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在邪恶组织里当杂兵这件事

　　也许是过度透支了精神，我沉得深了一些，大概是触及了早就尘封的记忆碎片，连我自己都忘却的片段上浮到意识表面。

　　【大叔你，为什么想要拯救城市呢？】我踢着腿，手臂揉着被醉酒的父母磕出的淤青，低声问道【明明这个城市已经没救了，有这份力量还不如去威胁一下那些引起震荡的幕后操盘手。那不是能更快让城市振作起来吗？】

　　【哈哈………】平宫有点尴尬地笑着，【现在的小孩子都懂得那么多了吗……（小声）】

　　【唔？】

　　【没什么，嗯，因为我觉得这样没用吧。】他意外认真地回答我，【你也许没注意到，这个城市弥漫着糟糕的氛围啊。】

　　【糟糕的氛围———？】

　　【对，名为“绝望”的氛围。虽然经济危机是导致一切的原因，但它毕竟是无形之物，而又无法反抗，你也感觉到了吧？在人无论怎么抗争也无法取得胜利的时候，就会渐渐趋于放弃。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会慢慢地放弃抵抗。】

　　【………我不明白。】我摇摇头，努力想要理解他的意思。

　　【你还小，这是正常的。】他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继续说道，【邪恶组织的出现，让绝望的气氛更加浓厚，但是——不如说，这是好事。】

　　【再怎么强大和压倒性，分辨善恶树也是有形之物，只要是有形的，那就一定能够打倒。每一次在公众面前挫败他们的阴谋，就好像在说“看，他们也是能够打败的”。不管是再糟糕的现状，抗争之后哪怕输掉了，也会从中汲取力量。】

　　【……大家都是这样的吗？】

　　【嗯，也许吧。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因为我而愿意和现状抗争下去，我的努力就有意义。】

　　对于他那样自信的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赌气。

　　【那，哪怕是这个世界的未来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我死死盯着他，想看到他被噎了一下的表情。然而，他却完全没有被我找茬的自觉，望向天空。

　　我也抬起头，夜幕悄然降临，少见的，有几颗星星冒了出来。

　　【………】

　　我感觉平宫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就像是开了静音键般，只能看见他翕动的嘴唇。我知道，差不多要醒来了。

　　———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离我越来越远，景物仿佛融化了一般糊成一团，渐渐化作了白色的光芒。

　　艰难地睁开眼睛，我从床上醒来。像是要握住什么似的，将手伸上天空，半晌才慢慢放下。

　　*

　　“下午好，”听见开门时风铃撞击的响声，松山慵懒地打了个招呼，“小千，来这里。”

　　我应了一声，乖巧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今天穿着绣着金鱼的和服，配合有着清脆音色的风铃响声，还真有了一种夏天的感觉。

　　———欣赏她的美颜度过这样的午后简直就是一种奢侈的感受了————如果没有旁边那些画着浓妆穿着比基尼的壮汉的话。

　　嗯，无视掉吧。

　　“给你。”松山把一样东西推到我的手里，“看你没有通讯工具挺不方便的，就给你准备了一个，拿去用吧。”

　　“诶。”

　　惊讶地发出不明就以的语气词，我看向桌面上的翻盖手机。

　　————松山姐姐你是神吗？

　　“…………可以收下吗？”

　　双手有点颤抖地捧起手机，我脑海有一瞬间空白了。

　　“当然，这是给你用的。”松山不甚在意，顺手摸了摸我的头。

　　“谢谢！”

　　我满怀欣喜地向她道谢，但想到小队长那边的一笔烂账，又忍不住泄气了。

　　“———你好像又有苦恼了啊，不介意的话，和我讲讲怎么样？”

　　松山侧过头，仿佛燃起了兴趣一样，带着一丝期待望向我。

　　———这我要怎么说，难得要把初代英雄和我认识的事说出来吗？那样的话绝对会被当成叛徒抓起来的吧。

　　我被她的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胡扯了一个其他的问题：“………就是之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面的英雄说着【英雄资质】什么的，让我有点在意。”

　　“———就这个啊，”松山不禁哂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英雄所用的武器是否发动的一种机制，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原理。不过要有这样的【资质】还必须拥有成为英雄的品质、人格——大概是这样的吧。”

　　“如果没有这样的资质，就会使用不了武器吗？”

　　“没错。原本锋利的刀会变得像是塑料玩具，射击类即使扣动扳机，也不会发出弹药，所有的特殊效果都会消失。哪怕有杂兵试着去夺走武器，也没办法对其他东西造成任何伤害，真是麻烦的东西啊，啧。”

　　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嫌弃，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这么说好像试过似的。这样的对话终于还是让我有了在邪恶组织本部的实感，松山小姐虽然对我和蔼可亲，毕竟还是这个黑暗组织的一员。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我小声嘀咕。怎么想都不明白人格品质要怎么辨别，难不成这种东西也可以数值量化不成？

　　“这种东西别想了，毕竟是那边的重要科技，再想也想不明白吧。”

　　她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把玻璃杯举到唇边润了润。

　　“……那你们尝试过把武器带回去研究吗？”我追问，想起在地下总部经常看见的那些数量庞大的研究员，我有些疑惑。

　　“那种事情，”松山一下严肃起来，紧紧盯住我的眼睛，“绝对不要做。擅自把英雄的武器带回总部会发生非常糟糕的事情。”

　　“———糟糕的事情？”我有点被镇住了，认真回看她的眼睛，“是什么？”

　　“啊啊，”她仿佛是感觉非常头疼似的，按住了额头，“那个的里面，装了定位装置。曾经有一个笨蛋把武器带回了分部，结果那个分部被整个端掉了。”

　　————

　　——————

　　—————————小队长，你是真的命大。

　　“不过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松山吐出一口气，笑道，“毕竟这里的大家除了干部普遍都打不过英雄，他们也没什么力气去捡武器带回来。谢谢你提醒我，我要去让小正把这件事给新入职的职员再提一提。”

　　说完，她摆着凝重的神色，走到了柜台的复古转轮电话机旁边，转动了几个数字，向着电话那边的人传达意见。

　　我将视线转向手里的饮料，悄悄松了口气。

　　———算是蒙混过关了。不过关于【英雄资质】的情报也某种程度上填补了知识的空缺，那个时候没把叮当剑带回去真是最好的结果。

　　我把手机翻来覆去地摸了几遍，然后打开翻盖看着屏幕好一会儿。

　　———这样一来，我也有手机了。

　　“脸上笑容好明显。”

　　回到座位的松山这样指出。

　　————怎么会。

　　————有那么显而易见吗？

　　我赶紧收拾神态，变回了平常的无表情脸。

　　“平时再怎么成熟懂事，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嘛。”她这么评价，然后催促我，“先把咖啡馆的各位号码存一下吧。然后，又有你的新的任务了。”

　　*

　　我看着小型战斗机上坐在我旁边的小队长。

　　戴着头盔和墨镜一样，大致是看不出视线的轨迹的，但我一直持续，长时间地盯着他，再怎么迟钝也该感觉到了吧。

　　不如说给我感觉到啊。

　　“———————你有什么要讲的吗，副队长？”

　　他终于好像是受不了似的，用有点别扭的语气问我。

　　“嗯，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用平静的语调回答他，有点怕这家伙什么都不愿意讲，又补充道，“问完这个问题，我就再也不会提你爸的事了，我们继续做同事，好吗？”

　　“…………你讲。”

　　小队长权衡了一下，同意了。

　　“平宫——我是说，你的父亲出事之前，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回想起平宫飒对自己会死这件事早有预料，我不相信他给家人什么提示都没留就这么赴死了。要是知道多年后儿子变成那幅讨厌他讨厌得要死的样子，他绝对会哭出来。那样会和强大的存在抗争的人，会丝毫不留下反抗的力量就接受命运吗？我才不信。

　　“………………………………………”

　　这个人沉默了异常长的时间。

　　———喂，不会吧。

　　———可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啊。

　　“…………我不知道。”好像是心虚了一样，他把头扭向窗户，“因为我无法接受那个混蛋就这样丢下我和妈妈，所以参加完仪式就把没拆的礼物丢到了六磐湖那边。”

　　————………………

　　————果然是这样。

　　“呼…………”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胸甲，把他提向自己，“你•把•礼•物•丢•在•哪•里•了？”

　　“你不是说只提一个问题的吗？！”

　　小队长浑身的老实劲儿今天不停地在透出，变得比往常好欺负很多。

　　看他那份心虚样，难道说———

　　———管他那么多，现在的重要问题是问出礼物的落点。

　　“你到底丢在哪个地方了？”

　　我逼问他。

　　六磐湖是北乃市的知名郊游景点，在十几年前就改造成水库了，水势一直都很平静，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七八年前的东西掉落点应该不会差太多。

　　“………大概在东北部的岸边。”

　　小队长非常老实地回答我。

　　———意外地挺诚实嘛，而且一问就说出来了。不如说还记得是六磐湖就已经记忆挺好了，毕竟那个时候小队长也才差不多十岁。

　　“———难不成，你还挺后悔的？”

　　我坐回位置，有点疑惑地问。

　　“…………………我没有。”

　　他非常明显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没在我的视线下坚持三秒，他就以极速推开舱门，直接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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