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假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科考队。”她抬起脸来看他，眼神冰冷，声音轻地如同耳语。
　　“雪山里的科考站吗？或者，我该叫它——北西伯利亚间谍情报站。”

　　“你是1939年从莫斯科大学毕业的，维克托。毕业于数学院的密码系。世界大战如火如荼，那一年苏联开始大幅建设情报站。你们都是选拔出来的，数学系的高分学生。收到了来自国家的秘密指令，从此你们前往了寒冷的北西伯利亚，表面上披着科考队的外衣，实际上却是在从事密码破译研究。”

　　“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维克托。我总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但我却一直不知道是哪里。”

　　“现在想来，整个事情的根基就是假的。你一直在骗我。维克托。”她轻轻地说，“你们根本就不是科考队。其实你早已经恢复记忆了，对吧？”

　　白衬衣青年微微低头，站在门边，右手还保持着要替她开门的姿势。
　　漫长的寂静。
　　然后他抬起头来，面无波澜，平静地回看向她。她看到他弯了一下唇角，仿佛想要露出一个她熟悉的微笑表情来。
　　可他的眼睛里毫无笑意。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像黎明前风平浪静的大海。他张了张口，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觉察到我在骗你的？”

　　“从那次，我最后一次跟你聊天。当时我说‘那么多张照片，维克托，通通都没有出现那个未知的第六人’……可是后来，我才想到，你只给我看过一张照片，就是那张雪山前五人的笑脸照。这本只是一个口误，然而，当时你并没有纠正我，而是很理所应当地继续思考下去了。”薇薇安摇了摇头，手脚冰凉。
　　“于是后来我偷溜进你的病房，果然找到了剩余的照片……都是我从你的抽屉里搜出来的。那次是你头痛病又轻微发作，主治医师来给你体检，我趁你不在病房，一个人偷溜进去找到的……绝对不止一张。还有很多张照片。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看过。那时我就意识到了，你有事在瞒着我。”

　　“……而且，我在找到那些照片的同时，也从你的抽屉里翻到了你的日记本。里面隐秘地夹着几张信纸。上面记录着很多数字……我不知道它们之前有什么关系，看起来很杂乱……”薇薇安抬头看他，“而且你的日记里，清楚地记录了很多人的日常作息时间。包括我。你在跟踪我们……你在调查什么？”

　　“薇薇安小姐……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敏锐。”维克托笑了一下。实际上，自从他的谎言被拆穿，他只是起初稍微地怔了一下，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一直很平静。
　　甚至平静到让她心里有些动摇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瞒着你。你难道不是也在瞒着我？薇薇安小姐？在我们相识的这个初春。你对我也说了不少的慌，不是吗？”他平静地注视她，眼角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一直在试图接近我，你有什么目的？”

　　片刻寂静。
　　金发少女浅浅吸了一口气，继而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证件。
　　“薇薇安·怀特。我来自世界线管理协会。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本协会。鄙会的宗旨是，清楚罪恶，规划历史。犯罪被称为世界线的病毒。一个月前我被会长派到这里……也是为了清理病毒。”

　　“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那个病毒究竟是什么。不过我认为，它也许会跟你有关。毕竟会长安排我成为你的邻居，应该不是没有理由的。”
　　维克托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注视着她。就着月光看了看她的证件，那是一个由皮革包裹的小纸片，顶端有三个哥特体的花体字母，WLA。
　　“我好像听过那个协会。据说贵协会的会长能够仅仅凭借数学计算，就能计算出来一切历史的发展逻辑。那听起来很奇妙，小姐。”他笑了一下，“我从来没有想过，用数学来计算这种事情。有些东西是永远也计算不出来的。”

　　“比如？”

　　“比如，世界上最名贵的小提琴有几根弦，比如，黎曼猜想有没有尽头，比如，人心。”

　　“你早就恢复了记忆，对吗？你其实什么都想起来了，却一直瞒着我。我猜，你想利用我，帮你完成某件未竟的事情。”薇薇安凝视他，“我猜，是复仇，对吗？”
　　月光安静地流淌在木地板上，将青年消瘦的影子拉长。从房间的门一端，拉长到了窗户的另一端。
　　那影子太过纤细绵长，以至于折叠了一点到窗台下，看起来仿佛要带着它的主人从这个房间里逃离一样。

　　“你玩过游戏吗？薇薇安小姐？就像猫捉老鼠，狐狸捉兔子之类的游戏。有一个异类，隐藏在我们之间。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每分每秒，都在滴答滴答地响。谁都知道，总有一天，它会轰地一声，爆炸开来，可是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藏在哪里。”

　　“游戏规则，就是要找出这颗炸弹。在它将其余的一切，吞噬在冲天的火光之前。”
　　青年闭了闭眼。
　　“我曾经参与过这样一场游戏。后来，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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