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请问，这里住的是莉莉娅小姐吗？”
　　次日中午。银橡叶剧院所在街道的拐角，有一栋低矮破旧的阁楼，身穿白色大衣的金发少女站在阁楼门前，抬手敲门。
　　她显然已经等了很久，门还是没有开。不过这次她变得很有耐心，甚至蹲下身子，往门缝里塞了一张纸进去。不久后，门后传来一阵簌簌声，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薇薇安准备敲门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你好，小姐。你就是在银橡叶剧院工作的莉莉娅吗？”

　　“是的。是我。”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站在门后，一半的身体被阴影笼罩，阳光从大门冲洗进来，她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
　　“我是莉莉娅。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挑眉看向少女，冷冷开口。作为昔日银橡叶剧院最受欢迎的歌女，她果然有一副好听的嗓音，如同刚刚喝过清冽湖水的云雀。
　　不知为什么，她好像看上去有点紧张，薇薇安想。简短地自我介绍后，莉莉娅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只是谨慎地站在门后，手抓紧门把手，就像一尊僵硬的雕塑。

　　“我叫薇薇安·怀特。你可以叫我薇薇安。我是世界线管理协会的成员。”对视片刻，薇薇安率先打破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印有烫金花纹的卡片，“就是WLA协会。你应该听说过的。嗯.....我的意思是，凯尔告诉过我，你听说过这个协会。对，就是那个银橡叶剧院的青年演员，据说擅长假扮小丑，表演喜剧，他是你的同事，你应该认识他的，对吗？”
　　薇薇安站在门前，与这名看起来脾气古怪的歌女对视。秋风吹过，她举着名片的手有点寒冷，于是她放下了手，将名片揣回兜里。事实上，这个叫莉莉娅的歌女虽然一直盯着她，她的眼神却一片漆黑，好像一潭死水，薇薇安甚至怀疑，其实她早已经开始走神了。她甚至压根就没瞥一眼那张名片。
　　“薇薇安小姐，上午好。”良久，莉莉娅终于再次开口。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冷淡，“我的确听说过那个协会。真是一个听起来很不祥的家伙。你们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人。”
　　“请允许我纠正一点。你说的不太准确，莉莉娅小姐，应该是哪里会死人，我们就会走去哪里。”薇薇安思考片刻，“这两者应该还是有一些微妙的区别的。”
　　“随便你。”沉默片刻，莉莉娅冷冷回答。“你千里迢迢跑到多佛尔小镇，无非是为了你们那个协会的事情。让我想想你们所谓的工作宗旨.......消灭犯罪，规划历史？听起来很棒，但是只是听起来。不过我猜，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头绪吧。多佛尔小镇没有杀人犯，小姐，让我来告诉你吧，多佛尔小镇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杀人犯。”
　　歌女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卷曲的发梢如同柔软的海藻。那些头发从耳后滑落下来，隐约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身穿一件蓝色的长布裙，肤色像象牙一般细腻洁白，看上去很美，只是有点苍白，缺少血色。她侧过脸来，冷冷挑眉，语气掩藏恰到好处的讥讽，“那么，你今天的计划，是什么呢？”

　　“今天的计划？我的计划就是，拜访一下莉莉娅小姐。并且，莉莉娅小姐最好能够允许我，走进她的小屋。”

　　“........那就，请。如果你坚持的话。”沉默片刻，歌女冷冷后退一步，终于让少女走进家门。然后她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薇薇安走进阁楼。此刻她站在走廊的地毯上，环顾四周。这栋阁楼十分狭窄阴冷，大概是久未通风，让人感到阴暗潮湿。
　　只是片刻的走神。等薇薇安再次抬头时，眼前的歌女早已不见。于是她又在原地等了一会，莉莉娅却依然不知去向。薇薇安自己穿过狭窄的连廊，来到了客厅。
　　说是客厅，其实不太恰当。在这间廉价破旧的阁楼里，除了连廊与楼梯，就只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房间，集厨房、卧室于一体。
　　墙上有一扇灰扑扑的木窗。灰黑色的窗帘紧闭着，房间里十分阴暗。薇薇安站在墙边，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微微发甜的花香。原来窗台上堆着很多束花，白色的玫瑰，盛开地太过以至于快要枯萎的花朵。

　　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薇薇安闻声抬头，恰好看到莉莉娅蹲端着一壶茶走进来。她冷冰冰地从橱柜里拿出两个茶杯，在水龙头底下随意地冲了冲，然后将它们砰地一声扔到了桌子上。

　　“谢谢。你太客气了。”薇薇安端起其中一杯茶，但是没有立即喝下去。这间小屋里的一切都太过于阴暗潮湿了，从泛黄的天花板到深色的地毯，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仿佛阴雨连绵时节的地窖。于是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先闻一下，然而十分遗憾的事，就连这些茶闻起来也不太新鲜。
　　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抿了一口。每当这种时候，薇薇安还是比较庆幸自己没有味觉的。

　　“咳。那就让我们继续刚在在门口没有进行完的话题。我来自市界线管理协会，鄙协会的目的是消除犯罪的萌芽。显然，我来到这个小镇是有目的的。经过会长先生的精确计算，在这里将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是的，就在多佛尔小镇。”薇薇安清了一下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信纸的背面是一张钢笔绘制而成的，略微有些潦草的地图。

　　她低头审视地图，皱了皱眉，叹气补充道，“很遗憾，根据会长先生绘制的地图，案发地点就位于蝴蝶巷的巷尾，也就是，银橡叶剧院附近。”
　　薇薇安抬头看向莉莉娅。后者正在低头喝茶，她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有一刻薇薇安甚至怀疑，也许她根本就没在听自己说话。
　　喝完了一整杯冰冷且有淡淡霉味的红茶，她终于抬起了头，神情冷淡，“不好的事情？人们总要死的。早死，晚死，都没有什么差别。”

　　“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莉莉娅小姐。”薇薇安点头，打量了一下房间四周，“其实我前天就来到了这个小镇。前天是星期一，我在银橡叶剧院待了一天，剧院的生意虽然不好，但还是照常营业的，每两个钟头都会举行一场演出。我听人提起过你，莉莉娅小姐，你也是剧院的一名歌女，然而前天我没有在剧院看见你。昨天也没有。显然，今天你也不打算去上班了。那么，你每天就待在这间屋子里吗？”
　　“我待在哪里，不关你的事。小姐。又或者，你在怀疑我吗？呵呵，大名鼎鼎的协会调查员已经开始盘问可疑人物了吗？”莉莉娅冷冷打量她，声音充满厌恶，“你既然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我，你肯定也听说了别的什么事情。尽管去相信好了。你是否已经相信他们了，相信多佛尔小镇最出色的歌女是个贱(he xie)货。”
　　“再纠正一点。我不是每天都待在这里。我很忙的。”她抱起茶壶，声音听起来很冷淡，像阿尔卑斯山顶最冥顽不化的冰雪。“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不远万里赶来这个偏僻的小镇，只为了花钱听我唱歌。每天，小姐。每天的门票都千金难求。”

　　“不要露出这种无辜的表情，薇薇安小姐。我知道你一定听说了一些事情。你和他们一样，一样地低贱而平庸，只会发泄嫉妒的怒火。”莉莉娅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她，“他们总是那样说的。他们说，为了一英镑，我什么都肯做，我是整个小镇最爱慕虚荣的歌妓。尽管他们说的是对的。有时候我还是会很生气，他们不该那样说我的。我觉得一切总该有个了结，不是我死，就是他们。”

　　“我是整个多佛尔最出名的歌女。每天排队来听我唱歌的家伙，能排一整条街。从剧院二楼的窗户看下去，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她抱着茶壶，轻飘飘转身离开。

　　聊天看起来彻底失败，薇薇安又坐了一会，思考良久，也没发现任何补救的可能。于是她只好拎起手袋，准备走人。房间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她想，莉莉娅大概也很开心自己终于走了。

　　“你收到了一封信，对吗？莉莉娅小姐，昨天？”薇薇安扭开门把手，临走前，状若无意地开口。

　　“……我的仰慕者。我说过的，小姐。我是这个小镇里最美丽的歌女，每天都有无数的人给我写情书。无数的人。有人每天都给我写信，也有人在每次演出后都送给我一篮白玫瑰。”走廊深处飘出一个冷淡的女声。那声音回响在阴暗的走廊里，听起来有些缥缈。

　　秋天的风渐渐凉下来了，呼啸着吹进窗缝里，窗台上忽然扬起一阵白色的纸片。然后那些雪白的信纸飘落到房间的各个角落。本就不算整洁的房间看起来更加凌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洗劫。

　　每一张信纸上都有深蓝色钢笔留下的字迹，笔画纤细，弯曲的哥特体字母如同某种藤蔓的花纹。很多很多封信。其中一张被吹到了桌子上，被茶渍沾湿了一个角。
　　信纸上只有几行字。看起来像一首情诗。

　　【玫瑰，百合，鸽子，和太阳。
　　我曾经多么热爱它们。
　　但我不再爱了。
　　我只爱那只蓝色翅膀的美丽蝴蝶，
　　自从多年前的春天，它出现在蝴蝶巷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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