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

　　霍小七扫视一圈，还没来得及细看，便有朗朗男声从绘着兰花的屏风后传来。

　　“果然是春宵苦短，不过一眨眼，一夜便就此过去了！”

　　熟悉的声音中带着无赖的腔调，随后听到那人伸了个懒腰，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以及因穿衣服而发出的悉悉簌簌的声音。

　　霍小七瞳孔骤缩，像是预料到天要塌下来一样，双手攥的咯吱乱响，三两步间便转到了屏风后面。

　　纪尧正在屏风后面低头系着白色衣带，头发还未束起，随意的披散在身后，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霍小七缓缓地向他身后的雕花大床望去，重重纱幔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青丝散乱，衣带半解，平时淡粉色的樱唇却是艳红如血。

　　霍小七瞬间像是被五雷轰顶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攥起拳头朝纪尧脸上挥去！

　　拳头来的猝不及防，纪尧还没躲便已结结实实的打在右脸颊上，立马红肿起来。

　　刚赶到的席瑶拦住发疯的霍小七，质问纪尧：“小九怎么会跑到你的房间来？”

　　纪尧吐出一口血水，望了眼还在昏睡的小九，挑眉道：“我喜欢这丫头，这丫头昨晚又亲自送上门来，我当然得好好疼爱她，如此方不辜负丫头的一番心思！”

　　霍小七的双目红的要滴出血来，嘶吼道：“你胡说！”

　　纪尧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走到床前拨开纱幔，缓缓地说道：“要不要我们再给你演示一遍？”又撇嘴道：“昨晚这丫头可累坏了，纵然你想看，我也舍不得。”

　　“你闭嘴！”霍小七与席瑶齐声呵斥。

　　霍小七要不是被席瑶死死的拦着，否则大有可能用桌上那把切西瓜的短刀将纪尧捅成筛子。

　　席瑶好歹见过大风大浪，纪尧眉宇间清风朗月，不像是工于算计的人，因此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也是半信半疑，只沉声安抚霍小七道：“一面之词，怎么相信？”

　　霍小七抖着身子看向纪尧，咬牙切齿的说：“你若伤她半分我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纪尧想了想，道：“你们要证据，我便给你们证据。”说着便坐在床边，细长的手指抚上小九微蹙的眉心：“昨晚我记得这丫头一直喊疼，流了不少血。”

　　手指渐渐下滑，落到脖颈处时，霍小七再也忍不住，崩溃哭道：“你别碰她！”

　　纪尧修长的手指顿了顿，也就没有继续往下，扯了扯她滑落肩上的衣裳，笑道：“我既要了这丫头的身子当然会对她负责，过几天我会亲自上门提亲！”

　　席瑶道：“你以为你是谁，小九也是你想娶就娶的？”

　　纪尧用右手食指沾了些嘴角刚流出的鲜血，依着城中贵妇的喜好在小九雪白的眉间画了一朵雪莲，栩栩如生，而后才道：“据我所知，在南朱国未婚女子与他人通奸，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时至现在还在威胁，席瑶见他无药可救便松开已经失去理智的霍小七。霍小七抓起桌上那把锋利的西瓜刀冲到纪尧面前举刀就要刺！

　　而此刻，纪尧却淡淡地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进士杀人……”

　　眼看就要刺到胸口的那把刀忽然停了，这一刀霍小七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了。

　　纪尧微微一笑，道：“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杀了我，这事也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了，但你的前途就此毁掉，回到以前，当街要饭，人人喊打；第二，你可以娶她，只要你不介意是我破了她的身；第三，也是最好的一种办法，让我娶她，我是真心喜欢这丫头的，我会好好待她。”

　　“你……你……小人行径！”霍小七手中的刀有些握不稳了，只能加大声音来掩饰心虚。

　　纪尧朝着席瑶一施礼：“刚才说的话您也做个见证，我纪尧说的话从不反悔！”

　　席瑶冷笑道：“你到底是真的喜欢小九还是另有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小九是我的妹妹，她受了欺负我必定是要讨还的。”

　　纪尧道：“这个自然。在下工部侍郎之子纪尧。”

　　霍小七再也握不住刀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像是梦中受到惊扰，额上惊出一层冷汗，小九轻轻呢喃着：“小七哥，我疼……”

　　霍小七凶视了纪尧一眼，吓得纪尧心中一惊，以为他又要捡起水果刀刺杀，或是赤手空拳的狠揍自己一顿。

　　但事情出乎了纪尧的意料，原本以为霍小七滔天的怒火会就此燃烧下去，谁知半路竟被掐灭，呆呆的向小九走去。

　　纪尧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袖手旁观，那丫头看上他什么了，懦弱怕死，贪慕荣华，有什么好？

　　霍小七抱紧小九，一步一步的朝门外走去，按照平时的步伐，从床到门口的距离不过十数步，霍小七却走了整整三十六步，面如死灰，眼睛却是一眨也不眨，刚走到门外时一眨眼落下千金的男儿泪。

　　席瑶跟到门前，遇到前来询问情况的秦潇。

　　秦潇什么都没问，只跟着席瑶复回到房间，纪尧已经自顾自的泡了壶冷茶，喝的津津有味。

　　席瑶坐到他面前，道：“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纪尧稍一怔便笑道：“小公爷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席瑶冷冷道：“大家都是聪明人，说吧，要多少钱的封口费？”

　　纪尧费解的想了又想，忽而笑道：“我是真的喜欢那丫头。”

　　秦潇做在席瑶身边，道：“南朱国礼教苛严，这事透露出去之后小九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纪尧恍然道：“我是真的喜欢那丫头。我也愿意娶她，我不在乎那些虚名。”

　　席瑶将茶盏摔了个粉碎，怒道：“南朱国是人皆可到最近的府衙举报女子不洁，而后便会有专门的人核实，若是真的，小九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纪尧不在意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小九吗？你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纪尧喝了口冰凉的茶水，丝毫没有清茶该有的芬香，抬头浅笑道：“那她嫁给我就不会死了。”

　　“你到底了不了解小九？！”桌子被一下子掀翻在地，瓷壶慈悲哗啦啦的碎了一地，席瑶再也遏制不住怒气，指着纪尧道：“小九脾气倔，怕她宁愿死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纪尧苦笑两声，道：“我真的有这么差吗？”

　　秦潇拉着席瑶，安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解决的办法。“

　　席瑶嘴唇颤抖，目光中显露杀机。

　　纪尧却笑了，笑的毫无顾忌，语带威胁：“你想不想知道昨天晚上有几个人？”

　　席瑶如五雷轰顶一般说不出话来，秦潇厌弃的看向纪尧。

　　尽管地上一片狼藉，纪尧仍稳坐如泰山，神色淡然，仿佛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已的事。

　　“你可以杀了我，但杀了我之后今夜之事难保不会被透露出去，到时候绞刑浸猪笼都是轻的，到时候我与那丫头也算是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秦潇再也听不下去，呵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纪尧成竹在胸，一字一停的说道：“我想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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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醒来时正睡在自家的床上，秀才师父坐在外间蹙眉思索着什么，霍小七倦色浓重，无往日神采，霍小八则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小九摸着发疼的脑壳，疑惑道：“我们不是在外面吗？”

　　霍小八不爽道：“出去玩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朋友！”

　　霍小七泯了泯唇，端起一碗发黑的汤药，送到她嘴边：“你被人下了迷药，这是秀才师父给你配的药。”

　　想起身才发觉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浑身酸软，小九望着霍小七发红的手腕，因看到手腕上有一排清晰的牙印，便问道：“这牙印是怎么回事？”

　　霍小八笑道：“还不是被某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咬的。”看了眼坐在外边的秀才师父正仔细参透药方，小声道：“当年张员外家的小丫鬟看上了我哥，直言要招他做女婿。直到那天晚上偷偷尾随我哥，当街对我哥拉拉扯扯，你猜我哥后来怎么着？”

　　小九听到出神：“怎么了？”

　　霍小八一拍大腿，乐道：“人家小姑娘也不过是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回去之后便把手放进水里泡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拿出来一看，呵！手都泡肿了。也就是敢这么对我哥，换成旁人早就被我哥揍了。”

　　小九禁不住得意，霍小七始终没说话，只一勺一勺的喂药，坐在外间的秀才师父终于发话：“你们都是我养大鹅的孩子，小七与小九之间的事就算不跟为师说，为师也知道。我看后天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秀才师父！”霍小七手中的汤匙重重一放，溅出许多黑色的汤药，落在衣袍上点点如墨梅，半晌之后，霍小七才缓和了脸色，哑声道：“不是还没有通过殿试吗？等我考过了殿试再说此事吧。”

　　小九原本盛开的笑容转瞬而逝，只硬着声音附和道：“是啊，小七哥壮志未酬，我们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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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试时，霍小七才发现纪尧原来也是试子之一，大殿上对答如流，名次也仅次于霍小七与霍小八之下。

　　秀才师父的徒弟一个得了状元一个得了榜眼，霎时间来道贺的人排到了三里外，其中多半数是来道贺加提亲的。

　　这时节盛宇城所有的花都谢了，柳絮落得遍地都是，霍小七自从殿试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谁也不见。

　　有时小九敲门喊他，也只是应付两声，霍小八便穿着崭新的锦袍，束着价值十金的玉冠，带着惯有的笑容把她拉到一边，道：“我哥这是吃苦吃习惯了，如今出人头地难免有些不适应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小九有些不信。

　　手里的扇子哗啦收了起来，正色道：“你小八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上次你还骗我说给我扎一个很大很大的秋千，秋千就拴在梨花树枝上，秋千一晃梨花便会从天而落，现在我的秋千呢？”

　　白玉扇骨敲在额上并不是很疼，小九怔怔的看着霍小八。

　　霍小八用扇子撑起小九垂下的手，就像那日殿试太监扶着今上的手，头微低，腰微躬，得意道：“想不想去看？”

　　“要去！”小九不仅要去看秋千，还要去看已经开败的梨花，到时候再奚落他一番。

　　“现在就去！”折扇往她手里递了递，引着她出门去。

　　席瑶给找的这处院子原本就在郊外，只走了几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山脚下。

　　小九自从来到盛宇城，除去私自出去的几趟，基本上都在那个小院子里走来走去，走的烦了便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歇息，歇息够了再走来走去。

　　正感慨外边世界多美好，就从东边过来一顶四人抬小轿，小轿外跟着一名穿的花团锦簇的丫鬟。

　　那轿子行到山脚下便停了下来，轿子向前微倾，出来一个姿容秀丽的千金。

　　一身淡蓝色衣衫，一头未束起的黑发，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小九只觉的她眼熟，想了一会猛地一拍脑袋，这不就是品花楼前像小八哥抛手绢的的女子吗？

　　霍小八好像并没有看见她，只催促小九道：“看什么呢？还不快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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