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纪年之往生梦

作者:青梅山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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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初见(一)


      “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
      ——《异物志》。
      “獬豸,神羊,能辨别曲直,楚王尝获之,故以为冠。”
      ——《后汉书·舆服志下》

      皋陶在天下人心目中是个圣人一般的存在。
      有人说他是天上的仙人,下界公正司法,惩恶扬善,还有人说皋陶法力无边,一双眼能分辨善恶。总之,皋陶守护着着国家最崇高的司法,也如同法一般神秘而令人畏惧。
      皋陶从尧舜时就是司法官,中原大地的首领换了一位又一位,战火接连不断,皋陶却永远是那个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理,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袭的痕迹。
      伯益常常想,他的这个养父大概真的是神仙。
      皋陶原姓偃,伯益是皋陶族人的孩子,年幼丧父母,便寄养在了皋陶膝下。皋陶性子冷,从不刻意与伯益亲近,伯益也习惯了同皋陶保持距离。
      不过他的这个养父并不是孤身一个人。
      这样说并不准确,皋陶身边还有一只神兽。

      皋陶应该算是獬豸的救命恩人。
      皋陶有一次去东北大荒巡视,正好撞见一只蛊雕在扑打一只黑色的小兽。
      皋陶知道蛊雕是一种食人的凶兽,喜欢学婴儿的啼哭,他之前遇到不少这样的案子,但苦于蛊雕难捉,只得就此放下。如今有一只自己送上门的,自然是最好不过。
      皋陶命人用符咒捕了蛊雕,刚准备走,就被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兽拦住了去路。
      小兽通体灰黑,长得倒有些像山羊,头上有一个利角,有些好奇地偏头看着皋陶。
      皋陶蹲下身,问它:“你是谁?”
      小兽睁着大大的眼睛,呜咽了一声。
      “不会说话?”皋陶又问。
      小兽抖了抖它的后腿,皋陶这才发现它的腿上早已鲜血淋淋。
      皋陶并不是心软的人,可看到这只小兽如此拼命地攻击凶兽蛊雕,心中不禁也有了一丝好感。
      皋陶将小兽带回了六安城,治好了它身上的伤。
      当初白泽同黄帝讲述天下万物,记载在书册中,皋陶翻了很久,才找出了关于小兽的记载。
      獬豸,神羊,能辨曲直。
      小獬豸被皋陶安排在后院的柴房里,和一群真的羊绑在一起,白花花的皮毛间掺着一丝黑色,说不出的不和谐。
      皋陶听见外边的声音走出来时,獬豸正追着偷鸡的黄鼠狼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你叫獬豸。”皋陶摸着他的头,“以后就跟着我吧。”
      獬豸兴奋地叫了一声,满眼欢快。
      “你为什么讨厌做坏事的人?”皋陶轻声问它。
      獬豸昂着头上的角,一脸的骄傲。
      自此之后,皋陶就把獬豸养在了身边。
      皋陶每天批阅完公文后,就会摊开长长的书卷,教獬豸认字。
      皋陶说一个字,獬豸就会用它脑袋顶上的角指一个字,皋陶就像教授一个小孩教授獬豸,几年下来,獬豸认识的字也逐渐多了起来。
      皋陶托人打了一个银质的小铃铛,挂在了獬豸的脖子上。不管獬豸走到哪里,清脆的铃音总是响个不停,皋陶一个爱静的人却也不觉得吵。

      舜在王都宴请皋陶,等到皋陶回到家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一进家门,就看见了一个瘦小的小女孩,脖子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铃铛,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皋陶愣了一会儿,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才明白这个小孩就是獬豸。
      “你会化形了?”
      小孩点点头。
      “为什么化成个小女孩?”
      小孩想了想,摇了摇头。
      皋陶拉起小孩的手,声音很温柔:“现在我可以教你说话了。”
      獬豸学会了认字,说话也学的很快,皋陶从没养过孩子,獬豸的聪慧让他异常惊喜,脸上也多了笑意。
      “大人。”獬豸很认真地对皋陶说。
      皋陶笑了笑,说:“是。”
      獬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大人,我……喜欢……你。”
      皋陶看着獬豸亮晶晶的眼睛,心突然一沉。
      “这句话可不能乱说。”皋陶轻声道,“以后不要再说了。”
      獬豸的眼里都是疑惑,但也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它不知道皋陶为什么生气,但只要皋陶生气的事,獬豸就不会再做。
      在獬豸心中,皋陶就是它的主人。

      六安城的人都知道,皋陶身边新来了一个小姑娘。
      不管去哪里,小姑娘都会缠着皋陶,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紧紧地抓着皋陶的衣角。
      皋陶有时在审判抓到的犯人时,常会遇到无法分辨的难题,两个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常弄得皋陶头疼不已。
      自从獬豸来了,这个问题就得到了有效的解决。一旦有难以分辨的案子,獬豸就会化为神羊,用自己的角指向凶手。
      那日皋陶正在审理一桩偷牛的案子,丢牛人的两个邻居都不承认偷窃,站在一旁的獬豸突然冲了上去,撞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哀嚎一声,立刻晕死了过去。
      獬豸有些骄傲地转身看着皋陶,却发现皋陶的脸上隐隐浮现出怒气。
      当天晚上,獬豸就被皋陶罚在院子里跪了一晚上。
      皋陶看着满脸泪痕的獬豸,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哪错了吗?”
      獬豸倔强地摇了摇头。
      “那个人有罪,但罪不至死。你下次要再不听话擅自处置,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明白了?”
      獬豸低着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皋陶伸手轻柔地擦干净獬豸脸上的泪痕,柔声问:“还能站起来吗?”
      獬豸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又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皋陶无奈地笑了笑,上前将小女孩抱了起来,送回了屋子。
      獬豸轻轻地抓着皋陶的手,眼眶还有些泛红:“大人,你真好。”
      皋陶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学书。”
      獬豸看着皋陶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大人……”
      “怎么了?”
      獬豸摇了摇头,皋陶便转身离开了。
      大人,我喜欢你。

      獬豸长的很快,从一只半人高的小羊长成了凶猛的巨兽,眼如铜铃,四蹄生风,一派威严之相。有时它还没开始分辨,犯人自己就招认了。
      但私下里,皋陶却对化成人形的獬豸无可奈何。
      皋陶常让獬豸化成威武的侍卫陪自己四处巡游,可獬豸一回家就变成一个温温软软的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总盯着皋陶看,一笑就弯起眉眼,像两道漂亮的月牙。
      皋陶曾问她为什么非要变成这个样子,獬豸晃着小脑袋得意地说:“因为这样大人就不舍得教训我啦!”
      皋陶的身边因为有了獬豸而多了一份人情味,獬豸常给皋陶讲乡邻间的趣事,偷偷在皋陶读公文时靠在皋陶身边打盹,有时还变成原形吓唬跑进皋陶院子里的小孩。
      皋陶知道獬豸贪玩,也没少责罚过它,獬豸每次都领罚领的心甘情愿 ,只是每次被罚完都会可怜兮兮地跑到皋陶面前,变成小姑娘认错。而皋陶心一软,就下意识地安慰起獬豸来,不知不觉间又被獬豸骗去很多话。

      大禹治水后建立夏朝,基业百废待兴,于是禹请皋陶出山治狱,獬豸也跟着皋陶搬到了阳城,顺道带上了刚刚被皋陶收养的伯益。
      伯益刚来的时候很畏惧凶巴巴的獬豸,经常绕着獬豸的住所走,后来他发现院子里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也是獬豸,才渐渐主动同獬豸搭话。
      伯益有一次采了一捧野花,欢欣地跑去送给獬豸,獬豸摘下一朵黄色的别在发间,笑着问皋陶好不好看。
      皋陶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伯益和獬豸都有些伤心,皋陶俯身折下院子红色的山茶,别在獬豸乌黑的头发上。
      “红色的好看。”
      獬豸笑的开心,后来连那一捧野花都忘了拿。

      皋陶初到阳城,就忙的不可开交。皋陶同神兽白泽交好,獬豸无事时也常跑到白泽那里散心。
      白泽与獬豸同是瑞兽,被大禹请下山教授儿子启,伯益有时与启一同读书,獬豸就在一旁与白泽闲聊。
      “我看得出来,你对皋陶的感情绝不止对主人的这么简单吧。”白泽笑着问脸有些发红的獬豸。
      獬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大人不让我说这些话。”
      白泽笑的更开心了,道:“喜欢这两个字很重,他怕你不懂,不让你乱说。”
      獬豸水汪汪的眼里都是认真:“我懂,我都懂。”
      “你不懂。”白泽转眼看着远处读书的伯益和启,“很多人都不懂。”
      还没等獬豸弄明白白泽的意思,皋陶在朝堂上就遇到了麻烦。
      夏朝刚建立不久,很多部落并有完全臣服,朝堂上奸佞横行。皋陶惩治恶吏,却被一些臣子在朝堂上公然弹劾,斥责皋陶私自施刑。
      獬豸当时正化作小吏站在皋陶身边,直听得皱眉,刚要开口,就被皋陶给拉住了。
      “下官敢问大理,断案可有依据?如何就说那几位大人贪墨谄言了?”
      皋陶答的正气凛然:“本官的证据,为何要给你看。”
      “你……分明就是你公报私仇!”
      几个奸臣的言语越来越激愤,甚至指责皋陶居心不良,意图谋逆。
      獬豸气的一把甩开皋陶的手,化成巨兽,将几个满口胡言的人直接丢了出去。
      朝堂间立刻变得格外安静。
      皋陶一回家就转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獬豸,獬豸知道自己又要领罚了,却第一次没有动弹。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皋陶皱着眉问。
      獬豸目光灼灼地看着皋陶:“我没做错,是他们污蔑你!”
      皋陶无奈地说:“这并不重要,我说过,没有我……”
      “没有你的准许,我不能私自处置。”獬豸打断了皋陶的话,“但他们不可以伤害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皋陶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才说:“去院子里跪着,知道错了再起来。”
      獬豸一句话都没多说,利利索索地跪在院子里,一天一夜后,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伯益去找皋陶求情,哭着请他放过獬豸。
      皋陶蹲下身问脸色苍白的獬豸:“知道错了吗?”
      獬豸执拗地抬起眼,眼里闪着晶莹的光:“我没错。”
      两天后,饶是身强体壮的神兽獬豸,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獬豸一醒过来,就看到了床边坐着的皋陶。
      獬豸瘪着嘴不理会皋陶,皋陶平静地说:“你若是再不知错,我就把你送回东北大荒。”
      獬豸一愣,立刻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错了,别把我送回去……”獬豸拉着皋陶的胳膊,“我不该不听话,可他们不能欺负你……”
      皋陶轻轻擦着獬豸的眼泪,轻声安慰它:“任何人都不能凌驾在法的规则与秩序上,我也不可以,他们有说话的权利,说错了,我会处罚他们,你不需要为我出头。”
      獬豸看着皋陶清俊的脸,心中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可我喜欢你,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皋陶松开了獬豸,垂下了精致的眉眼。
      “你先休息吧。”
      獬豸看着起身离开的皋陶,泪水顺着面颊滑下来。
      从来都是这样,明知他不想听,还要一遍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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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知识小贴士:
    獬豸(xie)(zhi)
    皋陶(gao)(yao)
    没错,就是这么奇异的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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