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渐明

　　小轩阁。

　　国公夫人忙前面后地收拾着:“刘妈妈，你去将我前几日替长言新做的衣裳拿来。过几日便是科举了，他穿着我亲手缝制的新衣裳去，也好夺得一个好彩头。”

　　刘妈妈从里间的柜子里翻出那套衣裳，笑着道:“夫人放心，四公子这段时日如此勤奋，日日苦读，一定会高中的。”

　　“若真能如你所说就好了。”国公夫人叹气，“长言这孩子，虽不及他哥哥聪明老成，却是最听话的。如今他肯上进，我这心里，也就宽慰多了。”

　　屋外，有丫鬟传话:“夫人，五姑娘过来了。”

　　李霜凝一进了屋子，便见自己的母亲忙得不可开交。她笑着道:“母亲，您还在收拾啊。”

　　“你哥哥明日就要去科考了，我自然要把一切都准备齐全了。”国公夫人忽然记起一事，念叨道:“对了，明日你祖母摆了宴席，请了平阳侯府家老夫人，他们家的徐四郎也会来，到时候你出去见见他，互相认识一下。这徐家四郎，不仅生的仪表堂堂，去年还中了进士，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姑娘都惦记着他。你可要给我好好地把握这次机会。”

　　李霜凝撅着小嘴，不以为意道:“那个徐家四郎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个书呆子，我才不喜欢呢。”

　　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这个丫头，就是不知道让我省心。你如今都已经十五了，该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想想了，别整日都想着玩。在这方面上，你可比雨凝那小蹄子差的远了。雨凝那丫头，不愧是她姨娘养的，成日就想着如何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李霜凝尝着桌案上摆着的糕点，充耳未闻。

　　国公夫人瞪她:“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李霜凝嘟着嘴抱怨:“听见了，你每回儿都念叨这些，我的耳朵都快生茧了。”

　　国公夫人不乐意道:“我念叨？那你倒是都给我记着啊。若不是你没回都听不进去，你以为我乐意成天同你说这些。真不是个不省心的，你们兄弟三人，唯有你三哥哥是最让我放心的。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你和你四哥哥操碎了多少心。”

　　李霜凝将最后一小块点心放进嘴里，依旧一副懒懒的模样。

　　国公夫人又道:“你祖母过几日原是要去梵音寺还愿的，但是她老人家最近老.毛病犯了，不好颠簸，你就替她去吧。”

　　“女儿知道了。”李霜凝无奈的撇了撇嘴，她最讨厌去什么寺庙了。

　　.

　　梵音寺。

　　李霜凝一下了马车，便觉得热的不得了。她将手中的纨扇高举到头顶之处，遮住了太阳。“这大热天了，太阳这样毒辣，我这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晒黑了怎么办？”

　　铭儿走在她的身侧，柔声道:“姑娘，您就忍忍吧。”

　　李霜凝细长的柳眉微蹙着，额头上冒着薄薄的香汗。

　　铭儿搀扶着她走上长长的阶梯。

　　李霜凝日日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下子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累的气喘吁吁。

　　她的嗓子渴的冒烟，铭儿将水囊替给她:“姑娘，你快喝些水解解渴。”

　　李霜凝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她抽出袖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这是什么荒郊野岭的地方，建的这样偏远，害得我走了个半死。”

　　铭儿劝她:“姑娘您忍耐些，再走一段路程便到了。”

　　“我下次说什么也不来这鬼地方了。”李霜凝边走边抱怨着。

　　“姑娘请留步。”身后忽然有人唤她。

　　李霜凝回头，见一名身穿湛蓝色衣袍的清隽男子手里握着一个绣着木兰花的荷包。

　　铭儿眼尖，立马认了出来:“姑娘，这不是你的荷包吗？”

　　那男子生的英俊挺拔，眉眼间透着一股沉稳，他笑着道:“这荷包是我在路上捡的，一定是姑娘你不小心掉了，现在物归原主了。”

　　面前的男子生的十分俊美。李霜凝红着脸接过，低声道谢:“多谢公子。”

　　铭儿还从未见过自家姑娘害羞的模样，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着。

　　蓝衣男子问她:“姑娘可是来梵音寺上香？”

　　李霜凝对他道:“小女子是来替家中祖母还愿的。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来回路途颠簸，她的身子经受不起，但她又恐佛祖责备，于是我就替她前来了。”

　　蓝衣男子道:“姑娘的一片孝心，定能感动上苍，佛祖知道后一定不会怪罪的。”

　　铭儿见五姑娘同一个陌生男子聊的甚欢，生怕被别人瞧了去，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她催促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上香吧。我们待会儿还得在天黑之前赶回府呢，若是迟了，夫人定是要担心你的。”

　　李霜凝扯了扯手中的帕子，明显不太想走。良久，她道:“那小女子就先行告辞了。”

　　她转身走了一段距离，终是忍不住回头。

　　清隽男子依旧站立在原地，一身湛蓝色的衣袍衬得他身长玉立，墨色的眸子正远远地望着她。

　　李霜凝面上浮起一片红晕，心跳忽然跳的极快。她绞着帕子，面上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

　　于四见自个的主子一直盯着方才那位姑娘看，沉声寻问道:“主子可是看上了方才那位姑娘？要不要属下替你去查一查她的身份？”

　　俞朗眸中沉静，他气定神闲道:“不必了，方才那位姑娘，朕认得。”

　　·

　　时隔三个月，李卿云和菱月总算回了京。

　　香肴一得到了消息便匆匆赶来见她:“菱月，你可算回来了。你在扬州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快和我说说。我在府里都快闷死了。”

　　菱月笑着道:“哪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帮着咱们公子打理院子而已。”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些胭脂水粉，“这些是我从扬州特意带来给院子里的姐妹们的，你们都拿去分一分。”

　　香肴一向最喜欢抹胭脂水粉的，她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忘了姐妹们的，我这就拿出去给他们瞧瞧。”

　　院子里的丫鬟们得了礼物，皆是很开心，因此对菱月又友好了几分。

　　·

　　国公府的几个姑娘中，李卿云最疼的便是他的嫡亲妹妹五姑娘李霜凝了。

　　李霜凝向来贪嘴，李卿云这次从扬州回来，还不忘给她带了许多扬州有名的点心。

　　菱月拿着这些点心去了桃香院，谁知李霜凝竟不在。

　　菱月寻来院子的小丫鬟，问她:“你们家姑娘去哪了？”

　　小丫鬟如实答道:“我们家姑娘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老是往梵音寺跑，她从前可是最不爱去的。”

　　两人说话间，李霜凝恰好回来了。

　　李霜凝见了她，高兴地拉起她的手:“菱月，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三哥哥呢？”

　　菱月笑着:“公子刚回京就进宫去了。”

　　李霜凝撇着嘴:“这个三哥哥，一回来就往宫里跑，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妹妹。”

　　菱月将手中的食盒打开:“五姑娘看看，这是什么？”

　　食盒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李霜凝的声音雀跃:“这些都是三哥哥特意给我带的吗？”

　　菱月笑着看她:“是啊。”

　　李霜凝捏起一块芙蓉糕，放到嘴边尝了一口，满足道:“我就知道三哥哥对我最好了。”

　　菱月见她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笑着道:“我们公子向来最疼的就是五姑娘您了。”

　　李霜凝吃着点心，忽然心事重重起来。她悠悠叹了口气。

　　菱月疑惑:“五姑娘是有什么心事？”

　　李霜凝放下手中的点心，愁眉道:“菱月，我遇到了一件很为难的事儿。”

　　菱月道:“五姑娘不妨说出来给奴婢听听？”李霜凝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性子，菱月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李霜凝望了望四周，遣退了屋里的人。她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心道:“菱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菱月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这不是好事吗，五姑娘喜欢上哪家的公子了？”

　　李霜凝苦着脸道:“若他是位世家公子我就不必如此烦恼了。”

　　菱月意外地看她:“你是说……他出生平平？”

　　李霜凝托着腮，眉头微蹙:“他只是个普通的商贾人家。以我们家的门第，我母亲肯定是看不上他的。”

　　菱月道破:“所以你这段日子便偷偷地和他在梵音寺里私会？”

　　李霜凝默不吭声，当是默认。

　　菱月表情严肃:“五姑娘，你真是糊涂啊！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跑去和外男私会，这若是让别人瞧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霜凝向她解释:“你放心，我们并未做出什么出阁之事。”

　　菱月道:“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夫人她总是会发现的。事情一旦泄露，以夫人的脾气，定是饶不了你的。”

　　李霜凝越听越觉得不安，她拉着菱月的手，担忧道:“菱月，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此生除了他，我谁也不想嫁。”

　　菱月为她思虑着:“如今，也只能瞒着一日是一日的。这段日子，你尽量少去梵音寺。去的太勤，容易被人盯上。”

　　李霜凝望着她道:“好，我听你的。”

　　.

　　梵音寺，李霜凝跪在大殿的蒲团上，诚心祈祷。

　　铭儿从外头进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姑娘，俞公子在西厢房等您。”

　　李霜凝缓缓睁开眸子。

　　铭儿扶着她起来。

　　虽然菱月说过让她这段时日少来梵音寺，可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她巡视四周，见周边无人注意她，这才放心地朝寺庙的西边走去。

　　西厢房外，李霜凝整了整衣裳，摸了摸头发，确保自己的妆容没有一丝瑕疵之后，这才轻轻推开了屋门。

　　她刚进屋子，便被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她的身子一颤，轻声寻问:“俞公子？”

　　俞朗低低应着:“嗯。”

　　.

　　林姨娘瞧见今日天气好，特意出门上香来了。

　　她跪在大殿之中，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信女林氏，求佛祖保佑我怀上李家的子嗣，从此荣华富贵，此生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度日。”

　　上完香，张妈妈扶着她起来:“姨娘又何苦大老远地跑这儿来，这一路颠簸的，奴婢怕您的身子骨受不了。”

　　林姨娘回她道:“梵音寺求子向来是最灵的，如今我虽然得国公爷宠爱，可却只有雨凝这么一个女儿。等到将来人老色衰，还不知道会过得有多艰难。若是我有儿子就好了，日后就算失了宠，也好歹是有个依靠。”

　　张妈妈安慰道:“姨娘您千万别这样想。国公爷如今这般宠爱您，就连夫人都羡慕的不得了。况且六姑娘又生的如花似玉的，指不定将来就嫁得个侯爷王爷的，等到那时，您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林姨娘发愁:“我倒是希望雨凝能许配一门好亲事。可是这京城中的人，哪一个不是势利眼。我们家雨凝只是一个庶出姑娘，哪家的豪门公子会看得上？”

　　两人随意走着，竟走到了西厢房。

　　刘妈妈忽然道:“那不是五姑娘身边的铭儿吗？”

　　林姨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奇道:“是啊，铭儿这丫头不是成日都跟在李霜凝身边的吗？怎么会跑这儿来了？”

　　刘妈妈低声道:“奴婢前些日子还听桃香院的人说，他们家姑娘这段时日总往梵音寺跑。奴婢当时只是随便听听，并未放在心上。今日看来，这五姑娘……莫非是在这儿偷汉子？”

　　林姨娘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刘妈妈，你在这儿好好盯着。”

　　·

　　刘妈妈一回了国公府，就往栖霞阁去了。

　　林姨娘坐在罗汉椅上，悠悠地吃着果子。她见刘妈妈回来了，问她道:“可发现什么没有？”

　　刘妈妈面色紧绷，在她的耳边悄声道:“奴婢一直在一旁紧紧盯着，厢房的门一直到太阳落山时才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五姑娘就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厢房里又走出了一名男子。”

　　林姨娘再三确:“你确定没看错？”

　　刘妈妈确信道:“奴婢瞧得十分真切，绝对没有看错。”

　　林姨娘忽然笑了起来:“好啊，这个李霜凝，胆子倒是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与外男私会。”

　　“姨娘，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林姨娘抚摸着手上戴着的玉镯子，笑的愈发妩媚:“这种好戏，当然得让咱们的国公爷亲自去看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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