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暗恋

　　再遇见柳莲二的五十岚衣有些惊讶。

　　上次见他，应该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她穿着规整的校服站得很远，看他被围在莺莺燕燕中间，平静淡漠。
　　其实，她有点好奇，他的纽扣最后被哪个女孩子要走了。
　　那时犹豫了很久，可理智还是抑着她，与他做了最后的无声告别。

　　反而成了特殊的一个。

　　他幽幽侧头，目光穿越密密人墙，落在她身上。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清他眼中的颜色。
　　玛瑙般深邃沉谧。
　　与她的目光相接，一秒，两秒，三秒，平静移开。
　　一个不经意。

　　被她记了遥远的十年。

　　十年会有多久？
　　久到她从18岁到28岁。
　　久到她从小少女到老阿姨。
　　久到她放弃了她最喜欢的文学，忙忙碌碌在大学里读了四年令人头痛的金融学。
　　然后，像大部分人一样，守着自己的专业，带着父母的期望，在东京这座繁华的城里找了体面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拿了硕士学位，用着别人眼中的光速一路升职加薪，再六年。

　　世人皆叹她牛批，她笑世人看不穿。

　　钱赚了，头秃了。
　　男朋友可能还没出生。
　　被冠以第三性别。
　　然后被迫相了无数次亲而未果。
　　有什么好？

　　唉，心好累。
　　她穷得只剩工资。

　　可十年，其实也没太久。
　　不过是许久未见，快忘了他的样子。
　　却因那双难得一见的眸子转眼便忆起。

　　不过是已经忘了，喜欢的心情。
　　却在久别重逢时，缓缓鲜活起来。

　　不该如此。

　　无声地喜欢一个人，再安静地忘记这个人。
　　欢喜忧伤，只有自己知道。
　　世间常态。
　　她怎么会例外。

　　没想到是他先开的口。

　　“五十岚桑，好久不见。”

　　声音清淡沉静，夹着些书卷气，一如当年她喜欢的模样。
　　淡淡的，与世无争的安稳模样。

　　柳莲二的惊讶不亚于对面的女孩子。
　　他与她同校六年，同班三年，偶遇却不识，未免太说不过去。
　　只是，他不曾想到会在东京大学的校园里再次遇到她，虽然他向来不喜喧闹，可同学聚会还是会偶尔参加。

　　却从未遇见过她。

　　只听人提起，曾经与他并称“立海大雌雄双霸”的五十岚衣入了金融圈的知名投行，有望成为下一位华尔街大牛。
　　从业六年便有如此成就。
　　所有人倒吸了气。

　　学霸的世界就是与庶民不同。

　　可眼前的人明显与自己耳中听到的大牛不太一样。
　　他从没见过哪个大牛会随意披散着垂顺的发，穿得不太讲究，套头毛衣双肩包，一双帆布鞋哒哒跑得像个快要迟到的学生。

　　柳莲二记得，这堂课貌似只是十分基础的统计学……

　　他们将近十年未见，他本科时也修的金融学，却与她不在同一所大学，自知这个专业，知识的艰涩之处，难免带着点敬佩将别人口中的她有些神化。

　　只是后来，他还是选择了自己从小痴心的数学，拒掉了与她同一家投行的邀请，一意孤行，考了东大数学系的研究生，而后一步一步，硕士，博士。

　　或许，他们本有机会成为同行。
　　可惜，他志不在此。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柳君，真巧。”

　　她浅浅笑着，弯了眉梢，声音温吞吞的，依旧像个学生。
　　与他记忆中的她同样没什么区别，永远是人群中最安静的那一个。

　　十年前的立海大，或者说，十年前的他与他们，那些学校里夺目的璀璨繁星，一直活在别人的仰望中。
　　他想，那个时候的他，就算在旁人眼中清淡如水，大抵也是心高气傲的。

　　所以，从未刻意留心过人群中安静的她，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为数不多的两句话，就像他资料上写的那样。

　　成绩好，数学最佳。
　　网球打得不错。

　　一个人的一生大约会遇见八百万余人，不过是八百万分之一而已。

　　所以当听到她如今的成就，他难以否认心中的震撼。
　　以及，难以察觉的苦涩。

　　他本有机会与她共行。
　　高中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以一些幼稚的绰号来昭示稚气，比如他的军师，再比如，与她一起的“雌雄双霸”。

　　他惯常微笑着视若罔闻，以为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
　　他与她并非是整个学校成绩最好，却总是刚巧不巧，把数学满分拿了名副其实的满贯。
　　于是，“雌雄双霸”应运而生。

　　那时的他，尚且有信心说出一句，与她棋逢对手。
　　而且，在他记忆中，她总会在考试前向他虚心求教许多问题。
　　所以，他一直以为，他与她狭路相逢，总是他能先行一步。

　　自以为是的自信。

　　而如今，他像是一直站在原地，而她，一秒的擦身，便远远略过他，向前奔驰。

　　他大学毕业时，许多人曾劝他，金融行业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本科就能被投行投来橄榄枝的人，少之又少。
　　他犹豫过。
　　却最终被自己的执拗打败。
　　22岁的自己终究摆脱不了被热血支配的冲动。
　　尽管他最善分析利弊，却唯独面对人生的岔路，选择孤注一掷。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梦越来越远。

　　不如放手一搏。

　　然后，被自信牵绊了的现实紧紧压在肩上。

　　尤其是，有了对比。
　　他开始怀疑。

　　他是不是，真的选错了？

　　柳莲二错愕半晌，回过神来，“五十岚桑怎么在这？”
　　这个时候，她会出现在高楼大厦里的概率绝对比一所大学要高出至少五倍。

　　巧了，她也想问。
　　他怎么在这？

　　五十岚衣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呃，来上课的。”

　　来上课？“精英人才还需要上统计学这种基础课吗？”

　　呃……

　　他语气平常，像极了老同学间的随意调侃。

　　“巧了，刚刚从所谓的精英人才退化成初级萌新了。”，她不甚在意，解释给他听，“我考了这里文学系的博士研究生。”

　　为了弥补当初放弃自己内心深处渴望的遗憾。

　　所有人都当她有一颗非人的大脑，对数字异常敏感。
　　可天知道，她最讨厌数学，看到数字都会有生理反应那种。
　　没想到，来了这里，重拾学生生活的她，却被阴差阳错地随即安排了一学年的统计学作为跨学科学分。
　　真是逃不开了……

　　尽管她成绩一直不错，公司里也常常被人抬举，她还是忍不住在面对密密麻麻的数字时感到头晕目眩。
　　若是叫她与数字打一辈子交道，过上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她一定会后悔。

　　索性从头来过。

　　可28岁的老学生，任谁看，都有点奇怪。
　　果不其然，在他脸上看到了诧异。
　　她讪讪笑了笑，不知说点什么。
　　多年未见，也不曾联系，原本就有些尴尬。
　　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
　　尽管曾经的她一直抱着，他会成为举世闻名的数学家，这样的疯狂想法。
　　只是，后来的后来，所有的所有，带着她静谧的心思，都如石子沉湖，一去不返。

　　所以，当她再见他时，惊讶程度完全不亚于听到他下一个问题。

　　“投行的工作不做了吗？”，语气中带了惋惜。

　　他怎么会知道？
　　她从未刻意向谁提过。
　　柳莲二看出她的疑惑，“同学聚会上听说的。”

　　原来如此。
　　她从没去过那些聚会，每次都像在躲避什么一般，委婉推辞。

　　“嗯，不做了，投行好是好，可人啊，总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才算不枉费一生。”

　　月亮与六便士，总要选了一个之后，才知道哪个更重要。

　　他定定盯了她的脸，像是第一次相识，“不后悔吗？”
　　问得唐突。

　　她没在意，轻松脱口，“后悔也来不及了呀。”
　　他倏地笑了，“也对。”
　　大概是问了傻问题。

　　现实永远不允许人后悔。
　　一旦有了后悔的心思。
　　多好的人生都要满含怨怼。

　　“柳君为什么会在这？不会也是来上课的吧？”
　　他的笑缓解了她桎梏的情绪。

　　刚巧上课铃响。
　　不等他回答，她匆匆挥手作别，只说今后有机会联系，进了教室。
　　骤然变成独自一人的柳莲二眉头微动。

　　今后怕是会有很多机会。

　　东京大学是她本科的母校，得益于悠久的校使，整个学校的风格满含古典韵味。
　　她从不否认自己十分眷恋学生时代。
　　肆意张扬，随心随性，连解释都显得多余。

　　她耳边偶有女孩子带着期待的小小讨论声响起。

　　“你听说了吗？我们的统计学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博士，据说长得很帅～”
　　“有多帅？”
　　“听说长得很像山下智久！”
　　“哇塞，那还听什么课？”

　　她坐在靠窗的角落，托着腮假意看风景，心情没由来地雀跃起来。
　　耳边的场景再熟悉不过。
　　学生的话题永远逃不过两个，作业和老师。
　　女学生的话题，最简单，帅哥。
　　帅气的男老师，自然更难逃掉。

　　虽然她早已过了像真正的学生一样，对所有新鲜事物充满新奇的年纪。
　　却偏偏在这样的环境里，没由来地对这位新老师带了点期待。
　　或许是，入乡随俗？

　　而且，山下智久诶……
　　老阿姨也是会有少女心的^_^

　　五十岚衣随手翻开自己的课本，习惯使然，做了课前预习。
　　耳边传来纷饶嘈杂，却没吵到专心看书的她。
　　直到熟悉的声音，清清淡淡，带着致命的魔力，传至教室每个角落。

　　“各位同学好，我是你们这个学期的统计学老师，柳莲二，请多指教。”

　　她猛然抬头，刚好与他的目光相接。
　　直直撞入那双深邃沉谧的眸。
　　不知是否是巧合。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一次。

　　他没再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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