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章
门外人流如潮,锣鼓喧天;门内腥风血雨,短兵相接。
有无金丹区别还是大得很的。两厢打了半盏茶功夫,林凛央身上皆有大小不一的划伤,她本就带伤迎战,能撑到此时,剑法之精可想而知。
那座山因恐天穹派的缘故,打得束手束脚,如若不然,林凛央已然没命。
看戏抓药小厮道:“事已至此,如果今天让她活着出门,她一定会杀个回马枪;但是今天你把她杀了,即便她是墨阳道人的弟子,也没一定会查到你的头上。”
“这人倒也不傻,他袖手旁观,却将你推于不利之地。我若是你我会思忖片刻,这人究竟值不值得赌命相交。”林凛央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抓药小厮此举正中她下怀。
他这成了金丹的大高个儿,对付肩腿有伤、灵力匮乏的林凛央应当是绰绰有余的,但他越打越喘,绝不是什么体力不支所致,定是心慌,无法聚神,断断续续的灵力无法支撑他驱动法器,导致他偶尔需得用蛮力提剑,如此下来,不累才怪。
抓药小厮激他,林凛央堵他,他自己心纠,三管齐下,愈烦他愈对自己有利。
那座山显然已乱了阵脚,方才必中的一剑都被林凛央灵巧化解,霜白利刃在空中划出白雾似的弧线,朝他暴露的要害劈去。
长剑在离他颈侧毫厘之处顿住,林凛央感觉到后颈微不可察的刺痛,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同时“叮叮”两声——即将被刺入林凛央身体的两柄剑,不知被何物所击退。
抓药小厮道:“人都倒了,还放暗器干嘛?细胳膊伤腿的你都杀不死,还要用这样的手段,你简直不必要下面那玩意了。”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没有。”
声音里充满肃杀之意,他们恍了神,门扉猛地被打开——从他将将放下去的脚来看,应当是踹开的。
大力开门而卷起的细尘在阳光下飞扬,那人逆光立于其中,仿若神祇下凡。
“哟,还想英雄救美?你知不知道......”一物件从他手中甩出,抓药小厮恐是暗器,生生将余下的话吓回去了,瘫坐在地上。
只见那人将一枚印信掷在那座山前,道:“将此人交给淮南总堂主,将你们在此为非作歹之事一五一十地上报,此事便了结了,这姑娘也不会找你麻烦。”
他屈膝下蹲,仔细地将林凛央的头扶至肩窝处,一手搂着臂膀,一手伸向膝弯处,将她抱起,向门外走去,“另外,携着此物,通知葛长老来一趟苍凤镇。”
那座山立直与其等高,当他看清印信上图腾时,头恨不得贴在膝盖上:“小的哪里见得到葛长老啊。”
那人在门前顿住,撇一冷眼:“那便不能网开一面了。”
“能能能,小的想办法,小的想办法。”
“有劳。”
*
林凛央睁眼时已是黄昏,夕阳从窗户里洒进来,显得分外温柔。
“醒了?”惜双坐在摆满瓶瓶碗碗的桌边,手里拿着瓷瓶轻轻摇晃,似乎在调制着什么。
林凛央撑起身子,揉揉后颈,瞥见自己干净的衣裳,大惊失色,道:“我衣裳呢?”
“你没穿衣裳吗?”惜双停下手中活,朝她那处伸了伸脖子。
林凛央阴着脸:“我是说我原来的衣裳。”
“哦——你猜。”他故意拖了个耐人寻味的长音。
一记枕头朝他砸来,惜双眼皮都没提一下,矫捷躲过,手里调制的药却一滴没撒,十分稳当。
惜双失笑道:“是跟我们一起出门的那姑娘替你换的。她将你弄丢了,又见你是躺着回来的,很是自责。我对她说,你只是受惊了,已无碍,等你醒来让你自己换比较好,她非是不听,我也不好多劝。”
林凛央微微松了口气,但仍存疑:“真的?”
惜双挑眉:“在下看起来像是乘人之危的人吗?”
明明是你自己表达得暧昧不明!
林凛央心里如是说,但表面依然礼数周到:“抱歉,我生性多疑,望先生莫怪。”
惜双似乎并未想与她计较,拾起软枕,拍去灰尘,将调好的药端至她面前,把枕头塞回她背后:“把这药喝了,安神补血的——肩腿结痂之处皆有些裂开的痕迹,那姑娘已替你重新上药,细碎新伤也止住了血。”
林凛央微怔:“安神就不用了,我并未受到惊吓。”
惜双坚持:“喝吧,此药补血为主,安神为辅。”
“不用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惜双:“是我硬将你带出府,使得你遍体鳞伤,若你拒绝,岂非存心让我难安?”
“先生这话说的,我是非喝不可了。”这人也太会说话了吧,林凛央再拒绝就显得蹬鼻子上脸了。
惜双笑了笑,不置可否。
林凛央一口闷了苦得发颤的药,道:“是先生救了我?”
那两人皆到金丹期,惜双救她只可能被一抓抓两,不可能逃出来,但她依然如是问。
她清楚自己并非心惊晕厥,定是有人暗中使诈。在那种失毫厘便丢性命的情况下,若是对方使诈,她不可能还有命在这闲聊;但若是自己人,为何要将晕厥的时间点卡在她立马另一座山斩落之前?
极有可能有人不愿让那座山死,但又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惜双一哂:“在下哪有这本事。巡街队伍见千草堂大白日关着门,察觉有异,心以为出了事,上前敲门却无人应,便闯了进去,将姑娘救出。”
“千草堂的人呢?”
“已伏法,都招了。”
“先生知道是哪位救了我吗?待我伤愈,好去致谢。”
惜双拿走她手里的空碗:“不知道。”
林凛央只觉他抽碗时力使得略大,还维持着端碗的姿势,寻思自己哪里惹他不快,片刻,嘴唇拢成哦行,对他道:“先生多次救我,不胜感激,请受我一拜。”
林凛央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朝他深深行了一礼。
“诶……”
惜双朝她伸手——看起来像是没来得及阻止她行礼的举动。
手慢慢放下来,低头归置起那一桌的瓶罐。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想让她听见,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道:“我并不需要你感谢。”
垂下的眼睑显得十分伤感,睫毛轻颤,不由得让人担心下一刻会渗出水。
这是怎么回事?哦,可能是她诚意表现得不够。
林凛央想至此,继续道:“他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先生知会一声即可,我定出手相助。”
“当真?”
“当真。”
“那姑娘可定要记牢了。”
*
“公子唤我何事?”一位胡子长至腹部的老人站在梨院门外问道。
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道:“进来吧。”
老人进到屋内,向坐在床沿的人行了一礼,后者微微颔首:“葛长老请坐。”
待葛长老坐定,他继续道:“见过人了?说说看到了什么吧。”
“我看到了封印。”
他在葛长老面前坐下,为葛长老倒了一杯热茶,道:“什么封印?”
“跟赤月痕一样的作用。此封印比赤月痕还要强大——赤月痕只能封印住部分灵力,而这个封印将她所有力量都封印住了。”
他道:“只是封印了力量?没捎带脚把别的也封印了?”
葛长老摇了摇头,端起热茶吹了吹一饮而尽,道:“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她体内找到这枚封印的,这封印我眼生得很,大约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你第一时间没发现很正常,我得回初沐阳城翻找古籍才能知道。”
他低头摩挲着一把剑,良久,道:“好,那就有劳葛长老了。”
那银剑鞘上精雕细琢的纹理泛着微微寒光,缠了几道黑布的剑柄上系着一条剑穗——两朵梨花小玉下坠着几丝软银。
饶是如此,也给人一种“丑人穿美衣”的感觉,无论是精致的剑鞘还是精美的长剑穗都与这漆黑的剑柄格格不入。
葛长老看了一眼那把剑道:“容我多一句嘴——林姑娘如今表面上看着淡淡的,但骨子里的狠是没法变的,最好公子别来硬的,万一她干脆鱼死网破,我担忧公子性命有碍啊。再者说,林姑娘眼下已结姻亲,死活与否都跟公子没什么关系,管太多有损族誉,换句话说——公子即便要管,又当以什么身份呢?虽说情到深处难自禁,但这合婚庚帖隔在你们中间,再难,这也得禁啊。”
黑暗中,他垂下眼睑,长睫微颤,似乎极力在克制什么。
片刻,掀起眼皮看着葛长老,冷笑道:“葛长老还是如此爱管闲事啊。”
葛长老被他看得直滴冷汗,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像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辈,而不是受到眼神压迫的长老:“都是族中之事,念泽君不想让你也出事的。对了,公子许久未回家了吧,既然心事了结了就抽空回家一趟吧,念泽君他一个人在初沐阳城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看着挺揪心的。”
他不语。
葛长老:“公子是不在其位无需谋其政,这么多年了,你得站在念泽君位置上想想啊!该放下就放下吧。”
沉默半晌,他道:“知道了,得空我会回去一趟的。”
惜双将剑放置一旁,啜了口茶,道:“说起来上个月在洛水城辞别葛长老后,之前好不容易甩开的暗卫又在我周围晃悠起来,更有甚者前来与我搭话,探我近况,令晚辈不堪其扰。葛长老年事已高,我还让您分些精力来操心我的事,实在不该。”
惜双不待葛长老开口,继续道:“想当年,几个旁支族祖先协助我族祖先将本族发扬光大,将初沐阳城保护得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其中你族功不可没,众人也是有目共睹。因此,葛长老在族中威望甚大,身为晚辈的我,对你也是无比尊敬,连我兄长做一些决策时都会询问您的意见,可见他有多敬重您。”
葛长老听到这,惊得似头顶炸了个响雷,全身血液皆滞了片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