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复辟了吗

　　蒋芸婕瞟了金铃一眼，金铃此刻倒是不叫她失望。只是不明白，为何金铃在宫里处处胆小，出了宫竟这般大胆。那黎尉是给她吃了什么迷魂汤了么？

　　她回过头，对着相熟的贵女说道：“我要更衣，先失陪了。”

　　蒋芸婕单独带着金铃，慢悠悠的往林子里走去。因基本上都是初次来书院，大家也都不会私自乱跑，故而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她并不担心安全问题，黎尉他们对她非常注意，自然不会让她有半分不安全。只是到了林子，黎尉还没有过来。

　　蒋芸婕凝神细想，前世便是如此，每次约好的，可黎尉总要迟到小半刻钟。也因为如此，她每次都很焦急，起初是他们想要她复辟，最终变成了她想要复辟，需要他们的扶持。

　　蒋芸婕百无聊奈的抬头看四周巨大的杉树，刚刚开春，杉树林并不茂密，今日阳光甚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舒坦极了。

　　没等多久，黎尉走过来，见着她却是一愣。他一直知道，公主容貌姣好，此时尚幼不甚明显，假以时日，定当是沉鱼落雁之姿。不过从前她胆儿小，明明贵为公主，却总有股子化不开的小家子气。可此刻的她站在那儿仰望着天空，无端端就让人感受到不可亵玩的高贵。

　　黎尉走上前，轻声喊道：“芸婕妹妹？”

　　蒋芸婕回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喊了声：“黎公子让我久等了。”

　　这话原该是黎尉说的，可他没说，从她嘴里说出来，透着淡淡的疏离。与从前热情的她，完全不一样。

　　黎尉愣了愣，下意识的解释道：“刚刚男客众多，众目睽睽，我走不开。”

　　蒋芸婕学着楚芷漪的模样“唔”了一声，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也是，你不似我只消说一声便可自行离开。”

　　黎尉又是一愣，他本意是说自己繁忙，可蒋芸婕这意思说出来，却是他身份太低，不好摆脱旁人早些前来。他又细细打量蒋芸婕，见她面上沉静，似乎并没有此意。

　　她不是这样的人，定是自己多心了。

　　金铃见二人气氛不大对，犹豫片刻，只行了礼，转身走远了。

　　蒋芸婕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自言自语：“这丫头，往后要好生教导，如今本公主年岁大了，总要讲究些，怎可单独与外男相处？”

　　黎尉诧异的看了看她，随即回过神，勉强笑道：“芸……公主殿下说得是……”

　　蒋芸婕满意的点点头。

　　黎尉见此，自觉有些不适，几个月不见，她似乎爱摆公主的架子了。这也算是个好现象，爱摆架子，对高位便有所求，他们的目标便能早日达到。从前的她太过优柔寡断了，反而不利于他们的计划。

　　蒋芸婕不等他开口便说道：“虽然是你相约，不过我正好有事也想同你说。除夕夜宴，我大概与亭民说过了，估计他没好意思同你直说。”

　　黎尉点点头说道：“年前我回了老家，才过来没几日，也没单独与表弟说话，故而他也没向我传达你的意思。”

　　蒋芸婕勾起嘴唇，亭民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恭敬的，黎尉却从不曾用敬称，不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还是自觉与她关系很好的缘故。

　　她原本还想着好生劝说，如今却觉得索然无味，便只说道：“是这样的，我觉得如今甚好，国泰民安。所以往后你们也不要再找我了，我只是个公主，担不起什么大任。”

　　黎尉大惊失色，忙说道：“芸婕妹妹，是不是姓楚的在你面前说过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他杀了你的家人，夺了你蒋家的一切，你怎能听信他的胡言乱语？”

　　蒋芸婕冷淡的说道：“何须听信他？不过是我自觉没本事罢了，也不想你们把一切压在我身上，我没那个本事。”

　　黎尉摇头道：“不，你是蒋家仅剩的公主，是蒋家复辟唯一的希望。”

　　“若我不愿意呢？”

　　黎尉盯着她良久，泄了气一般问道：“为什么……芸婕妹妹，明明楚家罪大恶极，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要放过他们？”

　　蒋芸婕淡淡一笑，说道：“因为我感受不到他们罪大恶极，他们待我，都很好。”

　　“那是假象”，黎尉说道，“都是假象，芸婕妹妹，若没有我们，朝堂上没有旧臣们的支持，他们不会对你好的。他们只是为了安抚旧臣的心，芸婕妹妹，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了旧臣们想想啊！”

　　前世就是这些理论，一步一步让她回不了头，可今生与前世，她不一样，她分得清是非黑白。

　　她冷冷的看着他：“旧臣们，都想要复辟？”

　　黎尉张了张嘴，迟疑片刻才道：“是……自然是，不然他们为何这样维护你？”

　　“窦丞相也想要复辟？”

　　黎尉愣住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窦丞相……他老了……”

　　蒋芸婕笑了，前世窦丞相那般维护她，可当他知晓她要复辟的时候，不顾家人劝阻执意要见她，劝她放弃。她不肯，他回头寻了罗有健，斥他居心不良……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晓得窦丞相回去后就昏迷不醒，半个月就仙去了。

　　后来是亭民到她跟前痛哭，说窦丞相三朝老臣，一世为国为民，被罗有健等人气得口吐鲜血，当下便不行了。

　　当时亭民说：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回光返照，话语不清，拉着我说了很久，我才明白，他是要我劝公主您莫要逆天而行……

　　实际上她与楚炎真一样，都嫌他迂腐守旧，顽固不化。可就是这个迂腐守旧的老人，拼命的想要护住她。

　　然而她没有回头，她一意孤行，才会有后面那样多的悲剧发生。

　　她微叹一口气，看着黎尉，一字一句的说道：“黎公子，你寒窗苦读，又投靠亲眷寄人篱下，是为了什么？为了金榜题名，加官进爵？还是因为心系百姓，想为他们多做一些事？”

　　黎尉犹豫片刻说道：“我……我固然是希望能为百姓多做事，但这并不冲突，楚炎真乃罪大恶极，死不足惜。我只想要助你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蒋芸婕说道：“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那是什么？我本是庶公主，与父皇都没亲近过两回。现在呢，我是长公主，身份高贵，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究竟哪一些才是属于我的一切？”

　　黎尉皱着眉头，摇头说道：“芸婕妹妹怎能这样说？天下是蒋家的，还是楚家的，隔了十万八千里啊。”

　　蒋芸婕又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不止对我，对天下百姓都是如此。从前大齐风雨飘摇，四处动荡不安，官匪勾结，百姓不得安枕。如今皇上上位不到五年，大齐已国泰民安，不能说各地都已安稳富庶，至少百姓们不会流离失所，农民暴动也少之又少。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黎尉盯着她，半晌才低声问道：“芸婕妹妹，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话？这些根本就不是真的，你不要听姓楚的那群人，他们是哄骗你的，威逼利诱，他们是故意的。”

　　蒋芸婕低着头，一语不发，以前的她自然不知道，也不会信。可重活一世，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孤女了。

　　沉默代表她的立场。

　　黎尉见她不出声，心中没来由的焦躁起来，说道：“芸婕妹妹，我对你的感情，难道你也看不到吗？”

　　蒋芸婕心中苦笑，前世此刻黎尉还没有用感情来牵绊她，是在两年后，她十三岁了，才说那些情意拳拳之话。她当时恨极了楚家人，平日接触的除了唐亭民就是黎尉，对比之下，自然是风度翩翩的黎尉叫她更心动。

　　而黎尉又处处表现得贴心……只是若真爱她，怎的要叫她去勾引楚哲恺？她为妃后黎尉百般劝慰，要她从了楚哲瀚？

　　他一壁把她往楚哲瀚怀里推，又一壁担心她会真的爱上楚哲瀚，所以不停的许之将来，说各种情话。可……也不能全怪他，怪只怪自己犹豫不决，忘了自己那一颗真心。

　　黎尉许是觉得她年岁尚小，不懂得男女之情，思索片刻又道：“芸婕妹妹，便是不为了我们，也要想想罗大人，还有那么多一心想要帮你复国的大人们想想啊！”

　　蒋芸婕淡淡一笑：“朝臣们要心系天下，若只计较个人得失，不懂得分辩是非黑白——当然不是指你们哪一个，而是指你们每一个，那干脆致仕回乡好了。我呢，只是个孤女，即便有心复国，也没有治国的本事，当了女皇也没用。”

　　她不理会黎尉脸上的黑一块白一块，转身就走。

　　黎尉气急败坏，想要拉住她，又见她脸上决然的神情，心有不甘的喊道：“你……分明是只顾着自己的虚荣。”

　　蒋芸婕回过头，冷冷的看着他，前世稀里糊涂，以为自己爱了一世的男人，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懦弱，不敢面对现实，所以迷迷糊糊，抓着一个人就当成自己终身的依靠。

　　“黎尉，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以下犯上会如何，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本公主看在你表姑父唐首辅的面子上，如今便不与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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