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赶到蝴蝶巷的时候，天依然在下雨。而且越下越大。

　　地上泥泞不堪，一行穿着警服的人行色匆匆，在地上溅起泥水脚印。
　　这是一条十分蜿蜒曲折的小巷，以至于人们在抵达尽头之前，很容易迷路。
　　最终警察在巷尾遇到了蒙面人。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脸上还带着面罩，身材瘦高，站在一片泥水中，怀里还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
　　他左手掐着女人的脖子，后者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只剩下艳红的唇色，在这暗无天日的阴雨中是唯一的亮色。
　　还是迟了一步。他松手，把女人扔在地上，像在扔一个破布娃娃。

　　“他就是凶手！”警察骚动片刻，纷纷拔枪，“不许动，你究竟是谁？”

　　“薇薇安小姐，他就是那个毁了容的歌迷吗？”

　　金发少女打着一把伞，走在人群的末尾。此时她走上前来，尽管暂时包扎了伤口，可以勉强站立，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我想不是。”薇薇安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如同一片羽毛，“真正的歌迷，此时大概已经死了。”

　　“停手吧。”薇薇安看着他的面罩，“你自己说了太多的谎，多到你自己也数不清了。就像你总是在笑一样。如同戴在小丑脸上的面具一般的完美微笑。停手吧。”

　　“我猜对了吗？凯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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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薇薇安小姐，你说谁是凶手？”柏文警官吃惊地张大嘴巴。
　　“可是这个家伙，难道不是跟踪莉莉娅的蒙面人？！就是小姐你所说的——那个毁过容的变态歌迷？怎么，怎么会是凯尔？”

　　“真正的蒙面人，此刻已经死了。”薇薇安咳了一声，浑身湿透导致她站在冷地要命，虽然在驱车来的路上，身上的伤口已经得到了暂时的包扎处理，但她依然走不太动路。她皱眉看向站在众人对面的蒙面人，冷冷开口。

　　“……怎么会？”

　　“我们都被凶手迷惑了。其实，我们每一次见到的蒙面人，都不是同一个人。在这起案子里，一共有三个蒙面人。”

　　“有三个……哪三个？！”

　　“第一个蒙面人，是莉莉娅在死前的几天里碰到的那个人。但是，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而是被凶手凭空编造出来的，为了将怀疑的矛头引向某个人。”

　　“引向谁？”柏文警官迷惑地点头。

　　“引向第二个蒙面人。也就是真正的歌迷，那个因为毁容而总是带着面罩的黑衣人，也就是近几天一直在跟踪我的人。不……或许不是近几天……他早就跟踪我了，从一个月前，我刚刚来到这个小镇开始。那天我应邀参加了一个舞会，在舞会上我就觉察到了，有人在跟着我。”

　　“原来如此……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如果他不是凶手，他又为何要跟踪你？”柏文警官推了推眼镜。

　　“他之所以一直跟踪我，恰恰是因为真正的凶手一直潜伏在我身边。”薇薇安平静开口，依然看着对面的黑衣人，雨水滴在他的黑色斗篷上，然后无声地落入小巷泥泞不堪的土地里。她点头说道，“是的，真正的凶手自始至终都与我形影不离。蒙面歌迷知道凶手的身份，想要告诉我，却没办法避开凶手的目光。凶手一直在追杀他。但是他宁愿冒着被杀死的危险，也要向我揭露杀死莉莉娅的真正凶手究竟是谁。”

　　“……真正的凶手是谁？”

　　“正是这第三个蒙面黑影。银橡叶剧院的青年才俊，擅长饰演小丑的年轻演员，凯尔·沙利文。”

　　“就在今天清晨，我来到莉莉娅的故居，想要再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件。我搜查了很久，什么也没找到。正当我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不小心推倒了一叠信纸，有些信纸掉到了桌脚下。我蹲下去捡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张贴在壁炉后面的旧画板……正是那张画报，让我察觉到了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

　　“什么画报？”柏文警官嗯了一声，随即挥手，打算命令下属回到现场取来。

　　“很遗憾，警官，可能你们现在已经找不到那张画板了。不止是那张小小的画报，就连整栋阁楼，都已经葬身火海了。我也差点死在大火中。”薇薇安摇头，拨开一缕垂到眼前的湿漉漉的头发。
　　“在我发现那张画报蕴藏的秘密后，我才将目光转向一个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人。却没想到，彼时他就站在窗外的走廊，见我发现了画报的秘密，就想要放一把火，将我和那张残存的罪证一起灭口。”

　　“一张画报……那张画报究竟是关于什么的？薇薇安小姐，你能一口气说完吗？”柏文警官看起来很抓狂。

　　“就快要说完了，警官。那张画报是一张十分寻常的画报。”
　　寻常到连桃花新闻之类的吸睛谣言也没有，是那种即使回到十年前，报摊的老板拿着报纸上街叫卖，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掏钱付账的无聊小报。
　　如同众多的八卦小报，在那期报纸上，充斥着各种占卜星象与科学谣言，还有一张歌女的照片，照片上的歌女彼时寂寂无名，因此只能蜷缩在报纸的一角，中折线穿过了她的脸，显得落魄又可怜。
　　是一个在接骨木马戏团里卖唱的歌女。
　　那估计是她第一次登上报纸，站姿别扭而扭捏，饶是拥有一张清冷好看的脸，在聚光灯下也显得瑟缩造作。
　　估计从那之后，报社的老板就后悔了，这个卑微又矜持的歌女总是端着一副可笑的自尊，实在不是无节操小报的最佳八卦对象。于是，从此她再也没有登上报纸过。

　　薇薇安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那个歌女叫做莉莉娅，正是一个月前死在蝴蝶巷的年轻姑娘。”

　　“哦？原来莉莉娅曾经在接骨木马戏团卖唱过吗？然而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光凭这点的确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我实在不解。”薇薇安轻轻地说，“既然凯尔·沙利文先生也曾在那家接骨木马戏团工作过。为何他从没有向我们提起过？”

　　现场瞬间陷入片刻的寂静，人们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蒙面人。他站地有些远，被从四面八方伸出的手枪所包围，只要他露出一点要逃跑的苗头，毫无疑问，他会被立即击中。
　　于是他没有做任何逃跑的尝试，安静得站在原地。似乎明白一切已是徒劳。
　　他站在墙壁投射下来的一小片阴影里，雨水从他被面罩覆盖的下巴滴落，人们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没错。正是那家五年前不幸失火的接骨木马戏团。我想来想去，实在很疑惑。凯尔·沙利文先生，按理说，你与莉莉娅小姐本应该早就相识，不是吗？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很同情莉莉娅小姐的遭遇，为她在剧院被歧视排挤的事情而打抱不平，你甚至告诉我，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薇薇安轻轻说道，“若真是这样，你怎么会连她在接骨木马戏团工作过都不知道？更何况，那个频频出现的蒙面人，被大火毁过容的面貌很容易就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向若干年前的接骨木马戏团大火。你为何没有想到呢？按理说，你早就应该将这些信息报告警方的。”

　　“你猜错了。”片刻的寂静后，从面罩后传出一个平静的男声。这个被围观的凶手此时终于开了口，“薇薇安小姐，唯独这条，你猜错了。那个蒙面人根本就与那场大火无关。他的脸并不是毁容于那场五年前的大火。”

　　“果真是你……凯尔！原来你骗了大家这么久！”
　　辨认出那人的声音，柏文警官瞬间怒不可遏。
　　他指着凶手握刀的手，抽了一口气，“原来你就是那个伤害莉莉娅的左撇子！够了，你还要狡辩什么！蒙面人如何毁容与本案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你是凶手的事实，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因为你刚刚就在大家的眼前，杀掉了克丽丝小姐！”

　　红裙女子躺倒在一片泥水中，微微睁大的眼睛再也映不出任何事物，纤细白皙的双腿再也不能翩翩起舞。那些肮脏的泥水，顺着她脖颈的勒痕蜿蜒流淌下来。
　　不知是不是被这幅美人香消玉殒的场景刺激到了，柏文警官显然很痛心。
　　“面对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士，你也能下的去手，你实在是丧心病狂。凯尔，事到如今，你最好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杀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剧院老板，为什么要杀那个落魄可怜的歌女？”

　　“老实说，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几乎是我遇到的所有人，都对莉莉娅有恶意的偏见。”薇薇安抬头看他，“那些恶意与偏见太多，太能伤害到人，以至于我怀疑，就好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一样。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你在刻意引导的吧。凯尔，你故意使所有人远离莉莉娅。”

　　“真正的蒙面人已经死了。他的脸有一道火烧的疤，可能确实不是接骨木马戏团大火留下的。但是他宁愿用这种自我毁容的方式，也要引起我的注意，使莉莉娅沉冤得雪。跟他比起来，你就是一个自私无比的人渣，凯尔。”

　　那人忽然笑了起来，低低地笑。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他的笑声听起来很温柔，然而此时只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你们什么都不懂，不是吗？你们什么都不懂。我那么爱她。”
　　他抬手，摘下了面罩。漆黑的面罩当地一声掉到地上，像一块冰掉进已经被喝光了的咖啡杯里。只剩下一声清脆的，空洞的声响。

　　“我那么爱她，你们什么都不明白，就像她一样。她还是那么傻。”失去面具的那人，露出了一张好看的脸。
　　青年站在雨中，柔软的褐色头发微微湿润，他眉眼弯弯，唇角勾起微笑，“自始至终，她都不明白，她有多么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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