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浩荡

　　仆妇大约三十上下，她先是打量了三人的衣着样貌，看到徐闰的时候眼里出现了希望的光芒。

　　临近傍晚，盘旋在车马上的黑雾越加浓烈，恍惚听到“咝咝”的声音。仆妇道了一声“请等等”就返回车马前。马车的帘子掀了一角，仆妇同车内的人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一只白玉般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涂满了鲜红的丹蔻。

　　早上那位上车的美妇人在仆妇的扶持下，缓缓走下车。程夫人身后，两个孩子也跟着跳下马车，唯独没见到早上老婆婆抱着的小婴儿。

　　竹苍明在人群中寻找早上坐上小轿的老婆婆。徐闰看到美妇的时候，眼睛都直了。龙长歌也呆呆地看着程夫人，心想自己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

　　程夫人款款走到三人面前，略福礼，说道：“妇人程曹氏见过仙家各位。”徐闰不敢受礼，忙道：“夫人哪里的话，我们都是小辈。”两个程氏小娃娃跟着母亲身后，偷偷地看三个人。

　　程夫人示意仆妇小厮请三人去府上一叙。徐闰看着那个在马车顶越加嚣张的黑雾，点头答应。竹苍明和龙长歌自然是要回去程家住的。程夫人返回马车里，两个小孩却不肯再上马车。仆妇一手拉住一个孩子，跟在马车一边，三人则跟在马车后进入程家。

　　一进程家门，一面刻着五福临门的石屏拦住视线，绕过石屏，除了石子铺出的小路，其余地方都种上了兰草。进入大堂，程夫人让他们坐在客榻上，亲自去找程举人。刚进门时，竹苍明走得慢，想看看那个婴儿是否有问题，直到坐上堂厅都没看见那个老婆婆出现。

　　坐下还没多久，竹苍明又看到白天围绕龙长歌的那个黑影。这次黑影显得很警觉，先在门前飘荡了很久，才慢慢挪过来。黑影又缠上了龙长歌，龙长歌打了一喷嚏，黑影一惊躲到柱子的后面。

　　徐闰关心小师妹，问她怎么回事。黑影见没人看得见它，就胆大起来。它缠上龙长歌的额头，开始吸食龙长歌的灵力。

　　竹苍明这下可忍不住了，伸出手想把黑影扯下来。徐闰原本是没看到黑影的，但黑影吸食灵力后逐渐显出形来。龙长歌觉得头越来越重，下意识想去摸。徐闰立刻抬手念诀，一道金印打到黑影身上。黑影一声不吭就逃开了。竹苍明看到它大致的形状，好像是什么物什。

　　黑影多半是死物成了精，成了精怪的物体一般不会伤人，只是会对灵力强大的东西进行掠夺吸食。一般人都没有太多的灵力，而灵力强大的人又多有仙缘，能伤害精怪。龙长歌却是异数。龙长歌的外在虽看不到灵力的散发，但她的躯壳像一个盒子，盒子里面封存了难以估计的灵力。黑影大概是误以为龙长歌是一个灵力源泉，对其掠夺灵力，反而伤害了龙长歌。

　　徐闰拿起罗盘，罗盘针在不停地旋转，直到定在一个方向。徐闰跟着罗盘出了大堂。竹苍明握着龙长歌的肩膀，问她：“长歌，意识可还清醒？”龙长歌点点头，却没开口，而是抬起左手。手腕处，一枚散发寒气的银手镯紧紧地束在上面。竹苍明才意识到，徐闰追出门并不是黑影，而是府中其他的邪物。

　　“苍明哥哥，它说它想救宝儿，希望我能借它一些灵力。”龙长歌脸色泛白，手不停地哆嗦，“可是我的手好痛……帮我把它拿下来。”黑影现了原形，只要找到银手镯，毁掉就能让现在这个束缚在龙长歌手上的东西消失。

　　这时，程夫人搀扶着程举人来到大堂，程举人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惊异。徐闰还没回来。竹苍明看着面前风烛残年的老人，又看向美貌异常的程夫人。他拉住龙长歌的手，给程夫人看。程夫人一见银手镯，惊道：“这是哪里来的？”

　　“程夫人，您能否把这手镯取下来？”竹苍明问道。

　　程夫人赶紧摇头，让竹苍明离的远些。程举人被搀扶着坐到正堂之上，程夫人立在一旁。程夫人指着那枚散发寒光的手镯，声嘶力竭地说：“这邪物，正是我们家的噩梦！”

　　此时，徐闰刚好拿着罗盘进门，一看到小师妹脸色苍白，手腕上灵气四溢。徐闰再念诀向手镯打去，这次却没有任何作用。徐闰发狠地看着竹苍明，竹苍明觉得莫名其妙。

　　“是不是你捣的鬼？！”徐闰声色疾厉，只差没抓住竹苍明打一番。

　　竹苍明心里叹气，冷静地说：“器物成精是要寻灵力最强的去处。”

　　徐闰知自己气急冤枉了人，但仍旧说：“小师妹的确灵力最强，但是她不会法术。如今驱邪咒没有任何作用，该怎么办？”

　　竹苍明看了看坐在正堂上的程氏夫妇。徐闰想要接着说的话全咽下了肚。美丽的程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得他心乱神迷。

　　竹苍明一直抓着龙长歌的手腕，自己的灵力也被吸走不少，但看到小丫头的脸色恢复一些他又不敢松手。龙长歌看到银镯子上出现一点光芒，赶紧拉竹苍明的袖子，指给他看。徐闰站在两人身后，两眼瞳孔皆散，原本拿着罗盘的手也松懈下来。罗盘从手上滑落，好在背面的红绳系在手腕处才没落到地上。

　　银镯子的寒光大盛，一道凌厉的风从竹苍明耳边擦过，直打向龙长歌的手腕。竹苍明拿出自己的剑，打飞锋刃一般的妖气。程夫人依旧陪在程举人的身边，虚伪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龙长歌紧张地回头看自己的师兄，反倒更加慌张。

　　“闰师兄！师兄！”龙长歌大声的喊叫。整个程家安静的可怕，大堂上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仿佛什么东西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徐闰进入一种十分舒服的境界，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臻至化境、羽化登仙。整个人飘然于天地之间，穷极目力所见世间万物。风声在耳边回响，不知是什么意思。

　　竹苍明终于注意到程夫人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不知为何，他一直都能感觉到此人美丽，却无法看清。现在看清的时候，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他安慰道：“长歌别怕，那张脸你是不是也喜欢？”龙长歌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那是假的。”竹苍明把剑横在面前，对龙长歌说。

　　龙长歌先是一愣，紧接着点头同意，大声说：“顶着一张假脸的人，哪有真面子。”

　　竹苍明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孩子哪里学得话，倒是以前好像听过。不过是激怒程夫人的话，为了激出其中的妖力。看来银镯子和这个寄宿的妖怪势不两立，这样说不定能找出机会。

　　程夫人脸上的笑意凝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银镯子终于脱了龙长歌的手，让龙长歌激动的热泪盈眶。竹苍明也觉得身体一松，灵力外泄的感觉真的太差了。龙长歌甩了甩手，说道：“坏蛋，看我不打死你！”无锋一出，直指悬浮在空中的银镯子。

　　“别，”竹苍明拉住龙长歌说道，“先让它出手。”

　　程夫人终于没再搀扶程举人，程举人也如秋风残叶一般从正堂之上滚落。那个黑雾也从程夫人身体里弥漫出来。晃荡在空中的罗盘金光一闪，重新变作镜子。借用凡人身体寄居，是最为邪肆的妖孽。银镯子寒光闪烁，向程夫人飞去。

　　黑雾从程夫人口鼻中溢出，银镯子则想要压制黑雾。竹苍明回身查看徐闰，龙长歌跑到师兄面前，伸手去拉师兄。徐闰整个身体僵硬如铁，面无表情，天灵盖处还有丝丝生魂外泄。

　　“苍明哥哥，闰师兄怎么了？怎么身体跟石头一样？”龙长歌用拳头打了一下，痛得直吹气。

　　竹苍明回头看着缠斗的两个妖怪，举起自己的长剑，说道：“长歌退开。”龙长歌松开师兄的衣袖，闪到一边。

　　竹苍明横起长剑，心里想着父亲教他的招式。剑鞘的底部，发出微光。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被包裹的锋刃直击徐闰的眉心。剑击打到的那一瞬间，徐闰突然醒过来，口鼻大张，眼眶欲裂，喉咙中发出巨大的吼叫。这声吼叫吓得缠斗的妖怪停下了手。程夫人见状喷出黑雾，趁机逃离。银镯子从半空掉落在地，化作一阵寒气。

　　龙长歌默默走到竹苍明的背后，有点怕又有点想笑，说：“苍明哥哥，我有点想笑。”

　　“忍住。”竹苍明知道她想笑什么。

　　“哦。”龙长歌忍住，不想笑自己师兄刚刚奇怪又好玩的样子。

　　徐闰原本在天地间凭虚御风，被竹苍明点醒感觉头痛欲裂。他睁眼看向大堂上倒地不起的程举人，又看看小心翼翼的师妹。全身骨头传来“咔咔”的响声，仿佛里面灌了铁铅一般。

　　“闰师兄你没事吧？”龙长歌靠近关切地问。徐闰摇摇头，知道自己刚刚陷入了迷境。

　　程夫人和银镯子都不见踪影，大堂上只留面如死灰的程举人。徐闰走过去，伸手去探气息，再看身上布满的尸斑。程举人归逝已久，怕不是刚刚死的。

　　大堂的结界突然破开，明亮的光线照进来。这时，程管家疾步走进来，看到自家老爷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双手颤抖大呼“程老爷”。这一叫引来府中的仆从尽数赶来。两个小孩子还被仆妇牵着，仆妇见到如此惨状，赶紧抱紧小孩子退到远处。

　　三人退到正堂门口，徐闰面露担心。竹苍明牵着龙长歌偷偷走出门，走到石屏前，两人停住。借由石屏遮挡视线，两人交谈起来。

　　“长歌，你说银镯子要帮助什么宝儿？”竹苍明问。

　　龙长歌点头，回答：“嗯。它说它要救宝儿，还有……还有它说程夫人体内有个妖怪，程府气数已尽。哼，它不也是个妖怪！”

　　竹苍明点点头，说：“银镯子未必是妖怪，只是物什修炼成了精。大概是感念某人的恩情，才肯帮我们打程夫人。”

　　龙长歌从来只听过人、神仙、妖怪的分别。神仙是用来供奉的，妖怪都是坏的必须收服或者灰飞烟灭。

　　竹苍明倒是有了主意，他说：“我们先去找成了精的镯子，总比程夫人安全些。”

　　大堂之上早已乱成一锅粥，好在没人怪罪他们。徐闰四处寻找小师妹的身影，看到在石屏后探头的龙长歌，就冲了过去。走到龙长歌面前，徐闰先是谢过竹苍明相救之恩，再问龙长歌做什么。龙长歌只说担心师兄。

　　竹苍明说明自己的想法，徐闰仔细考虑后点头答应。这时，程管家走了过来，请徐闰去正堂。徐闰嘱咐小师妹小心安全，就让竹苍明带着她去做约定好的计划。

《我家徒儿总想弑师》
强强，双向救赎，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