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诡案

　　靳秦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少女干瘪的尸体躺在地上，头发灰白，蜡黄的肌肤布满褶皱，贴在纤细的骨头上。这哪里是双十年华的少女，分明是个年逾八旬的老妪。

　　靳秦眉头深锁，这已经是第八个了。被害的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孩，被人以诡异的手法杀害。而靳秦作为刑警队的队长，对于凶手是谁？身在何处？以何种手法杀死被害人？至今仍没有丝毫头绪。

　　“队长，好消息好消息！”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个罐子欣喜地朝她跑过来，那是靳秦的属下，凌然。

　　一个年轻女孩刚刚死亡，他却满脸欣喜地喊着好消息，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靳秦问道：“凌然，你有什么发现？”
　　凌然将手中的罐子递上：“这回居然有得剩！”

　　靳秦也难掩喜色：“真的？”

　　接过凌然手里的东西，瓷罐装在塑封袋子里，古色古香的造型，上面却印了一个简约的英文单词——Ashes，旁边另有两个竖排篆书的汉字写着——面膜。

　　靳秦轻轻晃了晃，罐底为数不多的粉末随着她的动作抖动颠簸。

　　她将罐子递还给凌然，说道：“回去交给鉴定科，让他们务必在今天把成分鉴定报告交上来”

　　这款名为Ashes的面膜被八个被害人不约而同地小心私藏，此事绝非巧合。可之前七个被害人的案发现场找到的却都是空罐子，若非罐子上印着面膜两个字，又有被害人的亲友佐证，“这东西根本不像是用来装面膜的，瞧这式样反倒有点像个骨灰盒。”凌然说道。

　　“被害人的信息在哪儿？”靳秦问道。
　　“这是死者室友提供的情况。”凌然将一份文件递给她：“死者名叫孟宁，A大外文系学生，与之前的七个被害人一样的死因。”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这些女人是不是把面膜都糊到脑子里了。”靳秦厌恶地将罐子扔给凌然：“被害人的室友在哪里，我要仔细了解一下情况。”

　　你不也是女人吗？你又用不到这面膜自然不会理解她们的心情。这话凌然当然不敢直说，转身找来了孟宁的室友丁妍。

　　“孟宁是从上个月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室友丁妍说道。

　　“那天是小冰的生日，她在海王星办了个party。来了不少人，孟宁当时就粘上了其中一个帅哥。”

　　靳秦注意到她说道此处脸上一红，稍稍停顿了一下，眼中瞬即漫上一种恶毒的神色：“从那之后，孟宁就变了。”

　　“是变得更加漂亮了吗？”凌然边做笔录边问道。

　　丁妍不屑地撇了撇嘴：“是啊，孟宁以前长得很丑的。不信你看。”她说着拿出手机在相册里一顿翻找，将一张宿舍的合照送到了两人面前：“左边第二个是以前的孟宁，是不是很丑。”

　　靳秦冷淡地撇了一眼，不置可否，等着丁妍下文。凌然摸了摸鼻子，凭心而论，孟宁长得不算太丑，就是太平常了。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

　　显然，丁妍对孟宁有嫌隙。

　　“自打那天从小冰的生日party上回来后。孟宁就变了。”

　　“怎么个变法？”靳秦问道

　　“那天从生日party上回来后。孟宁手中拿着个罐子，就是凌警官手上那个。”丁妍说着指了指凌然怀里：“当天晚上她就在脸上敷了这面膜。敷的时候白白厚厚的一层，跟在脸上刷墙似的。糊着那么厚一层就爬床上睡觉了。小冰还好心提醒她敷面膜睡觉对皮肤不好，她理也不理。等到第二天，大家都起床了，孟宁还在睡，我们担心她迟到，就叫醒了她。然而，她一起床大家都惊讶了，她脸上的面膜不见了，好像融进了皮肤一样，脸上的皮肤变得瓷白而细腻，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却仿佛换了一层皮，就跟广告上的明星似的。我们都缠着她要她给我们用一点，就一点点。但是孟宁这人吧，她太自私了，无论我们怎么恳求她都不肯跟我们分享。不给就不给呗，便是一白遮十丑，就她那三角眼塌鼻子香肠嘴大饼脸，白成刷墙的腻子粉那也遮不住，也是个丑。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五官也开始发生变化了，眼睛变得更大了，乒乓球一样凸出来……”

　　凌然看了一眼孟宁桌上的相框，里面的美人杏眼微张，秀目含春。再对比丁妍所谓的乒乓球，不由深感女人嫉妒心之可怕。在丁妍口中孟宁变身前和变身后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

　　“然后鼻子也像是垫过一样，变得更高了。”丁妍回忆着，回头望了一眼尸体躺过的粉笔线条，脸上闪过不屑与快意，两种复杂而矛盾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得到了融合。

　　“后来，她连性情也变了，变的敏感而多疑。总怀疑我们翻了她的柜子，用了她的面膜。为这儿，她竟然提出要在宿舍装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宿舍里的一举一动。然后就在刚刚，她发了疯一样攻击小冰，非说小冰偷了她的面膜，无论我们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她拿着水果刀向小冰捅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候……”丁妍说到这里脸上出现了惊惧交加的神色。

　　“这时候怎么了？”靳秦追问道

　　丁妍回忆起警察来之前发生的事尤自心悸不已，她努力平复下心情：“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前一刻还光彩照人的孟宁忽然痛苦地佝偻着身子，一头柔顺亮丽的青丝慢慢褪色变得灰白，好似一蓬枯草。欺霜赛雪的肌肤变得蜡黄，皱纹和黑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不过片刻功夫，一个青春靓丽，风华正茂的大学女生就变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妪。

　　严格来说，孟宁和另外七个被害人是老死的，只不过老得速度太快，像是有人控制了她们身体的时间，令她们在一瞬间之内衰老直到死亡。

　　这就是法医给出的结论——老死。

　　八个死者都是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体内水分被快速抽空，皮肤干枯，器官迅速衰败直到死亡。就像在一瞬间老去五六十岁一样，而这一切不过发生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女大学生老死宿舍，室友无能为力抱头痛哭……

　　试想，这样的新闻标题出现在各大媒体头条，这特么谁信呀！可这的的确确就是事实的真相。只是这个真相除了显示警方的无能，并没有什么用处。

　　“头儿，现在怎么办？”凌然问道

　　八个被害人都用过同一种的面膜，都在生前变得的肤白貌美，光彩照人，再以诡异离奇的方式迅速老死。看似面膜就是杀害少女的工具，然而这款名为Ashes的面膜却是个三无产品，无生产商家无生产地址无生产日期。而之前找的七个罐子全都空空如也，让靳秦明知被害人身亡必定与此有关，却找不到丝毫线索。

　　靳秦叹了口气：“先回局里再说。”如今事情有了转机，等鉴定科面膜成分的报告出来，必定会有相关线索。

　　靳秦起身，正要离开，眼角余光一撇。只见丁妍的手机锁屏上站了一男一女，女的是丁妍，而那个男的……

　　靳秦不及细想，便伸手扭住丁妍，夺过手机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道：“这人是谁？”

　　凌然回头一看，看到锁屏上的男人，不由惊呼：“是他！”

　　手机上的男人，尤似明珠照玉，眉目如画，比荧幕上的当红小生还要惹眼几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漂亮的男人，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总有些不大对劲儿，但以凌然有限的词汇而言，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想到的就是漂亮。

　　上一个死者的手机里也有这个男人的照片，而且存了不下十张。

　　丁妍眼中惊慌，却是一言不发，拼命想要挣脱靳秦的钳制。

　　“靳警官问你话呢？”

　　丁妍面色通红，却仍旧不肯说一句话。

　　凌然瞧她神色大概有些了然：“他就是在party上跟孟宁纠缠过的男人吧！”

　　丁妍还是不语。

　　凌然劝道：“小姑娘，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杀害孟宁的凶手，如果你知道有关他的信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警方调查。”

　　丁妍眼圈一红，争辩道：“不可能，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靳秦和凌然不由好笑，正要说话，只听丁妍委屈道：“明明是我先遇到美即的，凭什么……”

　　嗯？美即？？？？？

　　一个月前

　　最先遇到照片上男人的是丁妍，舞榭歌台霓虹闪烁中，那个男人站在吧台前给她端来一杯玛格丽特，他说他叫美即，美丽动人的美，即刻启程的即。

　　玛丽苏小说一样的开场，玛丽苏男主一样的外貌与气质满足了丁妍少女的幻想。她与名叫美即的男人聊得愉快，虽然，他说的大部分内容她都听不懂……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丁妍觉得她与美即能有进一步的发展，比如互换一下电话号码什么的，孟宁找来了。

　　让丁妍无法理解的是，美即的视线很快被其貌不扬的孟宁吸引住，他开始与孟宁聊命理聊面相聊星体运行人生走势，聊刚才与她聊过她完全听不懂的一切，她被彻底地晾在了一边，而孟宁则被她心心念念的美男子拉着小手，看起了手相……

　　“等等。”凌然打断丁妍的哭诉：“你刚刚说，他叫美即？”

　　少女，一个大男人取名叫美即，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

　　“是啊，多么富有诗意画意的名字。”丁妍好似琼瑶剧里的女主角一般，傻傻地想着，痴痴地凝望——简称发春。

　　凌然看着她这幅模样，低声向靳秦问道：“我们要不要告诉她，在上一个案子里，这男人叫做森田，上上一个案子叫雅漾……”

　　靳秦对这种少女怀春的情绪没有任何兴趣，冷淡下令：“捡要紧的问，不要无故生事。”

　　凌然得令转头拍醒尤自沉醉的丁妍：“美即与孟宁都说了些什么？”

　　“他给她看相，说孟宁近日会有血光之灾，让她没事不要出门乱走，以免遇到不好的东西。”

　　凌然心道，还真让这神棍给说中。只不过是那位叫美即的神棍兄地点算得不太准，抑或是凶手太凶残，孟宁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是未能逃过这一劫死在了宿舍。

　　“还有呢？”凌然问道。

　　丁妍没好气道：“哪里还有什么，他们看完面相看手相，看完手相看骨相，一路看到酒店去了。你们是警察不会去酒店调监控记录啊，问我干什么。哼”丁妍说罢转身进了隔壁宿舍，‘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头儿，还要再问吗？”凌然请示道。

　　这小女生对室友和那个叫美即的男人都有偏见，再问下去也不过是些腻腻歪歪的琐事，与案情无关的东西不必再浪费时间。

　　“走吧。”靳秦合上笔记本，率先下了楼。

　　警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驶往位于A市朝明区的市警察局。

　　“头儿，你觉得这个面膜男会是凶手吗？”凌然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因嫌犯总以面膜品牌自称，凌然索性叫他面膜男。

　　靳秦坐在副驾上，不答反问：“如果面膜男是凶手，你认为他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杀死这些女人的？”

　　“面膜。”凌然想也不想地回答，在所有死者的案发现场都发现了这个名为Ashes的面膜罐子，难道是用来腌咸菜的？

　　“假设他在面膜里兑入有毒物质，毒杀被害人，但你见过这样的剧毒物品吗？”

　　“这……”凌然思索了会儿说道：“会不会是最新研制的科技产品，就像电影里面的T病毒和纳米虫之类的？”

　　靳秦嗤笑：“你破案就靠看电影？”

　　凌然低头不敢说话。

　　靳秦接着说道：“发现第一个被害人的时候，我就向有关专家咨询过，目前的科技产品中没有类似剧毒物品可以让人瞬间老死。”

　　“那……，会不会是□□上的东西，官方没有记录。”凌然猜测。

　　“不可能。”靳秦断定道：“假设是□□中人下手，八个被害人都是背景清白的普通市民，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也不可能参与□□的犯罪活动，可以排除黑吃黑。八个被害人虽然算不上富裕，但经济状况不算太差，没有发现借高利贷的情况，也就不可能和黑恶势力产生交集。从犯罪手法上来看，□□大多采用暴力犯罪，而不会花大价钱购买或者研制高科技产品，来杀几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且八个被害人职业不同，背景不同，彼此之间也没有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并不具备针对性。假设是有人从□□购买科技产品用于毒杀被害人，一连杀害八人，必定价格不菲。然而，我查过最近的黑市交易明细记录，并没有巨额交易的记录。”

　　“官方没有记录，如果不是□□下手，又排除从黑市购买犯罪物品？面膜的来源就成了一个迷，这要怎么查下去？”凌然问道

　　“慌什么，明天面膜的成分鉴定出来就有头绪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男人的下落，他与多名被害人有过直接接触，从他这儿查下去会有相关线索。另外，郑毅那边审得怎么样了？”

　　凌然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田鳅这小子软硬不吃，凌然一个人只怕撬不开他的嘴。”

　　田鳅是个陶瓷商人，根据靳秦的调查，Ashes的罐子就是在他的作坊订做的。之前八个受害人那里找到的都是空罐子，没有面膜的成分分析鉴定，瓷罐的成分便成了追查线索的重要来源。根据调查，装面膜用的瓷罐是以一种特殊的陶土烧制而成，而这种陶土早在五年前便因成本高而被淘汰，只有田鳅的作坊有存货。可是田鳅却拒不承认他做了这一批瓷罐，使得案情调查陷入了困局。

　　“你晚上跟郑毅换班，接着审，一定要知道面膜瓷罐的买主是谁！”靳秦吩咐完，转头望向车窗外，梳理着近日来掌握的情况。城市的风景在玻璃外飞速倒退，远远地，明德医院的标志驶入眼帘。

　　她身子忽而前倾，微微张口想要说话，最终还住了口，再次靠回椅背，疲惫地闭上双眼。

　　凌然见此，问道：“头儿，是不是想去看肖医生？要去的话我拐个弯？”

　　“上班时间注意纪律。”言下之意既是不去，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肖煦是靳秦的男朋友，明德医院的外科医生，两人交往五年，感情甚笃，凌然一干下属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案子查了这么久，靳秦身为刑警队长不是在外面东奔西跑查线索，就是在局里处理各种事情，只差没把家搬到警局办公室。哪有时间去见男朋友，算算两人也快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凌然撇了一眼车上的时间：“四点五十，开下高架差不多也下班了。”

　　“先把那面膜送回去。”

　　凌然好笑：“这你不用担心，我把你送到医院后让你下车，我直接回局里。”

　　靳秦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眼睛撇了一眼车上的时间，说道：“开慢点儿，等过了五点再下高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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