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诡案

　　“秦……秦阿姨。”凌然见到来人，结结巴巴地上前打招呼。
　　女人名叫秦亦蓉，是神灯集团的副总经理。
　　她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适才走得急了些，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到底怎么回事？”秦亦蓉向凌然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你不是向来都跟她一起执行任务吗？这次怎么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冒险？”
　　凌然是靳秦身边的跟屁虫，几乎已经成了所有人的认知。
　　凌然叫苦不迭：“秦阿姨，这是队长做的决定，我也是听从安排啊。再说了……”凌然小声道：“再说我也没想到你们神灯科技楼会这么危险，她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啊。”
　　秦亦蓉身后一个秘书模样的上前来请示：“秦副总，需要我让安保处的人调监控吗？”
　　秦亦蓉抬手制止了秘书的插话，向凌然确认：“你是说，靳秦是在科技楼，在这儿失踪的？”
　　“千真万确，因为你们集团内部有人有犯罪嫌疑。我们兵分两路，我查行政楼，她去了科技楼，我最后一次见她就是三天前，在你们科技楼下。”
　　他不敢直说怀疑神灯集团谋杀了余新，非法监听用户隐私。只说是集团内部有人，是个别而不是整体。
　　秦亦蓉沉吟了一会，对两人道：“跟我来。”她话刚说完，身后两个保镖便上前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上车。
　　柯东见这架势，不由瞪圆了眼睛：“这是拍电视剧呢？还带保镖？”
　　秦亦蓉不悦地看着柯东：“他是谁？”
　　凌然忽然有些后悔带这老家伙出来，真是丢人显眼。
　　“我们部门的同事，一起过来帮忙。”
　　说着不等保镖动手，自己将柯东塞进了车里。

　　车停在了行政楼下。
　　“让安保科的经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秦亦蓉朝秘书道。
　　不等她吩咐，早有人上前与门禁说了什么，秦亦蓉带着凌然和柯东一路进了电梯。

　　刷卡？不存在的。那是给蝼蚁定的制度，不是妨碍王冠来去的藩篱。

　　监控显示三天前靳秦进了科技大楼，直到下班关门也没有再出来。

　　“九点三十二分，再看一下这个时间段。”秦亦蓉面色沉凝地说道。
　　屏幕上，九点三十二分，是靳秦下达任务完毕，各自分头行动的时间，也是靳秦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影像。
　　凌然心中有些愧疚和歉然：“秦阿姨，你别担心，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查出队长的下落。”
　　长久以来，一直是队长在照顾他，现在也轮到他为队长做点事了。凌然眼泪汪汪的，做了最坏的打算：“你放心，万一队长……”
　　可谁知，秦亦蓉的重点却不在这儿，指着屏幕上的张无病朝凌然问道：“这小伙子是谁？”
　　不等凌然和柯东回答又问道：“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吗？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家在哪里……”
　　凌然：……
　　柯东：……
　　凌然用一个回答终结了秦亦蓉连珠炮的问话：“他不是队长的男朋友。”
　　秦亦蓉顿时泄了气，‘啪’地一下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就说她不应该和肖煦分手嘛。你看看她都什么年纪了，再不……”
　　“我打断一下。”柯东插话道：“我们是来找人的，还是来讨论这闺女的个人问题的？”
　　见秦亦蓉脸色一变，也不知是被柯东的话冲撞了，还是终于想起，靳秦失踪了，比起找对象更应该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恕我直言，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讨论找男朋友的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还有些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凌然轻咳一声，背后却悄悄朝柯东竖起了大拇指。这话说得，话糙理不糙。但是，也得注意礼貌啊！

　　“秦阿姨，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队长，其他的还是容后再谈，你说是不是？”凌然赶在秦亦蓉发飙前说道。

　　秦亦蓉憋了一肚子气，却发作不得，瞪了柯东一眼，对凌然道：“现在怎么办？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没的。”她痛苦地揉着额角，心里其实比谁都焦急。所谓关心则乱，这一急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轻重缓急，失了往日身为神灯副总该有的冷静。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凌然被她情绪一带，也失了一个警察应有的沉着，眼中莹然，随时都要掉下泪的模样。
　　柯东无奈地吐了一口烟，他怎么感觉自己带着两个小女孩在查案呢？
　　靳秦那个年轻人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我说，人在哪儿丢的，我们就去哪里查。你们俩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 ***
　　道歉，有时候会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得特别见外。
　　靳秦显然也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张无病心情越发低落：“门被锁上了，我们要怎么离开？”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和处理。
　　适才一人一句的“对不起”，将两人这些时日来的相处顷刻间化为乌有。好像又回到了刚见面时的陌生与对立，却又默契地容忍着这种陌生的存在，选择不去理会。
　　“走不了。这是影局。”张无病冷冷地说道。
　　“影局？”
　　“不错，你也可以理解为‘里世界’。人们通常所说的阴界，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影局。从我们进入这栋大楼起，我们就进到了一个与原本完全不同，又重叠在一起的空间里。”
　　靳秦被他绕得有些晕，还在理解什么是完全不同又重叠在一起的世界。只见张无病已经转身往楼上走去。
　　“你去哪儿？”靳秦问道。
　　经过刚才的事，张无病忽然很想一个人待会儿，整理一下思路。留在靳秦身边，他有些心烦意乱。
　　“上楼看看。”像是担心靳秦察觉到他真正所想，又道：
　　那几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如果没法把他们关起来，我们只有暂时先把自己关起来。我先上楼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靳秦闻言拉住他的手臂：“一起去。”
　　说完放开他当先往楼上走去，张无病站在那儿，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方才跟上她的脚步。

　　走进二楼的展示厅，张无病关上了通道门，用剩下为数不多的朱砂画了防御符咒，以防章鱼哥等怪物突然闯入。这道符多少也能抵挡一阵。

　　“影局是我们在二十楼看到的那样吗？”靳秦问道。
　　张无病摇了摇头：“不一样，虚镜是虚镜，影局是影局。虚镜是连通两个空间的媒介。而影局是一个空间，它存在的时间不定，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入。虽然不一样，但我们被困在这里，应该和二十楼的那个虚镜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虚镜也可以连通影局。还记得那个门把手吗？”张无病问道。

　　“那个门把手我们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上面有几个刻了符号的转盘，可是等我们从那扇门出来后，那些转盘就消失了。”
　　当时他们打开门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草原，靳秦走了出去，被张无病拉回来。门把手上的转盘就是在那时候消失的。

　　“一开始我以为是转盘只能使用一次，但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我们从门里回来后，就被传送到了这里。”

　　靳秦还是有些不理解。

　　“也就是说，我们从那片草原回来后，与我们原来所在的那栋大楼，它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那我们现在回到二十楼，可以通过那扇门离开这里吗？”靳秦问道。

　　“千万不可。”张无病说道：“影局种类非常复杂，有的是现实世界的影生，这种影局和现实世界有很多重叠的接口。只要找到这些接口我们就能回去。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影局，就属于这种。它可能是这栋大楼的过去场景也可能是未来场景，我们只要找到接口或者外面有人知道我们困在这里，布阵作法，就能离开。可如果一旦进入影局的死境，那么我们就永远无法离开了，除非施术者主动撤去影局。那扇门太古怪，如果被传送到其他影局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只会更加麻烦。”

　　靳秦不懂这些术数上的学问，但见张无病神色凝重。料想情况不容乐观，便不再轻举妄动，只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三个办法，一个是找接口，一个是找命门。接口是浮游不定的，施术者为了困住我们，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接口。所以接口会被不断地转移。而命门却是固定的。”
　　“那我们就找命门。”靳秦说道，见张无病不说话，以为他累了便道：“命门都有些什么特征，我去找，你先休息一会。”

　　张无病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命门不像接口，找到就能出去。须以符咒攻破施术者的阵法，我们才可以离开。而命门一旦被攻破，施术人必定会遭到反噬，性命难保。”

　　他不知道是谁设下影局诱他和靳秦入局，但对方既然能在神灯集团的地盘上作局，必定是得到了神灯集团的授意。又或者，这根本就是神灯集团的人员所为。靳秦对神灯集团如此了解，在门卡上又有如此之高的权限。张无病心里隐隐猜到她和神灯集团之间的瓜葛只怕并不简单。而那个施术者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关系？张无病实在有些吃不准。

　　他方才问靳秦门卡的事，并不是怀疑，也不是好奇想要探究她的隐私。而是想要知道她和神灯集团，和施术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

　　他怕自己误伤了她在意的人。

　　靳秦听他说到攻破命门，施术者性命难保，沉吟了一会问道：
　　“那第三个办法呢？”

　　“第三个办法就是等。”

　　“等？”

　　“不错，等外面的人发现我们被困住了，知道我们具体在大楼的哪个位置，宰只鸡祭天画符布阵，就可以离开了。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这个办法相当于没说。首先，外面的人要发现他们在这里基本不可能。因为除了风水术数界的人，一般很少有人知道影局的存在。其次，即便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也没法确定他们究竟在大楼的那个位置。最后，A市的风水术数界几乎没有术修，所以以上两条几乎都不可能成立。

　　两人找了一阵，发现二楼展厅的西南角有个吧台。而且更难得的是，居然酒水俱全。

　　此时两人心中皆是一团愁绪，烦闷难当。

　　“过去喝一杯？”张无病问道。

　　不管是找命门还是找接口，都先喝上一杯解解渴再说。

　　“好。”靳秦说着坐在了吧台前，张无病绕到吧台后当起了酒保。

　　“喝什么？”

　　“随便。”

　　张无病一笑：“抱歉，该雪糕已经停产。”

　　靳秦瞟了一眼酒柜：“金汤力。”

　　张无病颇为意外，挑了挑眉，调好了酒递给她。

　　靳秦接过见他神色古怪，不由问道：“怎么？”

　　“我以为你会喝伏特加，而且是不要杯子直接对嘴吹的那种。我认识的女汉子都这样。”担心靳秦生气，说完又补了句：“不过你是最好看的那个。”

　　难为他现在还有心思说笑话。靳秦闻言低头莞尔一笑。

　　美人的笑大都是致命的，冰山美人的笑破坏力则更甚，而一个有着汉子力冰山心玉人面的美人笑，张无病觉得，倾国倾城也大抵不外如是。

　　张无病看着冰山融化的奇景，忽然道：“靳秦。你平时是不是很少对人笑？”

　　靳秦喝了一口酒，不解道：“为什么这么问？”

　　张无病叹了口气：“因为你笑起来非常的——”将自己的良心扔到一边：“丑！”

　　将扔到一边的良心碾成渣渣，干尽杯中酒，张无病诚恳道：“所以，你以前很少笑是对的，请继续保持。”

　　他说完，靳秦忽然脸色一变。张无病一惊，不会吧？她真生气了？

　　正忐忑着要不要道歉，张无病只见靳秦浑身僵硬地站了起来。

　　“你听到了吗？”靳秦问道

　　“听到什么？”张无病不明所以地问，他什么都没听到。

　　“长岛冰茶。”她缓慢地吐出四个字。

　　说完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椅，忽而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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