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你好。”

　　“你好。薇薇安小姐。”

　　“早上好。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毕竟昨天我刚刚听人提起过你。没错，就是那个男孩，乔·海森。”薇薇安叹了口气，摇头，“文森特先生，我觉得你对待学生还是太过温柔了，才导致海森家的小少爷无法无天。知道吗？昨天他竟然说要雇佣我当数学老师。”

　　“这很好。随时欢迎。我很开心，能看到自己下岗的那一天。”

　　“不，我觉得这不好……以及，为什么我们总是在盥洗室相遇？”

　　午后的盥洗室，青年与少女面面相觑。少女站在洗手池旁，怀抱着一堆衣服。青年身穿深蓝色西装，拎着茶壶，身影挺拔。
　　“可能是因为……我习惯在每天的下午三点半泡一壶茶。”青年抬腕看了看手表，与此同时视线瞥过少女怀里的一堆衣服，瞥到一半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怎么会有一件疑似男款尺寸的黑衬衣。
　　不过最终他移开了视线。毕竟这是在收容精神障碍患者的柠檬草疗养院，最好不要产生多余的好奇心。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汇，随即淡淡开口道，“而小姐你……比较擅长弄脏衣服。”

　　“另外……小姐，那是血吗？”他低头，眯眼扫了一眼那堆衣物上的深色污渍。现在那堆污渍被水泡开了，清澈的水池里顿时飘散开一缕缕纤细的深红色。

　　“......不是。先生，您真有想象力。”少女闻言低头看了看，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只是草莓酱罢了。今天早上我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罐。”

　　“另外，文森特先生，你知道女性盥洗室什么时候能修好吗？否则我只能继续与你在这里偶遇了。”薇薇安擦了擦手上的水，抬起头来。空气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她在心里想，自从她来到这个疗养院以来，女盥洗室的洗手池就完全没有水，她想泡茶都必须要先拎着壶到它的隔壁接水。本来这其实也并不十分尴尬。毕竟她从来没在这里碰到什么人。
　　细细想来，也只有他，数学家教文森特先生。她只在这间盥洗室里，碰到过他。

　　“我也不清楚，小姐。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护士。”文森特此刻正站在她旁边，正在低头冲洗咖啡壶。由于水压不太稳定，自来水从水龙头里忽然喷射而出，猛地冲洗在壶把手上，溅到了她的手上。他眼疾手快地拧上了水龙头。
　　她用袖子擦了擦手背，这里的水据说是直接从地下水井里抽上来的，寒冷刺骨。她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他也微微皱眉，领口湿了一小片。
　　“说回之前的话题。小姐，既然少爷邀请你了，你可以找一天去见见海森先生。如果你能顺利通过面试，那么你就可以取代我了。哦，对了，或许你可以直接给少爷尝试上一节课。提前收获一些经验与教训。”
　　文森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袖口的银灰色袖扣闪闪发光，他的声音平静冷淡，稍微拖长的尾腔听起来好像还有点厌烦，“不过很遗憾，不能是今天。今天小少爷不想上课。把自己锁在了屋里。我没有钥匙，开不了门。”

　　“我想，这应该属于逃课.....文森特先生。”薇薇安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一直想说……您是否太过纵容他了？”

　　“可能吧，小姐。或许我的确对这份家教工作没什么热情。数学应该用来研究，在上帝的创造的自然里猜测与证实，而不是在黑板上传授与研究。但虽然我并不抱有什么激情，基本的敬业还是有的。”
　　“一般来说，我会阻止少爷逃课的。但是今天有点特殊……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玛蒂娜夫人，海森先生的第一任妻子。四年前她死于一场事故。”他淡淡开口，闭眼回忆了片刻。
　　“她从高塔上掉了下去。看上去就像她主动跳下去的一样。可能那天的风太大了，可能那天她不该穿那双容易摔倒的高跟鞋，那双缎带绸布鞋有着纤细到可怕的精致鞋跟，好看却脆弱，总之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塔顶坠落了下去。人们只能在塔顶找到那双断了鞋跟的高跟鞋。”

　　“自从我成为小少爷的家庭教师，已经过去了三年。而玛蒂娜夫人是在四年前去世的。所以很遗憾，我并没有见过她。不过我总是听人们说，她很善良，每到雨天，总是举着雨伞到街上给乞丐或流浪汉一个面包。据说玛蒂娜夫人最喜欢百合花，白色的百合花。”

　　“四年已经过去了。尽管海森先生现在已经有了年轻貌美的第二任夫人，也早已不会将他英年早逝的第一任夫人放在心上。然而每逢忌日，乔小少爷绝对还是会翘课的。”洗好了咖啡壶，文森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擦着壶身，一边淡淡地说。

　　“……翘课？不上课，他会去哪？”沉默良久，薇薇安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可能去墓地，也可能哪都不去。”文森特重新接了一壶水，这次他跟小心地控制了水流。他抬手擦了擦镜子上的水珠，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拉上窗帘睡觉。从一早睡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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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声响起时，维克托正坐在桌前，阅读报纸。
　　这周都没有什么新闻，除了小镇女演员无聊的桃色新闻。维克托翻看报纸，等待着咖啡壶烧开。这份报纸还是两小时前文森特给他送来的。
　　维克托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自从住进疗养院里，也没有被任何亲人探望过。但他自认为自己的性格还是很亲切随和的，以至于他在疗养院里交到了很多朋友。尽管这些朋友们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精神障碍，但总体上讲，都是很热心而令人愉悦的。
　　三年的时光里，他几乎寸步不离柠檬草疗养院，这里的一切永远都是那么的循规蹈矩，随和安宁。
　　他认识这家疗养院里的许多人。比如那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中年女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那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没人出来晒太阳，走廊上空无一人。维克托待在自己的病房里，看了会儿书，觉得有点寒冷，于是抱着自己的萨克斯，溜达到值班室，与值班护士聊天。
　　小护士正抱着一袋土豆片，坐在椅子上看电视里的肥皂剧，时不时地打着哈欠，神情厌倦。她抬眼瞥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瑟瑟发抖实在有点可怜，递给了他几片玉米片。值班室里的温度果然要比别处要温暖一些。维克托叼着玉米片，心满意足地搓了搓手。
　　敲门声就是在那时响起的，叩——叩——叩。
　　护士稍稍直起身子，往门外瞥了一眼。就在他以为她会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她又翘脚坐回去了。
　　“……不用开门吗？”维克托愣了一下，也扭头去看。透过窗户，他看到了一个衣着单薄的女人，弯着腰，看起来有些驼背，瑟缩着蹲在值班室门前。雨一刻不停地下，从窗玻璃上蜿蜒地流下来，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的雨声。
　　“不用。只要下雨，每次都是她。我要该想到的。”护士不耐烦地嘟囔道，一屁股坐会舒适的沙发，似乎觉得自己刚刚为她而站起的举动很不值。“每次下雨，她都会来敲门，问我们借一把伞，说要等长官来接她回家。”

　　“这听起来很好。你们这没有伞吗？小姐？或许我房间里有。”维克托想了想，打了个响指，“需要我回去拿吗？”

　　“哦不，维克托。我还以为至少你的精神是正常的呢。”护士拿起遥控器，调大电视机的声音，瞬间弗拉明戈舞曲的音乐声便大了起来，淹没了那个若有若无的敲门声。“她的长官是个纳粹军人，早就死了，1944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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