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远方，幸福在路上

　　放学时间，程一梦接到了高子阳的电话，约她见面。程一梦到了约好的地方，看到等在那里的高子阳，先露出一个微笑，“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程一梦友好的态度，明显让高子阳有些不适应，他局促的说，“我想……想跟你聊聊。”
　　程一梦“哦”了一声坐下，仔细看了看高子阳的脸色，离婚这么久以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愿意直视高子阳，他比之前胖了些，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找我想说什么事？”
　　“我……我今天……”高子阳吞吞吐吐。
　　“有话就直说吧。”相比高子阳的忐忑，程一梦倒是淡定许多。
　　“是这样的……我……我看了一段心理医生。”高子阳低着头，不敢看程一梦。
　　“是吗。”程一梦语气平静，并没有表现出高子阳期待的惊讶。
　　“我……我知道以前其实是我的问题，我希望……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高子阳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一梦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坐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抱歉，你刚才声音太小了，我实在没听清。”
　　“我是说，”高子阳清清嗓子，又一次鼓足勇气，“我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复合的事情，你知道，闹闹还小，咱们两个在一起对他的成长有好处，而且，你也知道，咱们双方的父母都希望……”
　　“高子阳，”程一梦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想表达的到底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父母的想法？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闹闹还是为了你自己？”
　　高子阳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张口说，“其实都一样，我们是一家人，就算是为了闹闹，也应该……”
　　程一梦轻吐一口气，问，“高子阳，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高子阳心虚的低下头。
　　程一梦诚恳的说，“高子阳，我必须承认，我们两个人婚姻的失败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在这段关系中，不管我如何强调自己的委屈和无奈，也不代表我可以站在高点一味地指责你。如果当初我对你有多一些的感情，我们之间……也不会那么困难……也许，我也会愿意对你多一些理解和忍让……甚至我会主动提出陪你去看医生，打开你的心结，而不是放任彼此间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多的隔阂……或者，如果当初不是我自己对婚姻缺乏起码的认知和判断，如果当时我能明白自己究竟想从婚姻中得到什么，也许我不会那么草率的结婚，我们今天也就不必走到这个地步……”
　　“高子阳，但是今天我必须说，过去的一切我并不后悔。在婚姻这个问题上，我们两个都摔得很重，但是这一跤，也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并且终于能看清自己……我明白了，不管今后会怎样，我首先必须忠于自己，忠于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必须学会对自己负责，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所以，当初既然决定离婚，我就不会再走回头路。离婚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且乐于接受……”
　　“用不着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高子阳捏紧拳头打断了程一梦，“你不就是打算和那个官二代在一起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用这些话来打发我？你当我是傻瓜吗？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闹闹，是为了家里的老人！我知道你未必看得上，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没想到你程一梦假装清高了那么久，也不过如此！你也不想想，那个官二代真能看上你？你离过婚，生过孩子，他家能让你进门吗？真让你进了门，全市都得看笑话！程一梦，你想想清楚，你离了就算想再找，最多也只能找个四五十岁的老头给人家的孩子当后妈！”
　　高子阳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口不择言，没有人知道他是经过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才能下定决心来找程一梦的，但程一梦不加考虑直接拒绝的回答让他感觉自己完全被侮辱、被看低了，他必须用更直白、恶毒的方式回击，仿佛这样才能保护他那颗可怜的自尊心。
　　听高子阳这样说，程一梦却异常平静，她的心里差点想同情高子阳了，他们两个曾经面对同样的困局，但如今，高子阳依然困在其中。
　　等高子阳发泄完了，程一梦才说，“我希望你最好能冷静一下，否则，我们之间的谈话无法继续。”
　　程一梦的云淡风轻，让高子阳的一切行为言语都变成了跳梁小丑般的尴尬，他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高子阳，对我来说，你是闹闹的爸爸，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我切割不断的。以后，我们之间仍然有闹闹维系，仍然会见面，这也算是一种缘分。我希望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之间可以是心平气和的，我相信你对闹闹的心和我是一样的。所以，关于闹闹，我们可以无话不谈，但是，关于我，或者我家人的事情，我并没有知会你的必要。”
　　程一梦说完便站了起来，“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程一梦转身离去的背影，高子阳心灰意冷，这并不是他期望的结果。刚才见面的整个过程中，程一梦表现出的冷静与豁达，与在婚姻中的状态完全不同，他原本以为就算程一梦不当场接受，至少也会答应为了闹闹考虑一下，但程一梦却连考虑的心思都没有……高子阳突然意识到，程一梦是真的离开他了，她的确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想到这里，高子阳一阵颓然，他发现，事到如今，作茧自缚的其实只有他自己。

　　向芳一周去见一次心理医生，每次都是程一梦接送她。时间长了，向芳有点不好意思，这天下车前，向芳特意说，“一梦，下个礼拜你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程一梦当然不同意，“爱爱和花骨朵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做好‘护花使者’，不然，她们回来会找我算账的。”
　　“我现在真的……”
　　“我知道。刚才大夫也跟我说了，说你很配合，恢复的也很好，所以才更要坚持。反正现在放寒假，我也没什么事情。”
　　“但老这么麻烦你，我……”
　　程一梦微微皱眉，“干嘛这么客气。”
　　向芳有些奇怪，“一梦，我觉得你今天有点……”
　　“有点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感觉状态不一样，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也开朗了。”
　　“是吗？”程一梦似乎有些意外，她犹豫了一下说，“前几天高子阳来找过我。”
　　“他找你是想复合吗？”
　　“嗯，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他父母的意思。”
　　“你答应了？”向芳猜测。
　　程一梦摇头，“我拒绝了。而且，我发觉自己可以坦然的面对他了。”
　　“是不爱了？还是不恨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爱过……但肯定是不恨了。人真的很奇怪，面对困境的时候痛苦得要死，可一旦挺过去了，回想一下，又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反而会想去感谢那些经历。”
　　“一梦……”程一梦是在对她打开心扉，也是在与她共勉——向芳知道。
　　向芳想了想，突然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离婚？”
　　程一梦没说话。
　　向芳神色黯然，“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常往原本是想追花骨朵的，但我却借机接近他，还和他有了孩子……我不否认，我当时跟常往就是为了钱，起码他能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我真的不想每天数着口袋里还剩多少钱过日子……可现在呢，没钱、没感情，离不离婚就是一张纸的事了。”
　　向芳终于把压抑多年的心事说了出来。这些年来，向芳始终感觉自己再怎么努力还是与大家存在一种若有若无的隔膜，这个隔膜来自于家庭，也来自于她的心魔，即使是在她婚后衣食无忧的日子里，这种原生家庭的差距依然在不时的折磨着她。
　　“一梦，我和你们不一样……花骨朵和齐俊没孩子，说离就离；而你，你有家庭的支持，你自己有稳定的工作，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但我没有，不止没有，我家里还有妈妈，还有向奕一家，我没有能力照顾他们……不管常往平时怎么对我，在我家里有需要的时候，至少他家里或多或少能帮到我……就算我想过几百次要离婚，但离了婚我能怎么样呢？丢下孩子再找一个？开怀还那么小，我舍不得……可我一个人，没有工作，我拿什么照顾两个孩子？……离了婚我的日子只会过的更糟。”
　　程一梦明白向芳心里所想，她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矛盾和煎熬，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向芳。婚姻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些快乐未必是真的幸福，有些痛苦也可能只是自怨自艾，人生的选择从来没有ABCD的正确选项，也从来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关于未来，谁会有肯定的答案呢？不过是做了决定就义无反顾罢了……
　　“其实，”程一梦缓慢的开了口，“离婚未必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两个人都有心想要改善关系的话，就应该从自身做些改变。”
　　向芳听了，认真的点了点头。

　　进入寒假已经几天，但袁爱爱并不打算回家，只是每天窝在房间里看书。这个地方电倒是有，但是信号和网络都不好，袁爱爱打发时间的方式就只有读书了，还好，这里的书籍还是多的，李校长和林一维的房间里堆的到处都是。
　　这天，袁爱爱趴在床上看书正看的动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袁爱爱揉揉发酸的鼻子，站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林一维。
　　一开门，林一维就看出袁爱爱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小心的问，“没事吧？是不是又想家了？”
　　“不是，”袁爱爱连忙摇头，她举起还拿在手里的书说，“是刚才看的太投入了。”
　　“是吗？”
　　怕林一维不信，袁爱爱特意打开书页指给他看，“你看这里‘年纪越长，越觉得孤独，是正常的，……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的这儿就有些感触。”
　　林一维点点头，也不知是表示相信还是表示认同，他又问，“你过年打算怎么办？不回家吗？”
　　袁爱爱摇摇头。
　　“不想家里人吗？”
　　“想啊，但是……我怕我回去，就当逃兵了。”袁爱爱实话实说。
　　袁爱爱的坦白逗笑了林一维，“那，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去我家里过年？你要是想的话，到时候也可以到周边转转。”
　　“好呀。”袁爱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袁爱爱来了之后为了买日用品也进过几次县城，不过来回一次路上得花三个多小时，袁爱爱也懒得多跑，而且小县城里也没什么可逛。但年前的县城比平常热闹了很多，张灯结彩，还有庙会，袁爱爱好久没逛街了，倒是有些流连忘返。虽然林一维几次阻拦，但袁爱爱还是买了些水果礼品，毕竟是第一次去林一维家做客，她一定得有所表示。
　　林一维的家在一栋小四楼上，看外面的墙皮和楼梯的设计就看的出小楼历史的悠久。林一维的家面积不大，家具和摆设也很有年代感，但收拾的干净和整齐，看得出主人的用心。林爸爸和林妈妈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两个人的口音比较重，袁爱爱听来有些费力，但她能看出，林爸爸和林妈妈对自己的到来还是十分欢迎的。

　　在林一维家住了几天，袁爱爱对林一维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层，林一维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两个人都已经大学毕业，现在在外省工作。袁爱爱还看到了林一维以前的照片，她才知道原来林一维上的是她曾经向往却没有考上的高等学府，林一维毕业后入职的是全球500强的企业。知道了这些后，袁爱爱对林一维的敬佩更添了一层，她想，如果换做自己，她肯定做不到像林一维这样，丢掉外面的繁华，选择回到这边远的大山深处。

　　回学校的路上，袁爱爱忍不住问林一维，“你放弃原来那么好的工作和前途，回到这里教书，真的不会后悔吗？”
　　林一维却不以为意，“原来工作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毕竟当时弟弟妹妹都在上学，我的工资省着点用基本够他们的学费、生活费，父母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不过，说真的，回到这里以后我才发现，孩子们学到知识后开心的样子比给我多少工资都让我高兴！我觉得值得。”
　　“我是倒觉得有点儿可惜，以你的学历和成绩，未免有点大材小用吧？”
　　“也不能这么说……我在这里可以教很多门课，我倒感觉自己现在是多才多艺……”
　　“那我没来之前，英语课谁教？也是你吗？”
　　“英语我还真不太行，也就是赶鸭子上架。不过，听过你的课以后，我觉得以后更没信心教英语了。”
　　袁爱爱开心的笑了，“你可真会拍马屁，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走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有些沉默，转眼半年过去，看似遥遥无期的分离其实近在咫尺。
　　“对了，我听李校长说你代两个孩子交了学费？”林一维问。
　　袁爱爱点点头，“又没多少钱……怎么？李校长说以前那两个孩子的学费都是你帮着交的，你不会嫌我抢了你的功劳吧？”
　　林一维解释，“我在这里是正式老师，挣工资的……我知道支教老师没多少收入的。”
　　袁爱爱抢白，“我要是为了钱就不会来这儿了。”
　　林一维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
　　看着林一维认真的表情，袁爱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
　　林一维浅浅一笑，“在这里，钱对这些孩子们的帮助其实很有限，最重要的，还是有人愿意来到这里，帮助他们看到外面的世界。我真的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怀抱梦想，而且我希望在他们的梦里，不仅有高楼大厦，还能有这里，有他们的祖祖辈辈生活过的，这片落后但纯粹的土地。”
　　“你是希望他们能像你一样，将来能回来建设这里？”
　　“也不一定……我希望他们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林一维没再说下去。
　　“太深了。”袁爱爱皱眉。
　　林一维笑笑，把袁爱爱送到房门前，“到了，进去吧。”
　　“嗯……”袁爱爱踌躇着没进门。
　　“怎么了？”
　　袁爱爱羞涩的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谢谢你招待我到你家里过年，这个年对我来说真的挺难忘的……谢谢。”
　　说完，袁爱爱就把盒子塞到了林一维手上，转身回了屋。
　　林一维低头，这才看清袁爱爱塞给他的是一个电动剃须刀，林一维摸摸下巴上的胡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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