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浩荡

　　清晨，龙长歌梦中漂亮的星河灿烂的天地突然消散，她一下子惊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她身上裹着一件衣服，背靠竹苍明，坐在菡水镇的青石路边。天边白光初现，群星隐去。龙长歌揉了揉眼睛，眯着扫视四周。

　　“醒了？”竹苍明沉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龙长歌站起身，手里拿着衣服，看了四周许久，才问道：“这是哪里？”

　　竹苍明接过她手中的衣服，说：“菡水。”

　　龙长歌一愣，回头看着竹苍明，再四处看去。熟悉的街景和房屋，路上步履匆匆的行人，远处鞭炮的响声，涂着朱砂的破碎竹片散落在街道上。

　　“我怎么出来了？”她疑惑地问，“昨天晚上不还在村里吗？你这么快就要走啊？”

　　竹苍明把小包袱递给龙长歌，笑着说：“你昨晚太困了，我背着你从村里出来的。”

　　龙长歌摇摇头，问：“不是等到元宵后再走吗？村里出事了？还是仙师出事了？”

　　“没事没事，”竹苍明赶紧安慰她，平静地说，“父亲说我最近想走的心太急了，就把我赶出来了。”想起昨夜的大火，竹苍明虽心有余悸，但他相信父亲，也要完成父亲交付他的事情。

　　龙长歌一脸不信，竹苍明信誓旦旦，两人扯了一通。最后，龙长歌点点头，半信半疑地接受竹苍明的解释。难以相信，仙师在年还没过完的时候把自己儿子扫地出门了。

　　在菡水转了一圈后，两人吃了好几个闭门羹。连去最近的鄱城的柴车也要过十三才肯动身，更不用说水上的船家。如今，怎么去汤山成了大问题。

　　龙长歌提议走过去，竹苍明无奈地点醒她：“你不是刚刚才说你没去过鄱城么？我们半道迷了路，怎么办？”

　　两条眉毛纠结到一起的龙长歌咬着嘴唇急吼吼地站在原地跳脚。她仰头看着大哥哥，脸上全是无措的焦躁。

　　竹苍明则另有想法，父亲那边不知道如何，虽不能回去，但能留在这里看看情况也是好的。他想起菡水镇上有一程氏人家，听说早年受许氏恩惠。想必这年节下的，只能去看看，碰个运气。他将想法告诉龙长歌。小丫头勉强点头，似乎有什么事情说不出来。

　　到了程家角门，竹苍明叩响门上的铜环。不一会儿，一个年幼的孩子探出头。

　　“何人？”

　　竹苍明把龙长歌拉到门前，说：“许家汤山仙境的俗家弟子和道童前来拜访。”

　　小孩子上下打量龙长歌，说了句“等着”，关门。门后的声音渐渐远去，龙长歌回头问竹苍明：“你什么意思啊？我还以为你认识程家的人。”

　　竹苍明摇头，说：“我知道程举人早年受许家恩惠，所以只是想来碰碰运气。”

　　龙长歌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龙长歌好奇地抬头看着程家漂亮的枣红木门，两侧贴着新的桃木牌，门侧还贴一桃符上书：出入平安、登高及第、六畜兴旺、童言无忌。门上贴着红彤彤的年画，福禄双星照耀门楣看着红火。两人在门口等了很久，不见任何人开门。倒是正门处开了一侧，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个美妇，缓缓走出门。

　　妇人身后跟了一双十几岁上下的儿女。旁边一个老婆婆抱着婴儿襁褓，匆匆上了一乘小轿。门口停着一辆大的钉花车，妇人和少年们依次上车。龙长歌伸长脖子，看着马车向相反的方向驶去。竹苍明数了数家眷仆从，大约十人，看样子打扮，也没有像程举人的。

　　“他们都走了，我们还需要再等吗？”龙长歌看着泄气，人都走了，多半是不会理睬他们。

　　没一会儿，门后传来声音，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龙长歌一见老翁，立刻躲到竹苍明身后。来人正是程府管家，程冼墨。老管家一眼就看到躲躲藏藏的龙长歌，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面貌精神的年轻人。

　　竹苍明礼拜，说：“许家凡尘门生路过此地，现今尚在新年，船港未开，不知如何归程。小辈仰慕程举人贤名，万望收留一二。”龙长歌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我见过他了，我还得罪了他。虽然不是故意的……”竹苍明笑着摸摸她的头，口型说着没事。

　　程管家看竹苍明一身气派光明磊落，看着也不像说谎的人，只是那个躲躲藏藏的小仙童不知是什么缘故，开口道：“本家与许家原有一番渊源，本家可以照顾二位。只是这位小子似乎面熟，可否出来一见仙容？”

　　竹苍明把躲藏的龙长歌扯了出来，放到自己面前。龙长歌原本脏兮兮的衣服早就洗得干干净净，连原本破漏处，都被三奶奶缝补好了。这衣服比起之前看不得的样子，如今更有光彩。袖口衣领绣着细致的白色流云，束腰的深色带子上穿着卷云木牌和梨花扇，背上原本的“云隐仙山”看着真如汤山景色一般。再加上龙长歌那双眼底带着亮光的眼睛，使她一看就很有仙缘的样子。

　　龙长歌躲不过，赶紧行礼，说：“之前是我不对，还望老翁收留。”

　　程管家再看了两人身形做派，想只是收留一二闲人，暂信了这番说辞，。程管家打开角门，请两人进门。才刚进门，竹苍明就看到院内四处磷光点点，如同脚印一般留下了什么东西行迹。很快这些磷光都消散在空中。竹苍明下意识的朝龙长歌看去，龙长歌还为刚才事情神态局促，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两人被安排到柴房旁边的一座小屋，程管家嘱咐几句，就转身离去。龙长歌看着程管家离开，才恢复自然。

　　“我们两个怕是只有这一张卧榻……”竹苍明看着那个铺在地上的草席，大小适中，刚好够两个人睡在上面。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龙长歌看了看草席，摇头不许。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道：“我可以睡那边。”龙长歌指着角落的一堆枯草，大小刚刚好装下她这小个子。

　　竹苍明当然不能让小孩子睡地上，自然要让。他阻止龙长歌往枯草那边挪动，说：“没事，我出去找地方睡。”说完，竹苍明往外走，龙长歌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她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一脸的不情愿。

　　房门开着，一道影子从门口飘过，竹苍明不动声色地说：“怕什么。隔壁柴房肯定有东西够铺床的，我去搬些过来。”龙长歌松开手，跟在他身后。

　　暗处的影子似乎是好奇，跟在龙长歌的身后扯她的小麻花辫。龙长歌不知道，好像也没有感觉。这些全被竹苍明看进眼底。影子没有因为刺眼的太阳受到任何约束，模糊的样子，也看不出身形，是什么都不知道。

　　柴房里还真有东西可以铺床。竹苍明拿了几根木板，龙长歌则抱着稻草，往回走。影子终于对竹苍明起了兴趣，它试探性的靠近竹苍明，却不敢触摸。竹苍明极力收敛自己，不让影子看出端倪。就这样，影子围着二人转了许久，竹苍明忍不住伸手帮龙长歌驱赶。龙长歌不解地看着他。

　　竹苍明收回手，讪讪道：“没想到寒冬腊月还有虫子。”龙长歌答应了一声，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两人跟守门的小孩儿说了会儿话，就出门了。街上比清晨略热闹些，比之前还是太过冷清，有几个小贩在街头卖热乎乎的糖糕。转了好大一圈，也没什么好玩的。两人正往回走，一个声音叫住了龙长歌。

　　不远处，男子拦住两人去路。男子穿着一身暗金色滚边的衣服，衣摆处绣着白色流云纹，肩背上金色的花纹正好辉映着那柄赤金花纹的长剑。他手腕处绑着精钢护腕，手中拿着一个罗盘。一身气派，充满浩然正气。

　　“闰师兄，好久不见，”龙长歌一把扑到男子身上，高兴地问，“师兄怎么来这里了？”

　　徐闰抱着龙长歌，说：“我奉师命到此捉妖。听说青冥仙师也在此处，小师妹脚程真快，都在菡水认识新朋友了？”竹苍明被点到，笑着行礼。

　　龙长歌回身站到竹苍明身边，说：“师兄，这位是青冥仙师的爱子，苍明哥哥。”龙长歌脸上满是自豪。

　　徐闰上下打量，眼前男孩十六七的样子，五官带些稚气，眉眼却带着不似同年龄人的冷淡。看着颇像那么回事。徐闰招呼小师妹站到他这边来，问道：“你在这菡水镇上找到的？”

　　龙长歌认真地摇头，乖巧地回答：“我去了仙师的家，是苍明哥哥带我过去的。”

　　“那仙师居住何处？可否带师哥去拜访？”徐闰还是问出竹苍明最担心的问题。

　　龙长歌此时正高兴，想要回答，却被竹苍明开口打断。他说：“家父身有不适，不便出门。小子竹苍明不才，替家父观礼。”竹苍明笑着，龙长歌担心起仙师的身体健康来。

　　“仙师生病了？”龙长歌担忧地问。徐闰点点头，说：“仙师既然生病，晚辈自然要去探望。不知仙居何处，公子可否带路？”

　　竹苍明说：“不敢劳尊驾前去。父亲不喜人多，会打扰到他的清修。”

　　龙长歌着急仙师的现状，赶紧说：“我知道！就在！就在？就在……”她一连说了三个“就在”却怎么也接不下去后面的地名。那三个字在龙长歌脑袋里打着转，却好像不认得了，怎么也说不出来。竹苍明原本担心龙长歌会说漏嘴，没想到父亲当时不仅仅下了“昏睡”，而且还下了一个“慎言”，心里不得不感叹父亲想得周全。

　　徐闰见小师妹陷入迷惑，又见竹苍明神态自若，知道这地方是说不出来了。他安慰焦躁的龙长歌，说：“小师妹，别想了。仙师不希望你我去打扰他老人家清修。”龙长歌哭了出来，心里担忧却不能去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竹苍明走过去擦了擦小丫头的眼泪，安慰道：“长歌，你不用担心的。一切都好，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新年还没过完就哭，小心不走运。”

　　龙长歌看着大哥哥，明白了点什么。徐闰拍了拍小师妹的脑袋，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龙长歌仰头看着师兄，说：“我和苍明哥哥住在程家。”

　　说道“程家”二字，远处传来车马声。早上那辆钉花马车缓缓地行驶过来，车马顶上环绕这一团黑雾。龙长歌看不见，指着马车说：“这是程家的马车，我早上看到的。”黑雾似乎感应到什么，离开马车，直直的向龙长歌冲过来。

　　徐闰见状，赶紧把龙长歌拉到身后，伸出罗盘。罗盘顿时化作一面镜子，照向黑雾。镜中映照着一个孩子模样的小鬼。镜子发出金光，黑雾赶紧退开，又重新盘旋在马车上方。这道金光惊吓到俊马，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赶车人赶紧拉住马车，稳住车身。

　　很快，一个仆妇快步走到三人面前。

《我家徒儿总想弑师》
强强，双向救赎，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