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早上好，警官先生。我以为，你说的回见....意思是距离我们下次见面会隔一段时间。”

　　“隔一段时间，是指多久？”

　　轿车行驶过一路颠簸的山谷小路，停在了邻近小镇的集市旁。
　　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拔下车钥匙，走下来绕到轿车后排开门，明媚的阳光刷的从车门里射了进来，坐在后排的女子不太习惯地眯了眯眼。
　　她看了一眼周围，抬腿走下车，低头瞄了一眼怀表，叹气道，“至少不会仅隔二十三个小时。”

　　“你是来带我逛集市的吗？谢谢你的好意，维德警官。今天早上还特意来到疗养院，替握向院长办理短暂出院手续。”薇薇安站在阳光里，清晨的小镇人来人往，偶尔有寒风从山谷的方向吹过，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外面的空气比疗养院里要清新温暖许多。

　　疗养院里总是死气沉沉。

　　“外面的天气真好。不过我只能出来一上午。”

　　“不客气。小姐。其实我本来想替你办理一天出院手续的。然而院长先生不是很赞成，他比较担心你的病情。”青年淡淡开口。随后他合上车门，跟在她身后半步，一起向不远处的热闹集市走去。

　　年轻的警员先生今天穿了一身灰色风衣，脖颈前系了一条白色围巾，背影修长，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薇薇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她对他有一些了解，她也几乎要被他这副容貌给骗了。
　　青年看起来温文尔雅，平淡随和，实际上却是那种个性冷淡，说话毒舌的家伙。

　　今天一早，薇薇安还没睡清醒，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昏昏沉沉地披了层毛毯，走下床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护士小姐十分不耐烦地甩了张纸条给她。她蹲下捡起一看，竟然是一张出院手续单。院长亲笔签名，并且语重心长地让她立即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薇薇安匆忙洗了把脸，赶了过去。一定是有人给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是谁？
　　一路上，她心跳飞快，难道自己马上就能离开这家疗养院了？她一路快步走到院长办公室，感觉自己在做梦。
　　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门开了，她看见了站在院长办公室里的人，露出了一个有点惊讶的表情。

　　那人站在院长办公桌前，手握一只钢笔，正弯腰往一沓厚厚的保证书上签字。她站在门后，有些意外地瞪着他。

　　“病人薇薇安·怀特小姐。”院长扶了下老花镜，咳了一声，他光滑的头顶在昏黄的灯泡下熠熠闪光。“嗯.....刚才这位先生替你办理了临时出院手续。今天上午你可以出去转转，但是不要走远。”

　　老院长用慈祥而忧虑的目光注视着她，继而转而看向面前的青年，“先生，你说过要好好看护好她的，对吧。别让她走丢，她记忆力不太好。中午前记得要带她回来。”

　　薇薇安没反应过来，默默看着两人。刚洗完脸，还没来得及擦，几滴水珠从发梢上掉了下来，落在地板上。
　　她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签完字后，那人活动了一下手腕，回头对她微笑。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这里了，举手投足神似一位允许女儿外出的父亲。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位监护人。

　　“你不是想吃蛋糕吗？我带你来买。”此刻走在山谷外的小镇上，阳光洒了一身，晒得她全身暖洋洋的。她扭头看他，后者正背手弯腰打量一件甜品店橱窗里的饼干，面无波澜。

　　“……你只是请我来吃东西？警官先生，恕我直言，我不是很相信你……”薇薇安皱眉，摇了摇头。
　　毕竟实话说，两人并不是什么亲密的朋友，他为什么要忽然对她这么好？

　　“……”沉默片刻，他把目光从糖果店橱窗里收了回来，抬脚走进店里。
　　她站在原地等他，不久后他就提着一袋曲奇走了出来。“其实还有件事，薇薇安小姐。如你所见，这里就是半个月前的枪击案现场。”

　　“当时我在疗养院。院长先生十分关心我的身体，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离开疗养院半步。我的邻居可以为我作证。”她接过纸袋。刚刚从烤箱里烤好的焦糖曲奇温热柔软，隔着纸袋都能闻到香甜的气息。
　　她伸手拿了一块，一边咀嚼一边淡淡摆手，“我不具备作案条件。警员先生，你不必怀疑我。”

　　“……我没想怀疑你。”维德眉角抽搐了一下，显然对她的耿耿于怀感到有些无语。
　　“我是来求助小姐你的帮忙的。”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用微微咬牙的语气开口道，“枪击案发生时，有目击证人声称，看到了可疑人员。我们根据他的描述进行了嫌疑人面部画像。这就是那张画像，你可以看一看。”

　　嘴里塞着蛋糕，薇薇安低头瞄了一眼。心里有点疑惑，一副画像？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刚低头看了一眼，她忽然愣了一下。

　　画像上的是个女人。身披一件深紫色天鹅绒斗篷，戴着一顶圆顶宽檐女士礼帽，唇红齿白，笑容优雅。
　　压低的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鼻梁被大部分笼罩在阴影里，帽檐上淡紫色丝带飘在她低垂的眉眼前，为她的神态增添了一丝神秘的妩媚。栗色的长发卷曲而浓密，散发出柔软的光泽。可以看出，斗篷下包裹了一副相当好的身材。

　　“她是谁？”

　　“……我不认识。警官。”薇薇安摇了摇头。余光感到他注视着她，从金丝边眼睛后射出一束不是很相信的目光。

　　“枪击案发生在一栋别墅旁的草地上。别墅的所有人是海森先生。”

　　海森先生是商人，早些年做的是搪瓷厂的生意，颇有生意头脑，据说与军方做过交易，在战争期间发了不少财。
　　战争结束后，像所有富商一样，尽管肉眼可见将迎来新一轮通货紧缩，然而他的生活仍然十分阔绰。
　　海森先生定期在他的别墅里举办上流人士的沙龙聚会。

　　当晚也是如此。

　　那栋装潢豪华的房子里，人们正在举行晚宴。

　　大概晚上10点25分，人们听到了一声枪响。未经消音的手枪声音巨大，透过窗玻璃刺进了晚宴上每个人的耳膜。人们惊声尖叫，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却只能看到窗外不远处的草地上，一片乌鸦被枪声惊地哗啦啦飞起。

　　海森先生很快报了警。警方赶到的时候，深夜的草地上一片漆黑。
　　打着手电筒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灌木丛后发现了死者，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大约四五十岁。
　　穿了一身厚毛呢大衣，粗糙的衣服布料上粘满了草籽与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子弹从他的左胸射入，穿透了他的心脏。另外，在他的右肩及小腿处也发现了多处枪眼。法医初步鉴定，致命伤是左胸枪孔。

　　维德点了点头，冷淡道，“目前我们仍然未查到死者身份。在这个小镇里，似乎没人认识他。但经过持续多天的询问与排查，我们还是得到了一点收获。”

　　案发当晚，有目击证人声称在案发的草地上曾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目击证人是一名别墅内的侍者，当时他正端着盛满鲟鱼子酱的镀银小蝶在众宾客间穿梭。
　　或许是由于宾客们太多，他不小心撞上了一位挥舞羽毛扇子的贵妇人。贵妇咯咯的笑声被瞬间打断，并且望着自己金黄色袖口上的一小粒黑色鱼酱拧起眉来，愤怒地命令侍者跪下擦干净。
　　于是侍者以一个较为卑微的姿势单膝跪地，捧起妇人的衣摆战战兢兢地擦拭。

　　由于跪下来的原因，他获得了一个较为特殊的视角。
　　当时众宾客们彼此寒暄、跳舞，在他眼前踱步走过，他恰好从无数条腿之间看到了一扇落地玻璃窗。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一闪而过。她身披斗篷，走路的速度仿佛在月光下散步，然而很快她便走到了草丛深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由于当晚外面在下雨，所以几乎没人会在草地上散步。所以他对她的印象很深。当晚除了那个女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再出现在室外。

　　“那个女人就是画像上的这个人。我建议你再仔细看一下，薇薇安小姐，你真的不认识吗？”维德抬了一下手，将那张照片举到了她的眼前。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尽管目前为止，我们没能查到任何她的信息。她的底子很干净，干净到有些刻意的程度了。她是一名香水师，目前就职于雨果博斯香水行，经常出入于上流社会交际场所。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是，有次我去香水行找她的时候，看到了她坐一辆车走了，驾驶座上的人一闪而过，我不确定我是否看清楚了……但是那人好像是你的监护人。”

　　“……贝拉。我不知道她的姓氏。总之大家都这么叫她。”薇薇安揉了揉额头，叹气。

　　贝拉，WLA协会里的赏金杀手，也算她半个同事。

　　这年头杀手不好做。战后硝烟平息，大家都憧憬和平，一时间地下黑市里的暗杀榜单名额锐减，大部分杀手无事可做，为了生计，纷纷各谋生路。
　　不少人跟WLA协会搭上了关系。毕竟世界线管理协会以清除犯罪为宗旨，招募赏金杀手。
　　这份钱不算好赚，却也不算难赚。无非还是那些勾当，拿人钱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据薇薇安所知，贝拉就是这种战后投奔WLA协会的杀手的典型了，她善用毒药，但身手也很好，平日对外宣称香水师。杰克也是如此。典型的亡命之徒。

　　这相当于为唯利是图的杀手找了一个合法途径，WLA协会一时成为了众杀手的灰色庇护伞。
　　据说战后警方曾想要将所有的赏金杀手们一锅端，但苦于找不到门路，随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总结一下，本次枪击案的嫌疑人，是贵协会的一名杀手。我不知道这是否跟贵协会有关。总之在上司向我下达进一步指示之前，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尽管我猜，上司一但收到贵会长的信后，一定会采取合作态度，命令我立即收手，停止调查。但在那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停止的。”维德摇了摇头，言语淡淡。
　　“与贵协会所钦定的多项罪行一样，非法剥夺他人生命本身也是一项罪行。地下杀手黑市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场所，我以为贵协会不应该参与。

　　“……我明白你的意思，维德。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薇薇安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他对这一行为十分不满。“或许会长认为，以暴制暴是一种好方法。”

　　“暴力无法消除暴力，小姐。”他拉了拉围巾，声音平静，低头看她，“我始终认为，黑色加上黑色，只能是黑。”

　　他是个很正直的人，有时过分正直了。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被自己的上司刁难。
　　听说，自从多佛尔回去后，他右手手腕的伤渐渐好转，可以重新握笔，重新胜任那个拥有繁忙而又毫无意义的工作的会议记录员。
　　薇薇安心想，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别两年，估计托利警长也决定不与当年在会议上公然打瞌睡的自己计较，不再想方设法地给她使绊子。
　　但他依然对维德——自己的得力下属，心存疑虑，处处提防。
　　或许是这位青年下属的正直做派令他心生不适。
　　毕竟这个年轻人太有原则。像一颗雪松，有枯萎而坚硬的树枝，它们偶尔会刺痛，他在油腻世俗中浸泡多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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