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女记者咀嚼完了那一小口糕点，清了清嗓子，羽毛笔在指间转了个圈。
　　她从随身携带的珍珠手袋里掏出了一面照镜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鬓角，继而啪得一声合上镜子，笑眯眯地重新抬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金发少女。而后者皱眉沉默。女记者大概本来想听她报料的。
　　谁知大半天过去了，她却再也没开口。女记者笑吟吟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不过她很快将那丝不耐烦掩饰住了。
　　“看来小姐你不太想要配合的样子。那我只好推迟我的交稿日期了。啊，可是社长一定要让我明天刊登一版面的文章……我写点什么好呢？”黛西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羽毛笔敲了敲帽檐，继而挑眉笑了一下。
　　“啊，对了，我看你们很暧昧的样子。不如给我讲讲你们的事。我也可以换个新闻啊——比如精神障碍疗养院少女与年轻警员的旷世之恋。怎么样”

　　“……”水果硬糖终于在温暖的口腔内融化开，牙齿却还是出于惯性地进行着咬合运动。薇薇安听到自己的上下牙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与此同时她看见他终于抬头，年轻的警员今天没有穿制服，只穿了一件休闲的浅灰色衬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看起来随和了很多，就像一个相当普通的英俊青年。

　　他淡淡皱起眉头，抬眼看向身旁跃跃欲试的女记者，绿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有玻璃的质感，“不怎么样。黛西小姐。我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薇薇安小姐的身份的，总之她没有义务配合你进行采访。同样，我也没有这个义务。你如果继续纠缠我，肯定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我是警察。即使我知道些什么，也不会与贵报社合作的。很遗憾。”他偏过头去看她，淡淡地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天色不早了，或许你可以走了。”

　　吃了闭门羹，年轻的女记者只好重新带上帽子，保持着一个隐隐咬牙的笑容，起身走了。
　　听着高跟鞋的哒哒声音逐渐走远，薇薇安莫名感觉松了口气。

　　这个叫黛西的女子，看起来年龄不大。顶多十八九岁的样子。却浑身散发一种圆滑世故的味道。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贪婪地不放过任何犄角旮旯的爆料，什么都敢讲，什么都不怕的感觉。
　　她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被人拒绝而苦恼的人。所以薇薇安心想，于是说是因为吃了闭门羹才恼怒走人，倒不如说是因为她感受到了，即使自己再在这里坐上几个钟头，也挖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吧。

　　“……她是黛西。太阳日报社的记者。你应该也知道了。”安静片刻，维德打破了沉默，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她似乎对这起案件很感兴趣。自从四十八小时前我第一次被她跟上，她已经试图找各种机会，从我询问案件相关信息。”

　　“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一路跟我到这来……”维德皱眉，淡淡摇了摇头，“我从没跟她提起过你。估计她又从哪打听到你了吧。她就是那样的人，什么都敢说。刚刚她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薇薇安咽下那颗已经嚼碎的硬糖，糖果破碎的不规则边缘在嗓子深处留下某种不令人愉悦的触感。
　　她抬眼看他，心想不用放在心上？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哪句不用放在心上？

　　算了，别的她可以不深究.....但是有一点，她确实有些在意。

　　“她刚刚说......死者手上有一个戒指？这一点你从没跟我提起过，维德。”

　　“我不知道。不用这样看着我，小姐。我没有可以隐瞒你。”他微微后仰，后背靠上椅背，炉火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瞬间被照亮。
　　他回应着她的注视，面色平静，“总之，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死者手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戒指。可能是当天在现场的警务人员同时出现了幻觉，当然，也可能是她在信口开河。”

　　“……是吗？”薇薇安皱眉，叹了口气。

　　寂静片刻，他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只流淌着柜台唱片机的声音，飞速摩擦的唱片播放着老派的提琴二重奏，其中还夹杂着莎莎的静电颗粒声，听起来像华尔兹。只不过没人会忽然站起来伴随着它激舞一曲。

　　良久，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提起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并且往里面扔了一个极小的糖块，“你呢？薇薇安小姐，你那边怎么样？我是说，关于‘雪山怪物’的调查。”

　　“似乎有了重大进展。又似乎一切都重新陷入了僵局。”薇薇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总之目前我有了一个猜想——当年的科考队，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人。那个神秘的第六人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一个大胆的猜想。”思考片刻，他冷静开口，不置可否。

　　“也是目前来说最可能的。有时候，否定了一切条件不充分的猜想，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的。”话说完，她才觉得这番话有点绕口。

　　“如果真的有第六人。那么按照你的说话，一开始他就在科考队里。他抱有什么目的？当年科考队里的其余四人失踪，他在哪里？”他缓缓说，“或者说，他现在也活着吗？

　　“我不知道。我能掌控的东西很少。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维克托。我只能等他一点点恢复记忆。这感觉像是在玩拼图。你能理解吗？他每想起来一点，我的手里就多了一块记忆拼图。但把它们拼到哪里，决定权在我的手里。我只能自己摸索.....所幸到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成功。”薇薇安缓缓说，摇了摇头。
　　“但也只是似乎.....我感觉整个事情不太对劲，维德。好像有什么东西拼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傍晚十分，夜幕即将降临，咖啡馆窗外的天空深青色。墙上的挂钟差几分钟敲响七点钟。
　　忽然一声爆裂声响起。
　　哗啦一声。刺耳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咖啡馆内的众人纷纷惊叫，薇薇安也愣了一下，抬头，原来是距离她不远处的一扇窗户忽然碎了。

　　一瞬间薇薇安不太懂众人惊叫的原因。直到她看到了那颗孤零零躺在地上还在冒烟的子弹。

　　哗啦。

　　人群有爆发出一阵尖叫，继而四散逃去。这次爆裂的声源离她近了很多。几乎就是挨着她的最近一扇窗。薇薇安刚刚回过神，立即扭头想向窗外看去，一个没站稳，忽然感到自己被人拉了一把，匆忙跌入了一个怀抱。

　　怀抱的主人穿着浅灰色衬衫，一手顺势摁低她的脑袋，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隔着微凉的布料听见他微弱的心跳声。

　　“快跑。离这里远一点。”青年转了一个身，如此一来他就背对着完全破碎的窗户，她坐在他的膝盖上，面前就是兵荒马乱的咖啡馆，狭窄而温暖的过道里，顾客们四处逃窜。他微微眯眼，低头用余光观察着身后，见她仍然没有反应，于是低声在她耳边重复道，“快跑。”
　　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挣开。他猝不及防松开了手。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裙子，她总是喜欢穿白颜色的衣服。此时她忽然伸手进自己的裙底，电光火石之间，她跳下了他的膝盖，半跪在地上，双手举起了一把枪。

　　“……这很危险。薇薇安。”

　　“的确有点。可我总要活下去。警官。我一直是一个人的。”她枪口对准窗外，“还有，告诉我你没看见，警官。”

　　……没看见什么？青年低头看她，瞬间感觉气氛有些微妙。毕竟刚刚她的裙子彻底浮空飘了起来。
　　如果她说的是某件贴身衣物，那他确实没看见。
　　她的动作很快，他只看见了被固定在她大腿上的枪套。

　　“……你平时就一直带着它吗？这很危险，擦枪走火不是开玩笑的。”他选择性忽视了她后半句话，咬牙道，“你确定你平时没有忘记卸膛？”

　　“我确定。不要再关心我了，警官，开枪的嫌犯要跑了。”她伏低身子，又朝着窗户的方向移动了几步，轻轻说到。

　　掏枪，上膛，瞄准，这一套动作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当你的枪被固定在你被裙子笼罩的大腿上时。
　　然而薇薇安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只用了三秒，忽视掉略微有些不雅的动作，整个过程十分流畅。
　　随身藏一把枪，这是当初监护人给她的命令。这把枪也是他选的，□□，胜在小巧敏捷，她必须日夜佩戴，即使睡觉也不可以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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