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诡案

　　张无病打量四周，只见室内装修金碧辉煌，奢华已极。茶几是上好的汉白玉整块切成，沙发是巨大的蚌贝形状，也不知是工业设计还是特意找到这样大的蚌壳来当沙发。墙上挂的是名画，屈居埃尔的《游泳者》，雷诺阿的《海滩上的人》……数幅名画之中，唯有一幅不管是用笔还是构图都与其他相去甚远，甚至是意境表达也显得平庸。张无病站起来细细查看此画，只见上面画的是一个泳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有任何的艺术表达，没有多余的美术技法。简简单单，简直就像是用相机拍下来的一样。画作的右下角有个模糊的签名。似乎是签上之后又用颜料给盖住，张无病凑到画前，正想看得仔细一些。

　　“你在干嘛？”赤鲭不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画从哪儿买的？挺不错的。”张无病问道。

　　“余新画的。”赤鲭说着抱着一个盒子坐到了张无病的对面，红唇轻轻一弯：“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你先说来听听。”

　　“我告诉你宋志肱怎么死的，你帮我把余新救出来？”赤鲭说着将盒子放到茶几上。

　　张无病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问道：“不老蟾是你给王文馨的？”

　　“不错！”赤鲭也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余新的魂魄被囚禁在碧泅海的？”

　　双方都在试探，赤鲭需要相信张无病有救出余新的势力，张无病想要从赤鲭嘴里挖出更多的消息。

　　“猜的。”张无病坦然道。

　　“猜的？”赤鲭啪地一声关上了本已打开一条缝的盒子。

　　“别急嘛。”张无病笑道：“虽然是猜的，这要万一我猜对了呢？”

　　“说来听听。”赤鲭话是这么说，却已然没有多大的兴趣。

　　“首先，我不知道抓走余新魂魄的人是谁。”

　　赤鲭拿起盒子便要送客，张无病慌忙一把按住她的手。靳秦目光落到两人手上，手按倒了腰间的枪上。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那个杀了余新又泅住余新魂魄的人，他要对付的人是你，碧泅海对于鲛人来说是死亡之海，将余新的魂魄囚禁在哪里来引你上钩再合适不过，你说是不是”

　　赤鲭微微一笑，张武病放开手，赤鲭把盒子重新放回桌上。靳秦的手自枪上收回。

　　“你很聪明，现在我相信你能救出余新，你答应我的交易吗？”赤鲭说道。

　　“成交。”张无病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递过去，赤鲭则撕下身上的一片鱼鳞，交给张无病。

　　“这是干什么？”靳秦问道。
　　“缔结契约而已。”张无病解释到：“如果他日我反悔，或者她说的是假话，便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对对方下咒。有时可以是指甲或者手指之类的。当然了，从你身上摘下的东西越是贵重，对方能对你下的咒也越重。所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有伤是有一定道理的。”

　　靳秦道：“那岂不是很危险？”捡到根头发就能置人于死地。

　　“也不是随便拿到头发之类的东西就能下咒，要你自愿交给对方才有效。而契约的诺言一旦实现，对方的诅咒同样也无效。所以古代夫妻结婚时所行的结发礼其实也是个咒，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普通人不会施咒下符而已。”

　　赤鲭听他这么一说，不高兴了：“我说，余新刚死，你们两这我面前这样秀，合适吗？”

　　“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给她解释一下这个咒……”

　　赤鲭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被塞狗粮：“东西在这儿，你自己看吧。”说着将盒子推到张无病面前。

　　张无病打开盒子，差点没被扑面而来的腐臭味熏得吐出来，靳秦也皱了皱鼻子，指着里面黑乎乎的一团团的东西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牙齿，手指，脐带，阑尾，小肠，丁丁……”赤鲭说着
　　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酒：“反正都是缔结契约时候用的东西。”

　　在这种气味的熏陶之下还能喝得下酒，张无病心中不由感慨，非我族类，果然变态。

　　盒子中除了臭乎乎的已经腐烂的各种肢体器官，还有一些纸张。宣纸徽纸麻纸羊皮纸都有，上面写的中文英文日文文言文俱在。

　　最新的一张是A4纸，铅体打印，上面有王文馨的手印和签名。

　　“你们人类总是不放心，不管做什么都要立个字据，麻烦。”赤鲭晃动着酒杯中的液体，从各色纸张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宣纸递给张无病：“这是宋志肱的契。”

　　张无病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借寿五载以驻颜，以寿三十还。宋志肱，丙申年春契。”

　　“借寿？”张无病不敢置信，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而且，这根本就是高利贷好吗？借五年还三十年。

　　赤鲭点了点头：“不错，人的寿命短暂，沧海一粟，为
　　生老病死所累，又为轮回所拘苦。一部分人出于驻颜或是其他的目的，而向我们借寿。再以自己寿命的数倍为代价或者说利息进行偿还。“

　　靳秦刚才听张无病讲过鲛人的特性，知道他们寿命可以长达千年，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鲛人寿命已经那么长了，为什么你们还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延寿？”

　　赤鲭闻言不由笑了：“靳小姐你想得太简单了，人类所还的寿数利息并不全归我所有，我只拿三成而已。就以宋志肱为例，他向我借寿五年，连本带利还款三十年，但最后到我账上的你猜有多少？”

　　张无病向来想了想，说道：“二十年？”

　　“九年而已。”

　　“另外那二十一年去了哪里？”张无病想不通。

　　“高戴贝。”赤鲭说道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一片冰冷：“他自称是中介，我和洛非这样的人相当于他的供应商，他将我们的寿命借给需要的客户，再以更长的寿命或者其他方式收回利息，最后与我们按不同的比例分账，他则从中赚取巨额的利润。”

　　“所以他什么都不用付出便可以白白取用别人的寿命？”靳秦问道。

　　赤鲭手一摊：“没办法，只有他知道转移寿命的术法，而且，这种事在你们人类看来不是应该很常见吗？”

　　常见个鬼哦，我们都是第一听说好吗？

　　“简单点说，高戴贝就像你们的银行，我和洛非这类人相当于拥有闲置货币的投资人或者说供应商，存款人。而宋志肱他们则是借款人。一般存款利息不都比贷款利息要高吗？你只要把寿命换成货币就好理解了。”赤鲭俨然教授一般，悉心给两人解释着玄学银行业的运作原理。

　　“那不老蟾又是怎么一回事？”张无病问道。

　　“那相当于一种新的货币注入市场，自然会对本来的市场造成冲击，导致一部分老的供应商退出市场。而不老蟾失踪造成的结果就是一笔资金突然消失，于是在以寿命为基本单位的市场形成了一阵金融海啸。像宋志肱这种把来生寿命都拿来贷款的人自然最先遭到波及。”

　　张无病没想到陪靳秦查个案子，居然免费上了一堂玄学金融课。

　　“把来生的寿命都押上？”靳秦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然呢？”赤鲭嗤笑一声：“你们人的寿命最多也就一百多岁，这还是在排除横死的前提下。你凭什么认为宋志肱活到七十多岁还是青春少年的模样？他不只把下一世的寿命押给了高戴贝，他把八辈子的寿命一起押上了。”

　　名副其实的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王文馨也是你们的客户吗？”张无病问道

　　“算，也不算。”赤鲭说道：“她本来只是高戴贝明面意义上的客户。”

　　“明面意义？”

　　“是的。高戴贝是个银行家，王文馨的明德医院是高戴贝所在的花光银行的大客户。这世间，但凡可以借贷的，高戴贝都有兴趣，不管金钱还是寿命。而王文馨这个女人，怎么说呢，她很聪明。洛非自她爷爷时代起就在明德医院当夜班医生，寿命贷款驻颜这种事，王文馨一早知道，却从来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这种事，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只亏不赚的买卖。但是呢，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女人总是容易为情所困，等到她想以寿命换青春时，她的相貌已经老去，而高戴贝的术法只能让一个人的容貌停留在缔结契约的时候，而没办法真正让人返老还童。为了恢复青春，你猜王文馨付出了多少寿命？”

　　张无病思考了一会：“十辈子？”王文馨这业务操作难度比宋志肱的大，付出的代价也要比宋志肱的多吧。

　　赤鲭摇了摇头：“她把所有的轮回都给了高戴贝。”

　　“什么？”张无病与靳秦两人同时惊呼。

　　“生是高戴贝的人，死是高戴贝的鬼，王文馨生生世世都是高先生的奴隶了。”

　　两人万没想到，王文馨为了和肖煦在一起，竟然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没有余生，更无来生。

　　“所以高戴贝找你，让你给他去取不老蟾？”张无病问道，其实他想说的是，高戴贝让她去取不老蟾，她就乖乖去了？两人之间是合作分赃还是雇佣关系，毕竟王文馨所有轮回的寿命，实在是一笔巨款。

　　“他以余新的性命相要挟。”赤鲭说着眼角沁出泪水，滚落眼眶却是粒粒莹润的珍珠。

　　张无病万料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来由，一时不知该安慰还是该劝解。毕竟赤鲭拿到了不老蟾，可余新还是死了。

　　“余新是高戴贝杀的吗？”靳秦问道。

　　赤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有事离开了龙国，等我回来，余新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他到底是谁杀的？这个答案恐怕只有等你把他的魂魄带回来才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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