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疲软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情疲软症”在幻城大行其道。丧尸感染还要咬一口呢，爱情疲软症的传播，却悄无声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不当心就中招。

　　“爱疲症”因其流行，成为一轮时尚。

　　吃社交饭的时候，大家不先喂手机了，而是互相打探：“哎，你什么期了？”

　　“中期。”

　　“晚期。”

　　“末日期。”

　　不自觉就发展出了鄙视链，末日的鄙视晚期，晚期的鄙视中期的，初期的大家都不带他玩。

　　为了杜绝这种不正之风的蔓延，幻城自治会主席，摇摇欲坠站在头皮顶端的那几根乌丝，彻底光荣下岗了。

　　“天地良心！一开始叫嚷着要自由，不是不给。然后又哭着喊着要平权，行，平就平。现在呢？婚都不结了！传宗接代还成负担了？怎么不上天，啊？

　　拍桌子——“怎么不上天？！”

　　“还搞什么‘支持爱无力者运动’，我就问问你们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非要运动到人都生不出孩子才算完？”

　　自治会公关部部长刘追看着主席光溜溜的头顶，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开个“植发公司”做副业，保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同志们，我痛心啊，几百万年人类史要是断送在我们手里，我们对不起列祖列宗啊……”主席转换腔调，痛心疾首，扫视桌边全体与会人员，试图用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引起他们的共情。

　　然而所有人都经验老道地用各种方式规避了和他眼神交接的风险。

　　刘追端起瓷缸子喝茶，一仰脸，四眼相撞，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主席认准了他，“刘追，发言！”

　　刘追把茶叶梗吐进杯子里，吸口气，说：“经过公关部的追踪调查，发现在全城各地展开的爱情主义讲座，得到了全城市民热烈反响，恋爱指数大幅提升。”

　　“多少？”

　　“百分之零点零三。”

　　“哎呦我头……”主席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真犯偏头疼，捂着自己脑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他兵马俑一样结实的身体从椅子上溜到地上的时候，与会人员才屈尊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身体前倾，显示出对主席安危的强力关注。

　　这会以主席由于三叉神经引发原生性头痛被救护车抬走结会。

　　被抬走之前，主席单方面刘追下了一道最后通牒：“恋爱医院项目交给你做！一年之后恋爱指数没有提高十个点，结婚率没有上涨百分之五，生育率没有回暖哪怕一个点，那自治会这小庙就留不住您这位大神仙了！”

　　刘追于是开始认真地投入了植发公司的创业征程。

　　自治会的工作虽然饭碗端得牢，不出什么岔子可以守到死，又是公务员，家人炫耀便利，但是他觉得吧，就算他心血耗尽，在一个夕阳得不能再夕阳的夕阳产业，也掀不起什么狂澜了。

　　研发爱情疲软症的治疗方案？

　　爱情这种鸡肋，他自己都不信也不需要，浪费那么多科研资源做什么？

　　开办“专病专治”的专科医院免费义诊？

　　在一座人人以爱无力为荣的城，八成门庭冷落，三甲医院也得倒闭。

　　还不如趁早卷铺盖走人，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两个月之后，刘追植发养发护发三位一体的美发店开业，上门的第一个客户是个女人。

　　有一种女人，她的漂亮不是那种动惊八方，闻香百里，而是她站在那，就暗香浮动月黄昏，就让人不自觉不好意思大声说话。

　　怕大不敬。

　　女人一直在仰头看牌匾，进来之后又用一双堪比扫描仪的冷眼迅速扫了一圈。

　　一个杀马特发型的接待店员赶忙把手里的一把瓜子丢垃圾桶，觍上来，“小姐姐是养发还是植发？呦，看您这发量，肯定是护理是吧？”

　　女人思考了一下，“‘发情’的发，是头发的意思？”

　　“是呢，我店现在开业大酬宾，全场九折，办卡就能享受七点八折优惠……”

　　女人不动声色转身，一言不发出门。

　　是什么奇葩，会给一个美发屋，起名叫“发情”？害她还以为有什么可研究的内容呢。

　　奇葩店长刘追跟她迎面撞上，一只灰白踏雪的英短“嗖”一声从刘追怀里窜出来，跳到女人脚底下，仰着小脸“喵喵喵”，蹭来蹭去要她抱。

　　“Freedom！你自重一点！”刘追弯腰捏着后颈把猫拎起，另一手弹了弹烟灰，朝女人虚假地笑了笑，“见笑了。”

　　女人觉得，把猫叫Freedom的这位，给发屋起名叫“发情”，可真是不意外呢。

　　她叫住刘追：“刘主任？”

　　刘追转身，看着这短发及耳的女人，觉得眼熟。女人的目光定在他头顶的一簇黄毛上，说：“刘主任，你已经一个月零三十天没有来医院了。”

　　刘追作为恋爱医院的第一负责人，两个月内只在医院出现露了一次脸，装模作样安排了下工作，就风紧扯呼了。

　　现在想起来了，这女人是研发部的负责人，当时还拉着他认真探讨学术问题，被他混迹机关练就的打太极功夫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给拨开了。

　　他眯着眼，笑了笑，“你是？”

　　“马一竹。”

　　两人吃饭，刘追遵照社交礼仪，问：“你哪个期了？”

　　马一竹微微抬了抬眼皮，说：“你末日期了吧？”

　　“马博士还是有眼光。”

　　马一竹慢条斯理剥着虾，说：“刘主任，病患我见得多了，你这种没病装病就为了赶时髦的，也还真不少。”

　　刘追挑眉，向后仰，点了一支烟，看着马一竹，带着点狷狂之意，说：“我是该说你是庸医呢，还是客气客气，说你不了解我？”

　　马一竹问：“你其实没那么开心，你不承认，觉得孤独，也不承认。你这类型不是爱情疲软症，是懒癌，大家都病，随大流总没错。如果你不信，可以来找我，三个月之后你要是还不想谈恋爱，我输你一包辣条。”

　　马一竹吃掉了最后一只虾，把午饭钱AA转给了刘追，起身走了。

　　刘追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恼，他追爷还没被人激将激到真想赢了那包辣条过。

　　第二天他去了恋爱医院。

　　先是体检。这体检十分别具一格，坐到医院的小暗室里看一部经典爱情电影，同时监控心率，进行EEG脑电信号分析，再抽血化验。

　　马一竹跟刘追一起看。

　　“马博士，你结婚了吗？”

　　马一竹摇头凑近刘追，示意他别说话。刘追闻到她身上檀香味，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电影正好演到男女主激烈热吻，乒乒乓乓的，刘追有点心猿意马，心头猛跳了一下。

　　电影结束之后，马一竹走到实验室，拿起刘追的心电图脑电图，对实验室里的其他人说：“除了对性画面有反应之外，其他指标符合爱疲症症状，半小时后全体开会，出治疗方案。”

　　开会的时候一个一看就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瞪着眼问：“竹姐，你时怎么找到这个自愿参加人体实验的冤大头的？”

　　实习女生吃了一胳膊肘，旁边的男孩子说：“那是刘主任！”

　　女孩噤声，马一竹没理，带着实验室的科研少年们，出了一整套针对刘追的治疗方案。

　　关键词：刺激。

　　马一竹约刘追去酒吧，她穿一条红色吊带裙，脖子上绑着一只细choker，眼影在眼皮上细细闪烁。

　　刘追坐在吧台上，看马一竹混进人群里跳舞，腰肢扭动，非常迷醉的模样。

　　酒吧里人满为患，站无虚席，男男女女都在一种穷途末路式的狂欢中躁着。

　　人人在这末法时代得到了一种近乎惶恐的自由，他们不愿意爱，不去爱，不付出，也不被捆绑。但是他们却随意在一起，419已成时尚，女孩子们享受人生，无需戴着生育任务的枷锁。

　　刘追这种懒癌晚期，却是人群里的另一种极端，清心寡欲到了极致，得道成仙指日可待。

　　马一竹跳累了到吧台，点了一杯柠檬汁细细嘬饮。

　　她锁骨上盛着一滴露水一样晶莹的汗，将刘追的目光一烫，刘追移开眼，说：“工作之后来狂欢，夜夜笙歌？”

　　马一竹一笑，拉过刘追，向前倚，“陪我跳舞。”

　　刘追被拉进舞池，无奈：“我不会跳。”

　　“别辜负你不良少年的发型。”音乐太闹，马一竹要踮起脚对着刘追的耳朵喊，声音钻进刘追耳朵里，带着一点气喘不定的蛊惑。

　　刘追发型虽然时尚狂野，但真不会跳舞。

　　马一竹教他，最后放弃，两个人在舞池里群魔乱舞。刘追回到家里，脑子里还响动着吵闹的音乐，感觉几百年都没放开手脚的身体有点枯木逢春的意思。

　　给Freedom换了水倒了猫粮，猫舔舔他的手，他第一次没有躲开。

　　马一竹回到家之后，立刻打开电脑，检测实验进度。

　　刘追脑电波波动最剧烈的那一下，竟不是跳舞的时候，而是离开酒吧之后。

　　她根据时间线回忆，发现那是刘追在开车的时候，她买了一兜糖炒栗子捂手，剥了一颗喂给他。

　　她在实验室群里发消息：“换方案，把刺激改成怀旧，走初恋路线。”

　　“你带着腕带，也在接受治疗？”刘追想起酒吧里马一竹身上那种熠熠生辉的生命力，觉得心不静，喝了一杯老白茶，发消息给马一竹。

　　马一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粉色腕带，里面藏着一个监控芯片，刘追是她的实验品，她是他的对照组。

　　她回复给刘追：“我又没病，戴着玩。”

　　接下来一段时间，马一竹时不时主动约刘追，去公共图书馆，公园，大学校园。

　　她恢复了日常的着装。实验室头脑风暴的时候，实习女生说：“马博士您就直接穿你自己的衣服去约会就妥了，反正你本来就扮相朴实，连个妆都不不化，妥妥的初恋路线。”

　　有天两人跟中学保安大叔斗智斗勇，翻墙进学校里去操场边绕圈。再翻出来的时候险些被大叔发现，成功跑路之后笑跌倒在马路上。

　　太阳明晃晃的，空气少见的干净，两个人都许久没有这种孩童式放肆的开心了。

　　隔了几天马一竹出现在‘发情’美发屋，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她今天穿粉色的毛衣，海马毛毛茸茸，耳旁垂一只漂亮的珍珠。

　　还是上次那个杀马特，杀马特上一次见马一竹跟刘追聊天，很快八卦出来了，知道马一竹是刘追在自治会负责的一个项目的得力干将。

　　他满脸忧郁，问马一竹：“刘总也跑路了？”

　　“嗯？”

　　“哎，三天没过来了，都说高总卷了所有的款子跑了，刘总不会也不管我们了吧？”

　　马一竹看店里，由于现代人普遍掉发，生意还不错。

　　但要是两个合伙人都撤资了，这店也开不下去了。

　　整天马一竹给刘追打电话，他都没接。医院里，马一竹从恍神中醒来，才发现她心不在焉，是在担心刘追。

　　她跟刘追说自己没病，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真要算，她病得不轻，末日期还有诺亚方舟可期待呢，她却觉得自己连一丝希望都看不见。

　　她从爱疲症不曾泛滥的时候，就已经是坚定的不婚主义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家里就一地鸡毛，让她觉得难堪。后来接受教育，看大量的书，看得太清，一身骨头都桀骜，偏偏要逆天而行。

　　人类本就愚昧，爱情不过是一点致幻剂。

　　但是她为了科研，还是接下了这个项目，没理由会真的担心刘追啊。但是刘追整天就盘踞在她脑子里，安稳当起了钉子户。

　　到了下午，实习女生来报告，“实验对象今天情绪波动有点大啊，虽然看起来好像跟恋爱没什么关系。”

　　马一竹一把扯过报告，把实习女生骇了一跳。

　　女生八卦心起，鬼鬼祟祟去查马博士的监控数据。也是奇怪，明明她看起来情绪大变，数据显示，还是一贯的平和，那心电图，都快成条死亡直线了。

　　她也不敢问，悄悄问实验室男孩，马博士是不是也恋爱疲软症？男孩说，可能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

　　马一竹不等下班直接到刘追家，门铃按得震天响，人不在。

　　初冬夜晚凉风飒飒，马一竹走得急没穿外套，只好蹦跳取暖。刘追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公寓门口一只海马毛兔子跳来跳去，耳垂下面一颗珍珠一漾一漾，漾得他的心无比柔软。

　　“在等我？”

　　马一竹霍然转身，“你没事了？”

　　刘追靠近她，“能有什么事？”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凉意，直扑到马一竹身上，她有点慌乱，说：“没事就好，我走了。”

　　刘追当然得追啊，姑娘明显是生气了。

　　“我手机没电了，一整天在警察局银行到处跑，‘发情’新设备采购的一百万全被老高卷走了。我才知道老高老婆得了癌，真的那种癌。他答应了陪她环游世界……”

　　马一竹仓促止步，转头看刘追，整天没喝水嘴唇上起了碎碎的皮屑，一双眼熬得通红，棱角分明的面孔因为疲倦和伤心，有点塌了，反倒看来柔和。

　　鸡冠站立的黄毛也歪倒了，像个被抓进局子里的不良少年。

　　他看着马一竹，说：“我也不想跟老高计较了，毕竟这年头还肯为了自己的老婆犯这么大罪的不多。我觉得不爽的是，妈的他就不能直接跟我说？我看起来就那么无情无耻又冷酷？可能他觉得我可能根本不能理解他的爱情……说不准还会嘲笑他……”

　　马一竹心里泛起心疼，深吸口气说：“你没事吧？”

　　刘追把整张铠甲式面具卸了，眼睛盛着软弱，巴巴地看着马一竹说：“Freedom也跑了……我破产了……大概是，有事吧……”

　　声音像从破抹布里露出来的，马一竹拉他进门，安排他洗澡，自己煮了宵夜。

　　刘追穿着家居服出来，快速吞下这一碗鲜虾面，马一竹进去洗澡，水声哗然，听得人心猿意马。

　　马一竹穿刘追的T 恤出来，夹手夺走刘追手里的烟。刘追苦笑，“连烟都不让人抽？”

　　马一竹说：“刚才你说的那话，要是老高真跟你说了实话，你会笑话他吗？”

　　刘追摇摇头，“我一直觉得爱情是虚假繁荣，所以无用。但是其实不是的，对吧？”

　　马一竹说：“不是。”

　　刘追哑着嗓子，“一竹，我什么都没了……”

　　“不是什么都没了。”马一竹拉他站起来。

　　刘追喉结滚动，马一竹踮脚轻吻他的唇角，说：“还有我。”

　　第二天刘追睡到日上三竿，马一竹给他煮了早餐，已经去上班了。他拿起手机看到马一竹的消息：“我问了杀马特店长，‘发情’还能撑几个月，到时候恋爱医院一定已经盈利了，放心。Freedom越狱跑去发情了，我把它关猫箱放衣柜里悔过自新去了。”

　　刘追看着身侧枕头上的凹陷，在上面捡起一根中长的黑发。

　　因为心里太满，太满足，忽然觉得人类的恋爱事业，充满光明。

　　愿为之奋斗终身。

　　刘追终于有了项目负责人的样，染黑头发，人模狗样西装革履的出现在恋爱医院。由于马一竹的实验室研究进度感人，一个月之后他们的方案已经瓜熟蒂落。

　　首先刘追跟自治会气象部外交，气象局答应人工降雨，在雨中给全城输送大规模生化武器。

　　这生化武器名为“糖”，淋到雨的，就是被发糖。

　　糖里面含着马一竹的实验成果，一种分子级别的活性成分，可以唤醒人们心中被掩埋已久的对爱的渴望。

　　有了生理基础，第二步，是调整意识形态。媒体营销号蹭热度，各类类似“原来爱竟然一直都在”“看了这五部电影，又重新相信爱了”“爱从来不可笑”这样标题的文章大肆传播。

　　最后恋爱医院立人设、成网红，马一竹开了一个长帖，记录她跟刘追的故事。很快走红，恋爱医院门庭若市。

　　一切看起来都完满，马一竹科研成功，刘追的项目和美发屋也都上了正轨。

　　然而“爱”活了过来，势必会带起自私和欲望的膨胀。

　　马一竹的书《我们如何重新找到爱》新书发布会前一礼拜，实验室实习女生敲开刘追办公室的门。

　　她拿着一份报告给刘追，说：“刘主任，我不是想告密或者离间，只是我真的不忍心你这样受骗。”

　　那是马一竹的实验数据，显示，她从头到尾从来没有动心动情，各项指标毫无波澜，甚至吃了“糖”之后，她脑部负责恋爱的粉马区【注】依旧没有任何活跃的迹象。

　　刘追还看到了他们的会议纪要，包括马一竹决定走初恋路线来让刘追上钩，让他被她吸引。

　　刘追很清楚这份报告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马一竹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意思是他就是个傻逼。

　　实习女生也说不好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嫉妒还是恶毒，总之看到刘追把马一竹当明珠捧着，她就不爽。

　　她看着少年气被愤怒彻底荫蔽住了的刘追，小声说：“马博士的目的一直就只是保留人类的基因，用什么方法无所谓……”

　　无所不用其极。马一竹欺骗刘追，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

　　刘追拿着报告，冲向马一竹的办公室。

　　马一竹看到他，笑靥一展，敞开双臂说：“要刘主任抱。”

　　刘追浑身发颤，这女人，为什么演技这么卓越？

　　他推开马一竹，说：“马博士，我作为一只小白鼠，任务完成了，麻烦买一包辣条。”

　　马一竹愣住，一颗心直往下坠，刘追说：“我们分手，我以后也不会再恋爱。”

　　马一竹怔然地看着刘追放到她手心的报告，一瞬间明白过来。

　　新书发布会如期举行，杀马特看着抱着电脑看网络直播的刘追，两只小眼忧愁地挤在一起，说：“追爷，你真要跟她断了啊。”

　　“辣条都送来了被你吃了，你说断不断？”

　　杀马特向来是个机灵鬼儿，这会儿却想不到什么话可以安慰刘追，讪讪地说：“她买的那辣条大礼包，还挺好吃的……”

　　刘追不理他，他又组织语言，说：“其实吧，数据只是参考。你光信那个是不是太死板了，她对你有多好，连我这么小的眼睛都能看得清。真要断了，我看你以后哭都没地方哭。”

　　“我发现你怎么那么像我老板啊？说吧她怎么贿赂你了？”刘追终于忍不住了。

　　杀马特咧嘴一笑，“她送了我一个免费疗程，嘿嘿嘿。当然我不是贪图这个，是你这种冷暴力真的不好。”

　　刘追没搭腔，马一竹开始讲话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相信恋爱就是两个人在同一个漩涡中，把泥巴扔给彼此，互相掣肘，互相拖累。所以爱情疲软症，是因，也是果。面对这种爱无力，我们不以为耻，其实是为了避免让它变成显眼的道德缺陷。我们被压制太久，自以为这种反叛值得歌颂。

　　“可事实上，我们团队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发现‘不爱’不是终点。爱是写在人类的基因编码里的，在漫长的演化之中从未丢失，所以这一次虽然全民皆病，但爱会最终回暖。我们愿意再次为爱付出，我们相爱，能量流动，情感交换，幻城才真正地又活了过来。”

　　主席坐在第一排，热泪盈眶，啪啪鼓掌。

　　最后主持人问：“有没有话想对什么人说？”刘追惊悚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环节，怀疑是马一竹强行安排的。

　　“我知道你知道这些话是给你的。那数据不是真实的，我很早就学会瞒着这些机器了。因为我希望在别人眼里，我还是那个看得透彻不被蒙蔽的人。我能欺骗机器，但不能瞒着我自己，我不能假装我不爱。我爱，也许这爱给了我弱点，但是更重要的是，它给了我铠甲。有你在，我才真正无所畏惧。”

　　杀马特看着哽咽的马一竹，眼泪夺眶而出：“追爷你铁石心肠！”

　　刘追看着屏幕，心说，你倒是哭什么啊。他站起来，披上大衣出门，扭头说：“脾气还是要有的，不然以后在家里，没地位。”

　　初冬的雨刺骨寒凉，马一竹穿着粉色大衣，站在书展后门，跳来跳去，像只小兔子，就像她最初跳进了刘追心里一样。

　　刘追推门下车，探手把马一竹拢进怀里，说：“怎么不去里面等？”

　　马一竹委屈，眼泪蹭到他身上，“怕你不来。”

　　她怀里抱着一份报告，献宝一样递给刘追，说：“这个是真实数据。”

　　刘追拿过来直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傻不傻？我瞎吗？”姑娘鼻尖冻得通红，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

　　马一竹喜欢虾，喜欢吃有机蔬菜，喜欢做牛油果寿司卷，喜欢穿球鞋，喜欢用冥府之路这只檀香香水，不喜欢闻烟味，不喜欢刘追不戒烟。

　　刘追喜欢马一竹。

　　爱情疲软症也许会再次卷土重来，可是他们已有药。

　　他们是对方最温柔的软肋，也成为彼此最坚硬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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