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病娇反派的忠犬

　　下午，天色渐沉。

　　墨色的乌云挤压着天空，雷声在轰鸣，狭长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一道霹雳声炸响，雨水噼里啪啦倾泻而下，在屋瓦上敲打出清脆的旋律。

　　窗外的雨珠自瓦砾滚下，缀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银链子。

　　啪嗒——
　　屋内传来落子之声。

　　这“棋子”实则是一颗颗黑色的小石子，莫晞将这些小石头从门外捡来，“黑子”就用毛笔涂黑，“白子”就保留石子原本的颜色来代替。

　　这“棋盘”也是临时做出来的，一块白色布料上横竖画了各十五行十五列。

　　“五星连珠！吃！”

　　执黑子的莫晞大杀四方，把对面的白子吃得七七八八，几乎堵死了白子连成五子的去路。

　　陈囡囡精美的发型此刻轻微炸毛，他捏着一颗灰溜溜的石子，眉梢一颤一颤的，不知放哪里是好。

　　终于，他气愤地将那石子一掷：“小爷我不玩了！”

　　莫晞笑呵呵地将一颗颗棋子拣回去：“不要自暴自弃嘛，大哥哥，现在输，不代表一直会输，有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失败是成功的老母亲！”

　　陈囡囡揉着太阳穴，蜷缩到白烬尘的床榻上不说话，他气鼓鼓的，像一只被踩了脚的炸毛猫。

　　太气人了，他的恩客被别的小倌抢了他都没这么气愤过。

　　白烬尘洗完碗筷回房，见自己的床榻被占据，脚步一顿。

　　莫晞连声招呼：“小哥来嘛来嘛，一起来玩嘛。”

　　雨天房内昏暗，桌上提前燃着烛火，少女侧颊光滑润泽泛着柔光，面庞如月朦胧。

　　白烬尘到她对面落座：“弈棋？”

　　《弈经》有言，弈棋乃是人族的高雅嗜好，在上层人族里尤其盛行。这少女，莫非是什么官家的小姐？

　　又转念一想，哪个官家小姐会甘愿每日在灶间这等烟火之地进进出出，为妖族和半妖下厨？

　　他否定了这一猜想。

　　莫晞不知道普普通通玩个五子棋也能让白烬尘想这么多，她把拣好的那盒灰石子推给他：“五子棋，玩过吗？”

　　白烬尘摇头。

　　于是莫晞把规则简单介绍一遍，讲解完，她笑得神秘：“不如咱们玩个大的，再定个奖惩制度？”

　　白烬尘歪了歪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要是赢了，就有决定今天晚饭吃什么的权利！”莫晞眼神中一闪而过一道诡异的精光。

　　还以为她会提出什么特别要求的白烬尘微笑颔首：“可。”
　　顿了顿，又道：“那若是白某赢了，奖励也是任意挑选今晚膳食的种类？”

　　莫晞在盘里抓一把炒瓜子，咔吱咔吱磕起来，一边磕一边说话：“平日里也是任你们挑菜品的，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奖励……嗯，你可以重新想一个，或者是惩罚我的也行。”

　　白烬尘垂眸思索，一时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便摇头：“能否先赊着，若白某当真赢了再说也不迟？”

　　莫晞答应：“看你有新手光环，这轮我让你，你先落子。”

　　白烬尘依言捏起一枚小石子，手托腮看着白布上密密麻麻的方格子，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落子。

　　莫晞嗑瓜子速度堪比仓鼠，瓜子壳已经在桌上垒成一座金字塔，见白烬尘纠结，劝道：“不要有压力，第一颗棋子不重要，你看哪里顺眼就放哪。”

　　听她这么说，白烬尘沉吟半晌，就近把手里的小石子摆到了棋盘的一个角落。

　　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在棋盘最犄角旮旯的一个角落中窝下了。

　　莫晞：“……”
　　差点被瓜子呛死。

　　她飞快瞥一眼对面的少年，他落完子正安静等待着她，丝毫不觉得自己下的位置有什么不妥。

　　莫晞也不说什么，啪嗒在他那颗灰石头旁边放了一个黑石头，整整齐齐，并排摆放着。

　　堵住了他的一条去路。

　　白烬尘眨眨眼，转而从另一条路上逃，莫晞迅速拦截，他继续逃，莫晞又追上来……

　　追逃之路不出几轮，就在莫晞一声“吃！”中宣告结束。

　　莫晞毫不留情地把白烬尘最初放下的那颗白子换成了黑子：“继续继续……”

　　说着重新抓一把瓜子咔吱咔吱，卧房中回荡着清脆欢快的嗑瓜子声。

　　白烬尘也不气馁，方才那一轮角逐中他虽说惨败，但是也逐渐摸到了五子棋的精髓。

　　他定了定神，漆黑眼瞳中倒映出星罗棋布的各枚棋子。

　　等莫晞面前的瓜子壳金字塔又壮大一些，他终于敛神落子。

　　看到他落下棋子的位置，莫晞眉梢轻挑。

　　她刚才和陈囡囡说，“失败是成功的老母亲”，而白烬尘，恰好就是那种懂得从失败中总结经验的人。

　　遭遇失败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被失败打倒，一蹶不振；另一种是从失败中爬起来，练就一身盔甲。

　　而后者，就如同这塔尖上的瓜子壳，大多会成为站在顶峰的佼佼者。

　　“吃。”几轮过后，少年唇角带笑，鼻音浅浅。

　　眼睁睁看着白子吃去黑子，莫晞嗑瓜子的嘴巴一顿，瓜子丁零当啷放回盘里，啪啪拍去掌心指缝的瓜子屑，她正襟危坐，神色陡然间认真起来。

　　“莫姑娘不吃瓜子了？”少年语气中带着一抹调笑。

　　莫晞也是一笑：“这是对小哥你的进步表示尊敬。”

　　言罢，她捏起棋子和他对弈。

　　卧房中的氛围霎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两人都不说话，屏气凝神的，房间里只余啪嗒啪嗒的落子声清脆回荡。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风裹挟着湿润水汽飘进来，轻拂两人的衣衫。

　　白烬尘手托腮，浑身透着一股子闲散之意；莫晞腰杆笔直，像一株挺拔的竹。

　　陈囡囡在床上滚了几滚后，慢悠悠朝他们看来，绒绒的尾巴轻晃，见两人安静对弈的模样，他兴味索然地撇了撇嘴。

　　真不知道这下棋有什么好玩的，比起这个，他宁愿去织布绣花……

　　轻盈柔软的丝线才好玩呢！

　　他百无聊赖地开始把玩指甲上的丹寇。

　　少顷，但听莫晞一声喟叹：“我输了……”

　　棋盘上的白子和黑子数目相当，几乎布满了整张棋盘，白子堵住黑子的全部去路，黑子没有再连成五子的机会了，不得不认输。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或者对我的惩罚？”莫晞重新抓起盘里的瓜子磕起来。

　　白烬尘把棋子一枚一枚拣回盒里，垂眸思索片刻，仍旧没想到有什么想要的：“唔，那白某便成人之美，让给莫姑娘一次决定今晚菜品的机会？”

　　莫晞：“？？？”
　　莫晞：“……”

　　请问，眼前这个，真的是全书的大反派吗？大反派能说出这种真善美的话？

　　这分明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莲花呀！

　　莫晞也不推辞，更加不说让他“好好考虑考虑过几天再说”这种谦让的话。

　　送上门来的奖品，好好接受，真诚致谢，那才叫礼貌啊！

　　“小哥你人真好，我太感谢你了。”莫晞杏眼乐呵地眯起。

　　想到自己即将肆无忌惮吃到的、那个朝思暮想心心念念、却总是不太好意思吃的美食，她嘴角幸福的咧开。

　　瞅见莫晞餍足的笑容，白烬尘手一顿，不禁反思，唔，莫非前几日他点的那些菜品，不合人族的口味？
　　不由对她想吃的菜品有些好奇。

　　「滴——」

　　听到系统的提示任务成功的信息，莫晞嘴角弧度逐渐加深。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系统奖励和棋局奖励，她就通通、一个不落地收下啦。

　　……

　　傍晚时，雨势渐弱，细密轻柔的雨丝随风横斜飘洒。

　　做晚饭前，莫晞特地打开了小灶间仅有的那一扇小小窗户，清新的水雾扑面而来，清凉舒爽。

　　她把那扇窗又最大限度地撑开。

　　然后一边乒铃乓啷忙活起来，一边哼小曲儿：“今儿个老百姓，真呀嘛真高兴……哼哼哼哼……”

　　愉快的旋律极具穿透力，就连身在卧房专心看书的白烬尘都听到了。

　　这曲调很陌生，莫非，是异域的什么歌曲？

　　他对异域不甚了解，也不知异域的管家小姐是不是都喜爱习得一手好厨艺……

　　然而，接下来空气中传来的气味，生生将他飘远的思绪，强行拉扯了回来。

　　白烬尘把手里的书搁到书桌桌面，指尖揉了揉紧皱的眉梢。

　　陡然之间，脑海中闪过刚才那少女打赌时眼神中闪过的精光，以及他允她自由抉择菜品时，那意外欢脱的笑容……

　　此刻他大概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床榻之上，早已熟睡的陈囡囡也皱着眉头醒来。

　　他梦见自己欢快地徜徉在麻辣小鱼干的海洋中，然后在他终于张大嘴巴想要尽情把周围漂浮着的小鱼干全部吸进胃里时，鼻尖突地传来一股恶臭——

　　那是他从未闻到过的恶臭味，伴随着这股恶臭，小鱼干们也肉眼可见地发黑变质，啪嗒啪嗒变成烂泥掉到了地上……

　　最后他从绝望之中醒来，小鱼干通通不翼而飞，但是鼻尖的恶臭，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娘的！这是什么味道！熏死小爷了！”

　　白烬尘神色淡定地翻过一页书，葱白指尖默默拦到鼻子下方堵住：“约莫，是莫姑娘在做的美食。”

　　“开饭啦！”莫晞朗声一唤，敲响卧房的门。

　　白烬尘合上书本，冲陈囡囡浅笑：“开饭了呢。”说着起身开门。

　　恶臭顿时铺天盖地溢满了整个房间。

　　陈囡囡脸色都青了。

　　望着白烬尘镇定自若的背影，不由腹诽，这臭小子是没有嗅觉的吗……

　　他从怀里掏出花手绢，捂住鼻子跟火灾逃生似的冲到前厅。

　　少女面前放着一个大碗，碗里的东西青青红红一片，盛的满满当当。

　　她笑容真诚：“大哥哥，我给你做了小鱼干，快来尝尝。”

　　陈囡囡这才看见饭桌中央摆了一小盘鱼干。

　　那盘小鱼干被三个大碗包围，可怜弱小又无助，他猫耳朵一动，似乎能听到小鱼干向他求救的声音——

　　嘤嘤嘤，囡囡快来救我们，这里好臭啊鱼！快被熏死了呀鱼！

　　他瞳孔一缩，一个箭步抄起那盘小鱼干，紧接着又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里，一腾身来到屋顶上。

　　微凉的雨丝飘到他身上，给他蒙上一层轻薄的纱。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斥着清新的空气。

　　娘的，总算逃出来了！他拿起那盘小鱼干，眯眼慢悠悠享用起来。

　　前厅，莫晞津津有味地吸溜吸溜，唇瓣沾染上一层饱满的油光，面颊因为辣意腾起一片粉色。

　　白烬尘拿起筷子，眉梢轻蹙：“敢问莫姑娘，这是何菜？”

　　莫晞嘴里塞满食物：“挪师混。”螺蛳粉。

　　她咀嚼几下将口中食物吞咽入腹：“这螺蛳粉的气味很浓郁，而且一般人都觉得不好闻，所以我轻易不会做这道菜，味道传出去，影响不好……”

　　“那今日，为何做了呢？”白烬尘筷子在碗里拌了拌，挑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粉丝，试探性地放入口中咬断。

　　“咋样？”莫晞双眼亮晶晶。

　　浓烈的辣意让他轻咳两下，眼尾有些泛红：“滋味尚可，不似气味那般怪异。”

　　莫晞一拍桌，神色有些激动：“对吧！因为好吃！所以想吃！正好你又给了我挑菜的权利！不吃白不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她喉间发出一阵笑声，炙热又纯粹。

　　她回忆起当年为了吃一碗螺蛳粉，把小桌子小凳子搬到寝室阳台的场景。

　　“不过你们放心，今后一年之内，我轻易不会再动这道菜了。”

　　大学四年，她摸出了一条螺蛳粉铁律：螺蛳粉吃的频率多了，铁定会被室友打的。

　　一年一次这个频率，刚刚好。

　　白烬尘原本想搁筷，听她说一年之内不会再做这菜，又皱着眉头勉强自己多吃了几根。

　　谁料这辣爽的滋味一发不可收，到最后，他竟生生将这碗螺蛳粉吃了一大半。

　　他的唇色原本就红，如今食了辣之后，鲜艳得能滴出血来。

　　目睹小反派一边忍着咳嗽，一边慢悠悠嗦粉的莫晞：“……”

　　“你若喜欢，我天天做也未尝不可。”

　　小反派被辣得有些上头，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嗓音沙哑：“不必。”

　　这螺蛳粉固然美味，但他也懂得，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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