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

　　小九望着霍小七消失在人群的身影，毫不犹豫的转身投入人海，一路小跑。

　　也不知行了多久，天色渐渐开朗，晨色中小九捂着发疼的肚子终于来到从前居住的郊外院子。

　　正准备叩门，恍然看见门环上硕大的铜锁，锁上已经长满了厚厚的铜绿，小九顿时心凉半截，还是不死心的一下接一下的拍门。

　　“秀才师父！青姨！你们在不在？”

　　喊叫声惊动邻居喂养的狗，一声狗叫引得方圆半里的狗都叫起来，狗吠声错落。

　　怕霍小七引人寻来，又见半天无人应门，在这盛宇城，秀才师父除了小七哥的府宅与这座院子，只能去小八哥那里了。

　　可是除了上次赴约婚宴去过小八哥府上一次，全无印象。

　　天边渐渐升起第一缕阳光，小九迷茫的坐在门前，无助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中，肩膀一抖一抖的。

　　“丫头！”

　　小九抬头去看，纪尧驾着马车正停在面前，上次在小八哥府上遇见他，他应该知道路。

　　小九也不顾从前累积的恩怨，只抓着他的胳膊，求道：“带我去小八哥府上！”

　　纪尧什么都没问，待马车轱辘辘行起来时才问道：“你就不怕我趁火打劫把你拐了？”

　　坐在马车里干着急的小九没心思与他说笑，只道：“拐我作甚？论斤称又卖不了多少钱。”

　　纪尧笑道：“拐了做我媳妇儿啊！”

　　小九掀开轿帘，望着三心二意赶车的纪尧道：“你知不知道我秀才师父去哪儿了？”

　　纪尧哼了一声：“我还想找他呢，上次求亲时答应好好的，现在媳妇也没见到，还白花那么多钱。”顿了一下：“不过你秀才师父的事儿，应该去问霍大人才是，前些日子我还看见霍大人来找他，还给了他好大一包银两，都够我叫上几个姑娘，喝几天几夜的酒了。”

　　小九像被雷劈一样，灵台瞬间清明，喃喃道：“莫非真的被小七哥送走了？”

　　纪尧一笑：“你整天小七哥小七哥的叫着，殊不知朝堂之上你这位小七哥论起心思计谋，就连当今的万丞相都输上一筹。”

　　见纪尧不否认，反倒说起这些与现在情况毫无相关的话，小九猜到秀才师父与青姨定是被霍小七送走了。

　　肚子又开始隐隐约约的疼起来，忍不住蹙起阿拾精心画的长眉，低声道：“停下！”

　　纪尧停下马车，见她面色雪白，额头冷汗沁出，顿时慌了神：“你……你没事吧？”

　　小九擦了把冷汗，道：“定是昨天吃坏了东西。”

　　四周车水马龙，马车停靠的旁边就是一间客栈，纪尧也不避嫌，把小九拦腰抱起，要了间上房。

　　把小九轻轻放在床上，纪尧又去倒了杯热水。

　　小九疼的浑身无力，连杯子都端不起，纪尧就一勺一勺的吹温送到小九嘴边。

　　小九忍着坠痛，咬牙道：“你出去，我先睡会。睡醒就好了。”

　　疼的连话都说不成句了还想着男女大防，纪尧冷笑摇头道：“放心吧，本公子想要美女多少要不得？还都是处子之身，本公子委实对你一个少妇提不起兴趣。”

　　小九没力气跟他辩嘴，只闭眼慢慢等疼痛退去。

　　明明是七月的天气，小九身上却一直打哆嗦，纪尧问客栈老板要了几床厚棉被，挑了最柔软最暖和最轻的被子给小九盖上。

　　梦中秀才师父缕着全白的胡须手拿戒尺，眼睛微眯，坐在观音庙的门前听霍小七、霍小八轮流背书，倘若哪个背错一句就要吃上一板子。

　　常常几个时辰下来，霍小七二人的手都肿的老高，平日白净好看的手变成了骇人的紫红色。

　　每当这时，青姨都会垮着竹篮，来到观音庙前，像掏宝贝似的拿出新配的金创药。

　　小九则坐在一边望着落了满山的月光，一边与霍小七说笑。

　　在三人的漂泊无定的生涯中，秀才师父与青姨直接充当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三人爱他们尊敬他们，可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把秀才师父他们送走？

　　小九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小九缓缓睁开眼时只见烛光满屋，霍小七正握着她的手皱眉紧盯着她。

　　温柔似水的眼睛失了神采，眼下一片乌青，干净整洁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灰尘，还是七月七晚上穿的那件青色衣袍。

　　“为什么把秀才师父送走？”醒来后的第一句便是质问。

　　霍小七温声哄道：“秀才师父说他想江陵的油菜花了，我便着人把他们送回去了。”掖了掖被角：“你放心，在那边我已经给秀才师父置了屋子田地，又找了几个仆从，他们会过的很好。”

　　听见原因，小九的声音也柔了下来：“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霍小七道：“那几日你精神不大好，我便没有告诉你，看来是我自作主张了。”

　　小九往他身后看去，因见碎瓷满地，板凳桌子皆碎成两半，便问道：“纪尧呢？”

　　霍小七脸色微变，拨了拨她被汗濡湿的头发，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小九略惊奇。

　　霍小七亲了亲握在手掌里的手，笑道：“恭喜你要做娘了。”

　　“什么？！”小九惊的直起上半身，坐在床上，尖锐的声音中透露着不可置信。

　　霍小七笑着捏了下脸，重复道：“恭喜你要做娘了！”

　　小九愣了半晌后才抚着平坦的腹部，自言自语道：“我要做娘了，那你岂不是要做爹了？”

　　霍小七眼神黯了黯，但也就一瞬间的事，之后便如常笑道：“是要做爹了。”

　　小九快乐的像只小鸟紧紧抱着霍小七，道：“真好！”

　　霍小七箍紧双臂，把小九紧紧的圈在怀里，低声道：“有了身孕才更要注意，以后不许像前日那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小九道：“我以为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所以我才会支开你……”

　　霍小七用手捂住小九的嘴，道：“过去的事你我都既往不咎，从今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小九抚着霍小七的背，笑道：“我们当然要好好过日子。”

　　因天色太晚，霍小七决定在这间客栈里过一夜，不大的客栈里里外外都埋伏着精兵，第二天才打道回府。

　　路上小九一个劲的掀帘外望，而霍小七因为两天两夜没睡在马车中打盹儿。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家老爷醉酒时宠信的一个丫头罢了，还妄想生儿子分家产？”一个形似母猪的夫人举手便朝着地上跪着柔弱女子扇去。

　　白嫩的脸上高高肿起，嘴角有献血蜿蜒流出。

　　小九再仔细一看，那跪着的黄衫女子裙下也有大摊的鲜血，黄衫女子双手捂着下腹，苦苦哀求道：“奴婢愿意今生今世当牛做马伺候夫人，还请夫人饶孩子一命！”

　　夫人又朝着黄衫女子的肚子上跺了一脚，黄衫女子滚了几滚，滚到人群脚下。

　　围了几圈的路人慌忙后退，像避瘟神一样。

　　小九叫停马车，拨开人群，扶起黄衫女子，冲着夫人喊道：“你看不见要出人命了吗？！”

　　夫人无赖道：“她就是一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死就死了呗。”

　　神色中尽是对人命的不屑。

　　黄衫女子抓住小九的手，哭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小九将赶车马夫喊下来，万分火急道：“快去叫大夫！”

　　夫人不耐烦的推了小九一把，小九往后踉跄几步，被霍小七搂在怀里，声音中掺着微怒：“别人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就不是了？”

　　夫人仗着人多胆大，指着黄衫女子依旧喋喋不休的骂道：“狐狸精能生出什么好来？不过又是一只摇尾巴的骚狐狸！”忽然指着小九骂道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好模样，也是这位公子养的姘头外室吧？”

　　“哈哈哈……”旁边的路人大笑起来。

　　霍小七对跟着马车后面的精兵一个眼神，那些精兵得到指示把那位胖的不成人形的夫人堵嘴上绑。

　　从后面又分出一个高个兵来，将黄衫女子抱在怀里，径直往旁边药房走去。

　　霍小七在小九耳边低声道：“我们该启程了吧？”

　　回到马车上，小九枕在霍小七膝上，道：“那个夫人为什么说那个漂亮女子是狐狸精？为什么说我是外室？狐狸精我知道，可外室又是什么？”

　　霍小七替她揉着额头，道：“累了就休息会。”

　　回府后，霍小七除了不能推脱的事每日都泡在含玉院，陪小九浇桃树，看鸳鸯戏水。

　　在大夫的精心调配下，胎气渐稳，小九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刻便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两人正对坐窗下掷骰子猜谜语，从外边跑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丫鬟，雨水冲去了精致的妆容，绿色衣裙紧贴身子，裹出曼妙的曲线。

　　小九看她眼熟，但想不起来因何认识的。

　　绿衣丫鬟进来后便跪在地上，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霍小七正色道：“你先去外边等着，我一会便到。”

　　绿衣丫鬟抹了把脸，也不知是泪是雨，依言去了外边等候。

　　霍小七把手上的骰子往桌上一扔，嘱咐道：“大夫熬的药要及时喝，不许动怒，更不许大跑大跳，我处理好外边的事就回来。”

　　小九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的去吧……”

　　霍小七出门时顺便关紧了门，绿衣丫鬟跪在地上，哭道：“我家小姐刚才在走廊上不小心滑了一跤，现在已经……还请大人快去看看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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