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很多年前，他遇见了她，那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春天的下午。
　　春寒料峭，蔷薇花的花粉飘在空气中，在阳光下微微发出亮光，如同细碎的尘土，惹得人想要打喷嚏。
　　身穿夹克衫的青年坐在栏杆上，他穿了一双浅色的鞋，却不好好系鞋带。
　　随着他无聊地晃着腿，鞋带也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有一只大黑狗趴在他的脚底，汪汪叫着伸爪去扑他的鞋带。
　　他在这根栏杆上坐了很长时间，大概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被半睡半醒的看店的店员发现，气势汹汹地用鸡毛掸子将自己赶出店门。
　　“养狼的家伙又来了！快滚！带着你的狗一起滚远点！”店员挥舞鸡毛掸子，怒气冲冲。黑狗冲他龇了龇牙，他向后缩了一下。“你……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坐在我家店门口！我这里不是流浪汉收容所，先生！”

　　“可是你这里阳光好嘛。我不由自主地就走到这里了。”青年敏捷地跳下栏杆，刚好避开鸡毛掸子的殴打。他弯腰揉了一把狗头，懒洋洋地吹了个口哨。
　　青年戴着一顶棕色的鸭舌帽，帽檐下的一张脸笑得神采飞扬。

　　店员追着打他，非常不幸的是，他没能打中他。
　　店员心情悲愤，这个叫凯尔的家伙是接骨木马戏团的驯狼小丑，平常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总是那样的没心没肺。

　　鸭舌帽青年与狗一路飞奔。
　　为了躲避店员的追击，逃进了一个小巷。
　　他在拐角的墙后躲了一会，听到店员咒骂着离开之后，他呼出一口气，笑嘻嘻地重新从墙后跳了出来。

　　“麦片，这次你跑的太快了，我险些就跟不上。”青年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柔软明亮的棕褐色头发，他气喘吁吁地瞪着黑狗，“如果我被可怕的书店店员抓住，你会跑回来救我吗？”

　　“汪汪。”叫做麦片的黑狗叫了两声，欢快地低头去舔青年沾有太妃糖糖分的口袋，装作没听见。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谁有吃的就跟着谁。”青年一声长叹，刚要转身走。忽然从小巷深处传来一阵歌声。

　　那阵歌声低而缥缈，曲调有一股熟悉的平静哀伤，且隐隐有嘈杂声传来。他向小巷深处走去。
　　等走到巷尾时，他终于看到了唱歌的姑娘。

　　边上还围了一堆年轻的混混流氓，正在大笑着拿石头丢她。她躲在阴影里，低头唱歌。

　　他冲上去，把混混们全都赶跑了，当然，挂了一点彩。
　　起初，麦片很没种地蹲在后面观战。说句公道话，青年其实也很会打架了，只是寡不敌众，混混们一顿拳打脚踢，他明显也有些顶不住。
　　麦片一跃而起，忽然汪了一声，扑上去咬了一口。混混大喊一声，捂着屁股逃走。

　　青年倚着墙休息了一会。他隐约觉得自己正在被无声地注视。但那也只是一种感觉。
　　他并不确定她是否在低头看他。反正她人站在阴影里，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睁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他发现，她已经转身走了。

　　“喂。小姐，天好像要下雨了。可以帮我找一把伞来吗？”他一拍额头，咧嘴挥手，“毕竟我刚刚救了你耶。”

　　随着的叫喊，年轻的姑娘转过身来。

　　是一张清冷而漂亮的脸。她半侧过身来，光线在她的背后落下昏暗的阴影。她的眼睫微微发亮，在白皙的鼻梁上落下小片影子。

　　“现在是晴天，我不明白，为什么很快就要下雨？还有，不好意思，先生，我实在不是很确定，究竟是你救了我，还是那条凶悍非常的狗。”

　　这番话令青年汗然。
　　思考片刻后，他严谨地点了点头，“狗也是我养的。按理说应该算是我救的。”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女子唇角抽搐片刻，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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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你还记得我吗？前天我们刚刚见过的，你小巷里唱的歌是叫《蝴蝶夫人》吗？”

　　“你挡到我的路了，先生。”

　　“哪有挡路，我们明明是顺路。你难道不也是接骨木马戏团的新人吗？”青年眨了眨眼，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他的侧脸上还贴着一截胶布，咧嘴笑时不小心牵动伤口，小小地嘶了一声。

　　“自我介绍一下，我也在接骨木马戏团工作，我叫凯尔。”
　　清晨的街道，阳光洒落，空气带有初春的寒冷。
　　年轻的女子低头赶路，她的步伐很快，却还是没能如愿摆脱跟在一旁的青年。
　　那青年锲而不舍，捂着腮帮子，努力做了一个此时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灿烂笑容，“有兴趣交个朋友吗？你的声音很好听。”

　　“我不需要朋友，请让一下，先生，我上班要迟到了。”女子不为所动，柔软笔直的黑发垂到脸前，看起来冰冷异常。

　　“哦，好的。”青年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等到女子终于快步走到接骨木马戏团帐篷前时，一贯保持冰冷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她转过身，抱着手臂看他，“先生，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说过，我们在一个地方上班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青年挑眉叹了口气，他懒洋洋地叼着一片面包，吹了声口哨。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仿佛有某种动物在地上快速奔跑。

　　黑色毛发的大型动物，奔跑的动作刮起一阵风，猛的像二人扑了过来。
　　莉莉娅条件反射地后退。凯尔被撞了一下，险些仰面躺倒在地上，然后那狗低头热情地舔他的脸。

　　“我是这里的驯狼师。经常扮演小丑。通常情况下，表演时我都化了很夸张的妆，你没认出我很正常。我叫凯尔。”不知出于何种理由，青年带着他那副该死的灿烂笑容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那么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娅。”起初她是不想回答他的，正如之前她一直做得那样。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有点不妙，仿佛如果今天他没有得到她的名字的话，她就将付出某种昂贵的代价。
　　比如，在舞台上唱歌时被台下观众席前排的一张灿烂笑脸注视，或者下班回家时再次在路上“偶遇”某位训狼师，又或者，连今天的下午茶时间都必须与这个看起来活泼过分的话痨一起度过。
　　这太可怕了..........绝对很可怕。
　　于是她板着脸，张了张嘴，“我叫莉莉娅。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哦，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他拍拍裤腿，从地上站了起来，摘帽弯腰，做了一个同样彬彬有礼到该死的手势。他的笑容十分灿烂，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光。

　　作为接骨木马戏团的一名临时驻唱歌女，莉莉娅·琼斯的生活一向十分简单——清早赶去表演场唱歌，然后在度过漫长无聊的一天后收工回家睡觉。
　　但是从那一天起，她的生活发生了某种改变。
　　她一向活地形影单只，然而如今却不同了，有个家伙开始愈加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这令她心烦意乱。身为训狼师兼小丑的青年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看起来十分亲切友好，仿佛无论跟谁都有无数的话好聊。
　　有时他简直就像个话痨，她想。
　　毕竟他看起来就像那种靠不太住的家伙，英俊好看的皮囊与灿烂的笑容导致他异性缘极佳。

　　以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能见到他。

　　无论是早晨去马戏团的路上，还是傍晚收工回家的时候，她总是能很“巧合”地遇见他。甚至连下午茶也是。
　　下午茶的时候，她有时会坐在接骨木马戏团帐篷后门的台阶上，那里通常情况下没什么人。
　　她会坐在台阶上，提前勾画下午将要表演曲目的五线谱。那里的台阶有点脏，毕竟是人来人往出入的地方，或许还要算上那些动物。
　　那些马戏团里的动物看起来高大威猛，实际上鞭痕累累，听到铁鞭抽打的声音，便夹着尾巴瑟瑟发抖，在台阶过道上留下沾有奇怪味道的泥糊糊的脚印，闻起来味道不太好。
　　不过幸好没有粪渍。
　　那天中午，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帐篷的后门，刚坐了一会，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笑着交谈。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决定再往墙角处缩一缩。
　　这个决定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她可以不被人看见了，也不必跟人打招呼。坏处就是，躲在阴影里有些冷，太阳照不进来，春寒料峭，冷风吹佛，让她有些拿不住纸。
　　空气中的微尘也使她有些眯眼，揉了一会眼，忽然有点想睡觉。
　　忽然几声笑声模糊地传来。她闻声抬头，发现有人在跟她打招呼。青年站在阳光下，身穿一身黑色燕尾服，背影修长。他端着一杯茶，正在与另一群年轻的姑娘聊天，她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聊什么，不过大概是比较有趣的话题，因为那群姑娘正笑得花枝乱颤。
　　大概是因为下午有一场表演，凯尔穿的很正式，他没有戴那顶熟悉的鸭舌帽，而是换上了一顶圆顶礼帽，甚至还拄着一截手杖，看起来该死的优雅。
　　大概是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自己，他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阳光从他的背后冲洗下来。

　　后来他开始频繁地搭讪她，乐此不疲地热衷于找各种话题与她聊天，而且每天都会送她一枝白色的玫瑰。
　　有几个瞬间，她几乎都要怀疑，青年正在追求自己了。
　　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异想天开的猜想。因为她很确定，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上像自己这样的人。

　　他依然每天送花，她也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热衷于送自己白玫瑰。她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话，就像她有时会同种程度地讨厌自己。起初她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送这种花。
　　但那些花越堆越多，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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