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她如狗

　　青州沐氏同幽州宗氏同位于淮阳一带，地理位置相近，关系向来友善。沐氏虽不若宗氏势大，但其族内一门绝学——御兽。
　　此兽并非普通野兽，而是玄真大陆的灵兽，换言之便是驾驭灵兽作战。

　　灵兽数量稀少，但寿命长，战斗力强悍，认主后极其忠心。若驯化好灵兽，从长远看，比之花费重金组建卫队更为划算。

　　每年，沐家都会派人去到玄真大陆各个角落搜寻逮捕灵兽至青州培训饲养。

　　宗家因与沐家交好，幽州西部又临近清虚之境，时常见灵兽盘旋，每每驻扎卫队偶遇灵兽出入便会替沐家逮捕以供挑选。

　　这般，至逮捕灵兽至一定数量或质量，便会邀沐家前来挑选。大抵一年一次，时间大多集中在春末。
　　而如今，尚是早春。

　　沐云芳闻言颔首，说道：“此次收获颇丰，母亲听闻后等不及，便早早前来挑选，你明日见到便会知晓的。”

　　应秋元听了半响，此时抬起头来，小声说道：“他出不去的。”

　　“出的去。”
　　沐云芳脸上带了笃定的笑容，和善的看了应秋元一眼，随即对宗度说道：“母亲说想见你，你父亲同意了。”

　　那就是能出去了？
　　这是好事，应秋元听着便也替宗度高兴起来。可宗度却没什么表示，脸色淡淡的，像是在听旁人的事情般。

　　应秋元不懂这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只笑着向沐云芳问道：“既是这般那院中侍女、后厨的厨娘还有洒扫婆子这些应当也会叫回来吧。”

　　说着，她叹了口气，蹙着细小的眉头轻声抱怨道：“这几日没人打扫，砖缝都快长草了，围栏、窗柩上也落了不少灰。我吃的不怎么好，洗漱时也不甚方便。”

　　沐云芳还未回应，上野秋却是轻哼一声，一脸嫌弃道：“你关心这些做什么，难不成真打算在这住下去。”

　　应秋元微微后退一步，半躲在宗度身后，指了指宗度的后脑勺，抿抿唇，说道：“他病了，我先照看他一段时间。”

　　“他哪病了，我看他好好的。”

　　这时，丘为低笑一声，解释道：“外界传言宗度与我交手后受伤颇重，可我记得那日我二人点到为止，皆未负伤。”

　　宗度瞥了应秋元一眼，脸色冷硬。

　　应秋元低着头没注意他的举动，想了想，只咬咬牙，一狠心说道：“他脑子病了，平日看不出来，但就是这般才更需要人照看。”

　　上野秋闻言，想也未想，心直口快的反驳道：“你当我是傻子啊，信你才怪！”
　　说完，又哼唧唧的说道：“要不要脸，才多大？就一门心思守着他。我要告诉娘，让她不要认你。”

　　人群中，丘为饶有兴致的看着应秋元。应秋元瞥了他一眼后赶紧收回目光，脸色煞白煞白的，呐呐的看着上野秋不知如何解释。

　　沐云芳将目光落在应秋元身上，半响，方才有些迟疑的问道：“姑娘是——”

　　应秋元伸手利落的一指宗度，余光却是瞧着丘为，“我是他未婚妻。”

　　上野椿与沈复延婚前同外男苟合诞下一女之事，知晓的人很多。应秋元如今一提及，沐云芳便也立即想了起来。

　　同旁人知晓应秋元身份后色彩纷呈的神情不同，沐云芳脸色平和，看不出好奇亦或轻视之意，反是微微朝应秋元一颔首，回道：“如今宗度已能自由出入，侍女、厨娘等人晚些时候自会一一回来。”

　　应秋元喜滋滋的听着，宗度却声音冷淡的回道：“这倒不必。”

　　应秋元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宗度微微垂眸，看着应秋元脏兮兮的小脸，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只需一个粗使的洒扫婆子便行。”

　　宗褚瑶闻言，声音娇软的说道：“哥哥所在院落甚大，一个洒扫婆子恐是不够。”

　　应秋元一脸赞同的点头。

　　“有她。”宗度突然一伸手指向一旁的应秋元，出其不意的说道：“有她在，一个洒扫婆子便够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在言语，只将目光落在瘦瘦小小的应秋元身上。

　　应秋元年岁不大还未长开，在场中两名护卫眼中其实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如今宗度这话却好似是真打算让这小姑娘伺候他？！

　　应秋元察觉不对劲，伸手一指自己，赶紧摇摇头，有些恐慌的说道：“我恐怕不行。”

　　宗度只看着她不说话。

　　应秋元也倔，瞪着他也不言语。

　　人群中，丘为突然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却硬是钻进应秋元的耳朵。
　　旋即，她便听见丘为声音温柔的说道：“妹妹年岁不大，宗度此言恐是玩笑之语。”

　　宗度瞥了丘为一眼，一脸冷漠道：“我没开玩笑。”
　　旋即他低头朝应秋元看去，见她不言语，便问：“怎么，你不行吗？若不行——”

　　“我行！”
　　应秋元双手捏成拳头，只瞬间便换上一副慷慨就义的神色。她看着宗度，信誓旦旦、满腔热血的扯着嗓子吼道：“我行的！我可以！”

　　只要不让她和丘为那个祸害待在一起，她都可以。

　　对于应秋元的表态，上野秋的回应便是简单粗暴的翻了个白眼，并且一副被恶心的快要吐出来的模样！

　　她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也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一边走还一边急吼吼的说道：“我这就回去告诉娘，让她知道你有多不要脸。”

　　声音挺大，在场人都听见了。

　　宗褚瑶瞥了应秋元一眼，也跟着翻了个白眼，搀扶着上野秋走了。

　　沐云芳表情有些尴尬，但她克制住了仍旧十分和善的朝应秋元一笑，又看了眼宗度，方才转身离去。

　　应秋元看着上野秋的背影，她就不明白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要脸’。这事传出去，对她和娘还有沈家有什么好处？

　　应秋元一脸沉重的摇头，可一转身，却又撞上丘为格外专注的目光。

　　这人也不知看了她多久，此时两人目光一对，他便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脸纯善。
　　他看着应秋元，微微歪着头，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如今暂住沈家，妹妹一直不回，这般，我之后便也见不着你了。”

　　这声妹妹叫的应秋元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想理会这人，想也未想，直接转身走了。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默默的退回来，伸手一抓宗度胳膊，蛮牛似的将这人也拖了回去。

　　见此，丘为不笑了，只眯着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
　　回到内院，宗度垂眸看着应秋元握住他手腕的手。应秋元反应过来，便也松开手去。

　　可是晚了，她的脏手已经在他素白的袖管上留下显而易见的五指印。应秋元看不过去，伸手擦了擦结果越擦越脏。

　　“去烧水。”
　　烧屁！

　　“房门塌了，找人修好。”
　　不找！

　　“没事不要打扰我。”

　　应秋元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少年时期的宗度，一时间她总觉得有些虚幻。
　　这人同她印象中不太一样。

　　模样没变，雪肤翘鼻，微微内双的眼皮，右眼角下一道细小的疤痕，眸色比常人更深一些。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稍显疏离但并不让人感到冷漠，反给人一种安静沉敛的感觉。

　　当然，这是在他不说话的情况下。

　　如今他一开口说话，应秋元便觉得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应秋元看着宗度，想起前世这人少年时期被丘为欺负，一时好奇，便问道：“丘为说你同他打架点到为止，皆未负伤，是不是真的啊？”

　　宗度垂眸看着她，没说话。

　　应秋元便反应过来，丘为撒谎了。

　　所谓的点到为止、皆未负伤都是假的。丘为那人向来谎话连篇，宗度或因着少年血性、重视脸面便也不会当场拆穿。

　　“我叫大夫来帮你看看。”

　　“不必。”
　　宗度抬脚朝屋内走去。

　　应秋元跟着他身后，老成道：“你不要逞强嘛，还在长身体，有个好歹会落下后遗症的。”

　　宗度不理她，等回到房间一转身想阖上房门时却察觉两手空空。
　　两人隔着门洞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颇有些凄凉的意味。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暖黄的夕阳斜斜照了进来，被门口的应秋元给挡住了。她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宗度，先发制人道：“你弟弟踹的。”

　　宗度垂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的房门，又去看应秋元。

　　他脑子没病，这门是谁踹掉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应秋元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对着宗度便笑，笑的脸皮都僵了，宗度还是不说话。她到底心虚，便垂下头去说道：“我去找人。”
　　说完，她撒开腿便跑。

　　宗度安静的看着少女仓皇逃窜的背影，身子一斜，干脆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等她。

　　应秋元擅长跑腿，一去一回，已是叫来木匠同大夫，同行的还有一名听命前来的洒扫婆子。

　　木匠忙着修门，洒扫婆子忙着清理两次打斗造成的一院狼藉，应秋元便带着老大夫去找宗度。

　　宗度没待在房内，他坐在假山石上，目光越过院墙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西山上，神情沉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应秋元带着大夫朝他走去，伸手一指，声音轻软的说道：“就是他，他伤的应当挺重，你去看看吧。”

　　大夫份属宗家，姓刘，约莫六十来岁，胡须皆白。听闻应秋元的话，他朝宗度行了一礼，语气恭敬道：“大公子。”

　　宗度朝他看来，应道：“我没事，不必看。”
　　他脸色比纸人还白，唇色也浅，一眼看去，虽未显病态，但显然同他口中的没事是不沾边的。

　　只是他都这般说了，刘大夫便也不再勉强，微一颔首，又侧身向应秋元拱手行了一礼便要离去。

　　应秋元蹙眉看了宗度一眼，见他已转开目光独自出神便伸手扯住刘大夫宽大的袖摆，说道：“他没事，那你便帮我瞧瞧吧。”

　　面对应秋元时，刘大夫的神色和缓不少，面上甚至带了点慈祥笑意。他垂头看着应秋元，柔声问道：“应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我脚腕痛。”
　　应秋元也不讲究，一屁股坐在凸起的石头上，撩起裙摆褪下长袜露出右脚后腕的伤口。

　　是被丘为用石子打的，如今已经没流血了，但还是很痛。不仅是皮肉痛，总感觉那处的骨头也泛着微微的酸痛感。

　　丘为就是这般，小小年纪，下手从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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