问津心里有气，可怜的孩子，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好的，毕竟确实是对不住她，不过你们血脉相连，天大的事也能过去，说不准华姐儿就是小孩子脾气，哄一哄还会把双面绣的法子告诉你们，她奶娘极为疼爱她，不可能瞒着华姐儿的。”

　　陆永新一听眉头舒展，是啊，陆锦华从头到尾也不曾说过她不会啊，有可能只是跟她奶娘一样针法不好，这没关系啊，只要知道如何走针不就够了，有刘婵这个大家在，知道了第一步，后面的就容易了！

　　想伸手拉住小蔡氏的手，又想到秦氏就在身边，咳了一下道：“夫人，华姐儿与我们如此生疏，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你，这些日子你好好补偿一下。”

　　小蔡氏笑的妩媚，道：“是的啊，嫂子，母女哪有隔夜仇。”

　　陆永新心里一下放松，道：“锦荣也多劝劝你妹妹，凡事要顺着她一点。”

　　说完便跟在小蔡氏母女后面出去了，秦氏咬着嘴唇端了许久，终于崩溃，双肩一松，泪如泉涌，陆锦荣压下心头的不忿，赶紧上前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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