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枪击？就在山谷里小镇的咖啡馆？开什么玩笑……”青年睁大眼睛，语调惊讶，“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薇薇安？”

　　“没有。我很好运。唯一一点遗憾地就是，我是坐最后一班巴士回的疗养院。车离开小镇的时候，已经深夜十点了。于是当我下车的时候，疗养院已经宵禁了。”

　　“所以……这就是你半夜翻窗进我的卧室的理由？”青年站在窗边，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脚踩拖鞋站在被月光浸泡的木地板中央。
　　停顿片刻，他注视着正单腿跨坐在窗台上的少女，挠了挠头。

　　此刻后者正低头弯腰从窗外爬进来，风呼呼地灌进了她的宽大白色外套里。月光照在她淡金色的头发上，像一朵蓬松柔软的苍白花朵。
　　接着是轻微的“卡哒”一声。她的高跟鞋终于接触到了房间的地面。

　　“……别介意。”她轻巧地跳下窗台，与此同时带起一阵微凉的气流。大概是在外面呆了整晚上，她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瞬间觉得身边的空气降低了几度，“有宵禁。我不想被关禁闭。维克托。”

　　“重归正事。上次你回忆到哪里来着？”她拍了拍袖口的寒露，开合的嘴巴飘出淡淡的白色水汽。“关于科考队的事情。”

　　“什么？这么晚了，你拍打窗户将我叫醒的目的，竟然是让我继续讲故事？薇薇安小姐，我本来都已经睡着了。”白衬衣青年神色忿忿，“而且，你从疗养院出去到小镇里玩，也没有给我带回来什么好玩的东西来。”

　　“……后半句才是重点吧，维克托先生。而且我敲窗户的时候，明明看到你还坐在床边发呆来着。”薇薇安眉头抽搐，思考片刻，从口袋里拎出一个精致纸袋，“……请。莱茨蛋糕坊的松露蛋糕。”
　　“莱茨？小镇里最好的蛋糕坊？这才算个不错的礼物嘛。”维克托不客气接过，拉开纸袋顶部的丝带，凑过去闻了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看样子还是新鲜出炉不久的。薇薇安小姐，你果然还是偷溜出去约会了吧。”

　　“我好像看到你的男友了。是那个为你办理离院手续的人吗？”他捂着胸口，看起来有些痛心。“没想到小姐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低头打开纸袋，伸手从里面拎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锡纸包，“看起来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不仅给喜欢吃糖的你买小镇里最好吃的甜点，还特意到后厨房去要了一份糖包。毕竟莱茨蛋糕坊的奶糖精料好吃到远近闻名。给，薇薇安小姐。我只拿一小块蛋糕就好了。其余的当然还是归你。毕竟这是他特意为你买的。”

　　“尽管那个年轻人看起来英俊又体贴，我还是在这里的。薇薇安。”维克托叹了口气，“如果哪天他把你甩了，你可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把他揍一顿，然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我会每天给你吹你最爱听的萨克斯的。”

　　“…………谢谢你的安慰，维克托。”
　　怎么所有人都误会维德是自己的男友？薇薇安本想反驳他来着。然而听到那个有关萨克斯的可怕假设，她喉咙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啊，对了。上次我说到哪里来着……啊，我想起来了。我讲到我养了一盆盆栽来着。冥思苦想了一番后，我给它取了一个诗意与哲理兼备的名字。结果李竟然说我起名难听。”维克托痛心疾首。

　　“……嗯，这个部分说过了。维克托。那是一盆黑苔藓来着，对吧？”

　　“对。对。那天艾达还哭着对我们抱怨，西奥不该说她做的饼干难吃来着。当然短短的一顿午饭过后，他们又重新和好了。我是说，艾达单方面的。”维克托叹了一口气，“实际上，我觉得西奥大概并不在乎艾达会怎么想他。”

　　“那天下雪了。从喝过下午茶之后，天空开始下雪。太阳被云层遮盖，到处都是灰蒙蒙的。”维克托回忆道，“之后亨利就去找西奥打牌了。他们经常一起下棋的。稍稍带有一点赌博性质，哈哈。就是类似那种，谁输了谁就要给对方五英镑之类的。那天西奥又赢了。一般来说，他赢的次数比较多。但是那天晚些时候，二人发生了争吵。原因是亨利输了钱，闷闷不乐地跑去厨房喝酒，回来收拾散乱在桌子上的扑克牌时，发现了几张多余的纸牌。原来是西奥在作弊。”

　　“发现了这件事情的亨利很生气。他攥着那些纸牌，径直走到西奥的房间，直接将那些作弊的罪证扔到了他的脸上，并且怒吼着向他扑去。亨利是个很容易暴怒的人……我常常觉得，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最终他们扭打在了一起。亨利朝西奥挥了一拳，把西奥的嘴角打紫了。他们一直厮打着。直到抱着睡眠前的热牛奶来找西奥的艾达惊叫着分开二人之前。”

　　“艾达惊恐着捂住嘴巴，眼泪汪汪想去扶起西奥。西奥挽了挽袖子，咳了一声，恼羞成怒擦掉嘴角的血。从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去。是安娜贝尔·李，现在二楼的走廊栏杆前，居高临下地注视这一场闹剧。他恼羞成怒地回望着，并且粗暴地推开了艾达。”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薇薇安小姐……我总感觉，每当李在的时候，西奥就格外想要撇清自己与艾达的界限……虽然平时他就不太喜欢艾达的样子。但是每当李出现时，他这种情绪就体现地尤为清晰……”

　　他结束了回忆，忽然发现她一直在看自己，脸上的表情平淡，深蓝色的眼珠在月光下仿佛有深邃的漩涡。
　　她看着他，忽然开口。
　　“维克托。你们都是莫斯科学院的学生吗？”

　　“……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维克托听到她忽然这样问，不由得愣了一下。停顿片刻，他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是同学。”

　　“一群有志青年，自发成立科考队，深入西伯利亚北方。”她若有所思地注视他，“那么，你们就读于莫斯科学院的哪个学院？”

　　“……数学系。至少以我现有的记忆，小姐，我当初是学数学的。”维克托耸了耸肩，摇头笑了一下，“上帝，有些时候，命运弄人，不是吗？我现在连怎么进行加减运算都不是很熟练了。哈哈。”

　　“薇薇安，还不回去睡吗？”沉默片刻。他侧过脸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打了个哈欠，“我已经很困了。熬夜有害健康。”

　　墙上的挂钟，显示深夜十一点五十。再过十分钟，整个疗养院里的教堂钟楼即将敲响，日历将翻过一页。
　　但直到目前，一切都很安静。玻璃钟罩里，黑色的纤细指针仍在无声地走着。

　　她依然抬头看他。他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些什么。总之，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正在流淌着什么思绪。

　　无声的对视片刻。她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继而转身。

　　“……好的。薇薇安小姐。”他莫名觉得松了口气，继而也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去，替她开门，“那么，晚安。”

　　他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即将转动的时候。她忽然动了动，拧上了门锁。

　　“维克托……其实你一开始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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