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早上好。薇薇安小姐。”青年身穿灰色外套，阳光落在他雪白的衬衣领上，他似乎也有些意外，低头看她，“很巧。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哪里是我的自由。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否则没人能够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权。”

　　“薇薇安小姐多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维德平静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手表，“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有离开这里吗？唔，很遗憾，据说过几天这里有一场风暴。等那之后，登上过往船只离开小镇就比较难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薇薇安愣了一下，“这起案子还没有——”

　　“啊，很抱歉。多佛尔警署的柏文警官昨天想要去找你的。但那时你不在旅馆。于是他只好作罢。”维德淡淡点头，“我们想要告诉你，这起案子已经结了。”

　　看到她讶异地皱眉，他的面容仍然波澜不惊。“已经结案了，难道你还在追查这件事吗？调查员小姐。你该走了，事情查清了。杀害莉莉娅的凶手是剧院老板鲍曼。”
　　“克丽丝在得知这件事后，以此威胁他离婚娶她。并且她还让他亲手书写了一封字据，答应要将银橡叶剧院的所有财产连同地契转让给她。然而自从那天早上，事情发生了变化。”
　　“他的妻子忽然得知了自己的丈夫有一位情妇，遂勃然大怒，携女儿离家出走，并且威胁要让他身败名裂。此时他终于犹豫了，准备将收据撕毁，并且对掌握着自己把柄的情妇动了杀心。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最终她铤而走险，成功暗算了他，在他的咖啡里下了毒，并且在他被毒死之后，将他吊上天花板，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她赢了。或许连她的情人也从不知道，自己的情妇竟是如此地阴险果断。”

　　“……听起来是很合理的推理，维德警官。这是她亲口对你们说的吗？”

　　“我们已经在她的床头柜里找到了毒药空瓶，在上面只提取到了她的指纹。经过检测。正是导致鲍曼死亡的毒药。物证确凿，尽管目前她仍在做着最后无谓的抵抗。但是我相信她终会坦白一切的。”

　　“嫌疑人不承认罪行，就无法结案，这是法律规定。照这样来说，剧院的所有权现在其实仍在克丽丝的手里。只要她没有作为凶手的身份被推上法庭，她就仍是合法的剧院所有人。”薇薇安皱眉，停顿片刻，摇头，“而且，本案仍然疑点重重。”

　　“维德，莉莉娅家中的那些旧书信还留着吗？”她抬头看他，“如果可以，我想再看一看。”

　　“那些成堆的情诗吗？大概还在。但是现场已经封锁了。你最好不要再出入。里面都已经搜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物件。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否存在一种卑微扭曲的爱慕。一个痴迷歌女的蒙面男人。他的脸上有许多道丑陋的伤疤，她却完美无瑕。爱而不得。”薇薇安站在阳光里，却觉得浑身冰凉。“我总是觉得，有人在跟踪我，维德。”

　　寂静片刻。清晨的小镇里回荡潮湿的海风，蝴蝶巷里阳光洒落，青年的松绿色眼睛微微发亮。

　　“你出现错觉了，薇薇安小姐。或许你已经劳累太久了。明天就有一班驶离多佛尔的轮船，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看了她一会，继而移开视线，声音冷淡依然，“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凶手是克丽丝。没有别的可能。

　　薇薇安在莉莉娅生前居住的阁楼里。维德果然说的没错。警察匆忙而粗暴地搜查了这里，现场的到处都留下了暴力搜查的痕迹。

　　经过如此浩劫，现场是否还存留其他有限证据？薇薇安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客厅的沙发上胡乱堆放着衣物，窗户关着，屋子里满是封闭尘土的气息。桌子上四散着一堆纸，她伸手把它们整理了一下，发现还有几张纸被压在脏兮兮的桌脚下。她弯腰伸手，发现仍然够不着。于是半跪下来。
　　耳后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眼。

　　阳光的光斑晃动在泛黄的墙壁上，她撩开额前的碎发，眯眼抬头。对面的墙上贴着一些旧剪贴报。她的视线扫过。片刻后，她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猛的扭过头来，紧紧盯着其中一张。
　　那是一张被贴在壁橱后的画板，从寻常的角度很难看到。金发少女跪在原地，抬头看去。她的全身被浸泡在阳光里，却浑身冰冷。

　　窗外的走廊上安静无声。她死死地盯着那张画板，张了张嘴，没说出任何话来。
　　忽然觉得地板温暖起来，温暖到有些烫了。

　　不知不觉中，浓烟从窗户缝隙飘入，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空气逐渐变得干燥而温暖，仿佛一个悄然开始运转的火炉。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她站起身来，迅速跑向门口。门是关着的。她用力去推门，门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从外面反锁了。

　　有人在外面点了火，想要烧死她！

　　火势越来越大。滚滚浓烟令人窒息。

　　她一边咳嗽，一边蹲下身子。尽最大可能使自己减少在浓烟中暴露的身体面积。她跑到厨房，拧动水龙头，水龙头流出了几滴微薄的水滴。她掏出手帕接住那几滴水，捂在了脸上。
　　水龙头很烫，她觉得自己的手一定已经被烫起了水泡。

　　她跑到窗户旁，也不行，被喷从外面插了一把门栓。她掏枪射击，窗户哗啦一下碎了，但是这扇窗户本就太小，成年人很难爬过去，更别说此时窗框遍布破碎锋利的玻璃碴。
　　烟熏得她有点想要流泪，她本能地觉得喉咙一紧。就在这时，她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个蒙面黑影。

　　她拔枪射击。第一枪打中了栏杆，第二枪打中了走廊里的吊灯，第三枪终于擦过了那人。然而那人躲得很快，没有中枪。

　　她还有一发子弹，但是她没有再次开枪。她半跪在窗框下，眯眼看着那个黑影，感觉到他此时也在看她。

　　这是一场对峙，也是一个赌博性质的心理战。她还有子弹，却没有把握能够击中他。但是如果她不再选择瞄准他，而是射爆走廊里的大型枝形吊灯，势必会发出巨响。到时候会有很多人闻声赶来，他便会有身份暴露的危险。
　　他可以选择离开，把她烧死，与此同时身份暴露，也可以选择另一种小心谨慎的做法，那就是暂时收手，撤掉门栓，让她活下来。

　　片刻无声的对峙后，他匆匆离开了。蒙面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最终他还是选择，要置她于死地。

　　她开了枪，打碎了枝形吊灯。玻璃哗地一声碎裂开来，铺天盖地地从天花板上砸下来。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雪。

　　她跪在地上，心里很清楚，这间房屋里的温度已经太高，自己无法再待下去一秒。最多五分钟，自己便会被浓烟窒息。

　　这里有什么消防栓之类的灭火机器吗？她用枪托狠狠砸玻璃，忽然水管里的水哗啦一下浇了下来。她跪在原地，浑身湿透，冷的要命。
　　有人打开了水泵，是谁？是被噪音引来的路人吗？

　　她伸出手，向窗外爬。感觉有无数刀片在切割自己的身体。这扇窗户太小，玻璃碴到处都是。

　　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自己全身是血，跌跌撞撞地爬下楼梯。她的脚刺入了太多玻璃碎片，以至于没有办法正常奔跑。

　　薇薇安不记得自己爬了多久。一路爬出了阁楼。外面正在下雨。
　　阴沉沉的天气，她的眼前仿佛被蒙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忽然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一把扯起她。她脚底的血太多，粘地打滑，腰一软就要重新摔倒。那人一把把她扯过来。

　　她感到他说了什么，她却没能听清。在高温里待过太长时间，出现了强烈耳鸣，她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人嘴唇开合。费力地听了好久，她才听见，他是在问，“你怎么了？”

　　是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他的力气很大，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她觉得有些疼。

　　“回答我，薇薇安，你怎么了？”他紧紧地拉着她，让她不至于滑下去，以至于他的风衣被蹭上了一层血。她湿透的头发正在往下滴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阁楼里……还有人。找人来，送他去医院。帮我告诉柏文警官，克丽丝现在有危险。”她觉得浑身冷的要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低低地喃喃。有一瞬间，她觉得他一定没能听清。结果他竟然听懂了。“带我去蝴蝶巷，现在，马上。求你……杰克……”

　　通常来说，多佛尔警署的下午茶时光十分悠闲。所以当他们看到一个几乎浑身湿透的人踹门而入时，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是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穿着黑色风衣，濡湿的黑发像粘稠的墨水一般漆黑。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几乎浑身被血水湿透的少女。

　　柏文警官看起来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先生，你说什么？不不……这不可能，克丽丝目前仍然被关在禁闭室”他扶了下眼镜，瞥了年轻人一眼，随即接起一个电话。

　　与听筒那边的人交谈几句后，他忽然犹豫了一下仿佛吓了一跳，“等等，你说什么？禁闭室里现在没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握着听筒的手抖了一下，听筒摔落下来，富有弹性的电话绳在距离地面五英寸的半空中摇摇晃晃。

　　黑衣青年忽然掏出一把枪，极其平稳地抵上了他的脑袋。血水从少女的发梢滴下，再从他的手指上滑落，滴在警署的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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