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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雏偎暖
李国华的会客室
燕淮、李鑫还有李国华认真地盯着屏幕,他们把那天的猥亵视频又看了好几遍。李国华“啪”地一声摁了暂停键,屏幕上那个始终没有露脸的唱歌男人露出了唯一的身体特征:他略有弧度的小拇指。
李国华把屏幕放大了几倍,摇了摇头:“当时的分辨率不高,看不到指纹。”
李鑫问燕淮:“难道艾艾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她毕竟……”
燕淮双手捂脸:“你知道,她这一段的记忆有很大的问题,以及……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当时根本不知道这恶棍要对她做什么?我觉得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李鑫笑得有点儿不屑:“你觉得……”
李国华却点头:“我相信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她回来不会放过他的。”
燕淮也跟着点头:“我带她做过很多次催眠治疗,她给心理医生的答案是伤害她的是魔鬼。如果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她不会说他是魔鬼的……”
李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对。”
燕淮丧气地问李国华:“李叔叔,搞清楚这个人是谁有意义吗?一个……”他硬生生把“嫖客”二字咽了回去,换了个说辞:“一个禽兽而已……”
李国华声音很冷静:“这个禽兽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按照他们那行儿的风俗,□□处女是大吉大利的事。如果他不是花了大把的钱,那么他就很有权势。”顿了顿,李国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都传……□□……升官……所以不少人用这个给自己当升官的梯子……”
燕淮深深吸气,李鑫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了。
李国华接着说:“而且他还知道录像不露脸,可见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李鑫有个疑问:“他录这个不是为了逼章月龄么?”
李国华冷哼一声:“也因为他自己变态。”
燕淮说:“也就是说明他们当时还没对章月龄起杀心?”
李国华说:“他们拦着章月龄到处上告,所以做了这件事儿。”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如果……如果章月龄只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疯女人……她不停的上告,那么按照习惯的处理方式,应该不至于这么极端……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真少见……”
李鑫飞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章月龄上告的是真的呗。”
燕淮抬头看李国华:“她当初告了什么?”
李国华缓缓站起来,从写字台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几张单薄的复印件:“你们看看吧……我当初用尽浑身解数也只偷偷地复印下了这个。”
燕淮和李鑫飞快地浏览着这份黝黑歪斜的复印件,上面娟秀的字迹,大概意思是:艾建国失踪前曾经向妻子吐露工厂账目不明,大笔货款没有进账,怀疑有人贪污。但是没拿到真凭实据,随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章月龄实名举报当时的独發冰箱厂厂长辛彦怀有重大嫌疑。
燕淮抬起头:“这位辛厂长后来被审查了吗?”
李国华摇头:“没有。”
李鑫问:“那现在他人呢?”
李国华嘿然一笑:“辛厂长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不做冰箱了,改做基建了,连着拿到了好几个项目,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地产商呢……”
燕淮深深地“哦”了一声,好像明白了李国华刚才说那些不着四六的恶心风俗的缘故,他厌烦地微微撇过脸,简直听着都嫌脏。
李国华声音极冷:“艾建国失踪,章月龄自杀,这两件案子都是我经手的。这些年了,我对这两件案子的处理始终耿耿于怀。以及,当初对失足妇女艾艾的处理,我也不赞同,她当时摆明了不满十四岁,不应该被容留教育,这明明是逼迫未成年少女□□!”说到这里,他狠狠地抿住了嘴:“如果不是这事儿处理得胡来,我还不觉得艾建国的失踪和章月龄的跳河有那么大蹊跷!!”说到这儿他看向燕淮:“我也就是那个时候和你妈妈成了朋友。不为别的,她当时宁愿倾家荡产也要把艾艾带走。我就知道,她是个忠义的女人。”
李国华叹了口气:“燕淮,我不如你妈妈有担当,但是我这些年都没有忘记这两件案子。把它搞清楚是我的夙愿。你们这次回来,我很高兴,在我退休之前,如果可以把艾建国失踪的案子搞清楚,我这辈子的心愿也就了了……”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燕淮突然问:“文施抓住了吗?恐吓信总是他写地吧?!”
李国华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听他母亲说这人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家里也是急得要命。”
燕淮还不死心:“那文军怎么说?我就不相信,这件事儿文军是干净的!”
李鑫插一句话:“文军半个月前出境了,现在根本不在国内。”
燕淮狠狠地皱眉:“躲了?那就更有鬼!”
李国华笑了笑:“年轻人,别着急,他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生存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
燕淮揉了把脸:“叔叔,您错了,他们才是我们的最大威胁……”
李国华愣了愣,回头看看面无表情,微微摇头的李鑫,长长叹了口气:“也许……你们不该回来……当初艾艾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应该让她赶紧走……”
燕淮苦笑:“她不会甘心的,不会。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甘心的。”搓搓手,他狠狠地说:“父母之仇,如果算了,还是人吗?”
李国华些微同情地看着燕淮,拍拍他的肩:“如果支持不住,离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你们可以活得很好……”
燕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燕淮回家的时候看见胡春正在一层的厨房里忙着熬粥,他蹙眉不悦:“艾艾呢?你怎么不陪着她?”
胡春向楼上努努嘴:“刘阿姨说帮她洗澡,我怎么帮忙?”
燕淮微微皱眉,快步向楼上跑去了。
胡春直觉燕淮不喜欢做卫生的刘阿姨,他耸耸肩:这少爷也奇怪,一个做卫生的阿姨,不喜欢换一个呗。
燕淮快步跑到楼上的时候,刘阿姨已经帮艾艾洗好了澡。艾艾抱膝坐在床铺上,刘阿姨手脚麻利地在帮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艾艾现在虚弱到不喜欢吹风机的声音,她的头发都是被擦干的。洗过澡的艾艾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气色难得地好。她抬起眼睛看燕淮,好像眼睛都是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爱。
刘阿姨赔笑地看着燕淮:“你可回来了!燕总出去也不说一声,我们艾艾坐在窗边望了你好半天呢。我吓唬她不洗澡不好看了燕总不喜欢了,她才肯梳洗的。我们艾艾啊就听燕总的话。”
燕淮挑一挑嘴角,接过了刘阿姨手里的毛巾:“您去做点儿吃的吧。胡春就会熬粥,这里我来就好。”
刘阿姨显然也觉察到燕淮对自己若有若无的芥蒂,她讪讪地笑笑,站起来走了。
艾艾好像不排斥刘阿姨,她离开的时候,她的眼睛跟着她转了转。
燕淮帮艾艾擦了两下头发,突然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了什么。
艾艾没听清楚“哎”了一声:“你说什么?”
燕淮抬起头往门口望去,果然没有关严的门口有人影一闪,好像是刘阿姨没有立刻下楼的样子。燕淮咳嗽了一声,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唏唏嗦嗦”地下楼声音。
艾艾揉着额头,有些困惑地看着燕淮。
燕淮笑笑地继续帮她擦头发:“艾艾好漂亮。”
艾艾微微翘了翘嘴角,轻轻地挽住了燕淮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软软地抱怨:“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燕淮轻轻搂住艾艾的腰,亲她的耳垂:“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艾艾每次生病都会比平常更粘着燕淮,这次好像更加变本加厉了一些。普天之下,好像这是她唯一一个不怕的人体了。她倚着燕淮,仰头看着他的脸,有些孩子气地说:“啊,你瘦了,对不起,等病好了,我就去上班,给你帮忙。”
燕淮抿了抿嘴,很多话涌上来,但是终究什么都没和艾艾说,他抚慰地拍着她的肩,笑着说:“好啊!不过你得先睡一会儿,才能好得快。”
艾艾吃了药,精神很差,她含混地点点头,靠着燕淮轻轻地闭上了眼。锦绣堆垒的柔软被褥里,她依旧雪白玉嫩,好像冰清玉洁。
燕淮揉着艾艾的头发,转了转眼珠。
好容易哄着艾艾睡着了,燕淮不期然抬起头:夜已深沉,后院里依稀又有了雾气缭绕。这房子背后靠河,每逢寒夜,冷气下坠,暖气升腾,就易起雾。不见青天明月不说,还莫名冷气森森。透窗看去,云里雾里,高大乔木,落叶枯枝,透着狰狞诡异。
借胡春一句话:风水不行!
燕淮默默地拉好了窗帘,他撩开了写字台的桌围,那个艾艾经常躲避的角落已经被胡春精心地布置过了:他居然给她网购了懒人靠垫沙发!还放了一床小被子!简直是给艾艾临时搭了个窝!燕淮掂了掂那床被子,轻松柔软,看来不是特别便宜的那种。他甚至看到小窝里还好好地放了蛋糕牛奶巧克力,原来胡春这么细心啊……
回头看一看熟睡的艾艾,燕淮决定下去和胡春聊两句。
他笃定:胡春对艾艾一定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人心可用!
胡春在一层看电视,热热闹闹的那种综艺节目,足够神游物外的人当背景音。
看着燕淮从楼上下来,胡春回头:“燕总,她还没吃东西么?”
燕淮颓然:“那么大剂量的镇定剂,不会有胃口的。”
胡春搔了搔脑袋,真心地着急:“要不咱们还是把她送医院吧?”
燕淮木然地摇摇头:“她现在没办法接受陌生环境……也没法子接受我不在身边……”顿一顿,他长声太息:“没关系的,她刚到我家的样子比现在还吓人。我有经验。过些日子就好了。”
看胡春怔了怔,燕淮给自己倒一杯黑咖啡,很低声地向胡春解释:“我妈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嗯,就是刚刚把她从……那里救出来……那年她才十三岁……所以……后来就这样了……”
胡春心领神会,他脸色惨淡地“啊”了一声。
好一会儿,胡春怯生生地问:“她……小时候被拐卖了么?”
燕淮面容平淡地摇摇头,声音很是凄凉:“她亲姨夫做的,他对她说……要带她去……找妈妈……”
冷眼看着胡春因为惊骇愤怒而微微发抖的手指头,燕淮十分满意。
胡春猛然抬头,大声问:“那她姨夫呢?这混蛋判多少年?”
燕淮慢慢地将食指比在唇间,看了看楼上,做了个嘘声的姿势。
胡春气馁,愤愤地问:“王八蛋不会没罪吧?!”
燕淮的声音艰涩:“当时证据不够,艾艾精神状态不稳定,我妈带着她……走得又匆忙……”
胡春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没有王法了?!”
燕淮撇了撇嘴,幽幽地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啊……”
屋子里约略沉默了一会儿,只有仿真炉火“哔哔啵啵”地响着。
定了一会儿,胡春的声音安静不少:“燕总,你们这次回来……总不能把这些事儿置之不理了吧?”
燕淮笑得很浅,他轻轻拍了拍胡春的肩,什么也没说,自顾上楼去了。
窗外寒风怒号,树枝棱棱,更有遮天浓雾蔽月晦光,唯独别墅里春暖融融,给人别是一方净土的迷离错觉。巨大的落地窗反射着人影摇摇,让燕淮不回头也能看到胡春忧伤愤恨的脸色。
他知他对她动了心,他蓦地为此心情很好!
他离他们太近了,就不能置身事外!
当燕淮回到艾艾房间的时候,发现床上空荡荡的,燕淮并不惊慌,他随手撩开了桌帷子,果然艾艾这会儿正好端端地缩桌子下面打盹,乖得像个小动物。艾艾不排斥胡春,也不排斥他给她搭地狗窝。好像她觉得这里的安全度还大于燕淮花真金白银给她预备的那张拔步床。
燕淮点点头:行吧,在哪儿不是呆?从地价上说,桌子底下和拔步床上没差多少。
累了一天了,燕淮决定放飞自我,他大咧咧地倒在了艾艾床上,把她香喷喷的鹅绒被一股脑儿拉到了自己的脖子根儿,先舒舒服服睡一觉再说!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翻了个身,燕淮想试试,从此慢慢放开艾艾的手。
所以,明知胡春给艾艾的被子不够厚实暖和,他也没有把她抱过来。
谁知睡到后半夜时,燕淮陡然觉得被子里异常的冷。缠着他的仿佛是怨鬼来袭的阴气森森,燕淮迷迷茫茫地垂下头,果然鼻端萦绕幽暗甜香,嗯,是艾艾悄悄爬进了他的被窝。
燕淮有点儿奇怪:“你干嘛睡床?”
艾艾瑟缩地凑了过来,哼唧:“桌子冷。”
燕淮叹了口气,还是把冰凉的艾艾搂过来,暖着她笑:“你倒不傻!”
艾艾昏昏沉沉的,好像是晚上吃过的药劲儿这才弥散全身,她并不反驳,迷迷茫茫偎着燕淮睡着了。难得这一夜没再折腾。冰冷的艾艾沉静地像个死人。燕淮被她冰得走了觉,仰面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艾艾的长发。
天已蒙蒙亮了,燕淮亲了亲艾艾的发顶,想:他的艾艾也许会慢慢地好起来!
冯娉绝对想不到,年底年底了她居然又得去派出所保人!不过这回惹祸的是她家燕总!听李鑫说这孙子把文施给打了!打得还挺重!
不过这件事儿倒是了结得蛮顺,嘬死的文施清晨翻墙到燕淮的别墅里,结果让早起的燕淮给打了。燕淮手重,等胡春报警把警察叔叔叫来抓贼的时候,文施已经臂骨骨折了。无论如何,这事儿总是文施非法入室在先,他妈章巧玲哭哭啼啼一妇道人家不经吓唬,收了冯娉的银子就跟燕淮和解了。不过文施因为恐吓信的事儿,让公安滞留,还没放出来。
好在这么乱的事儿没进屋,病中的艾艾倒是没受惊吓,反而胡春脸色青白嘴唇都紫了。
冯娉拽着刚刚被放出来的燕淮嘀咕:“唉,你们家司机不会真看上你想当大嫂了吧?”
燕淮白了她一眼。
仁爱医院
李鑫拿着纱布轻轻地拨弄着燕淮的伤口,嘟嘟囔囔:“我其实不喜欢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跟你实说了吧,你们这帮人里我只喜欢艾艾!”
燕淮很期待地看着李大夫,希望他能给个解释:毕竟李鑫想移民财产还没转移出去呢,现在正要巴着他。总不能这边亚瑟王的圆桌刚支起来,他兰斯洛特就觊觎上桂妮薇儿了吧?燕淮料想李鑫不至于这么耿直。
李鑫把手里的纱布一扔,有些赌气:“只有给艾艾看病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精神科医生!老子跟你在一块儿,不是内科就是外科!燕总,我觉得你缺乏对我专业最基本的尊重!”
燕淮虚情假意地恭维:“那是因为在我心里,您是全科医生。”
李鑫“哈”了一声:“承蒙高看。”
冯娉也劝:“算了算了,他惹了祸,血刺呼啦的来找你了,你是大夫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宫斗戏里太医都是娘娘的心腹。”
李鑫对着冯娉就没脾气了,他幽幽叹气:“大小姐,我这不救了吗?呵,娘娘的心腹?难道我还得兼一产科吗?”说着他脱下了血手套,依旧不给燕总好脸:“该缝的都缝了,该连的都连了。别跟我这儿赖着了。起来!走吧!”
冯娉转到了李鑫眼前:“没事儿了?”
李鑫冷哼:“能有什么事儿?口子很浅,大惊小怪的,谁家爷们儿没打过架?要是我这点儿彩头儿轻伤不下火线!”说着他小声嘀咕:“蝎蝎螫螫的看来是要封正宫了!”
冯娉啐了一口:“你胡扯什么?”
李鑫点头又摇头:“你瞧你紧张的,他没事儿。”他回过头揶揄燕淮:“燕总,你在加拿大救了那么多年的火,目测肌肉群也不错,怎么连个大烟鬼都打不过?”
燕淮摸着包好的伤口,蹙起了眉:“后面又蹿出一个人。我看不清脸。那人身手挺好,敲碎一瓶子就扎过来了,我躲都没法躲。不过一个照面就跑了。”
冯娉蹙眉:“你没看见脸,难道胡春也没看见脸?”
燕淮摇头:“我让他不要离开别墅,替我守着艾艾。他出来得太晚了。”说到这儿,他按了按腰下的伤:“我怎么觉得这人就没对我下狠手?当时他尽可以往深里扎,结果见血他就住手了。”
李鑫“嗨”了一声:“这你就多想了。哪个坏蛋不怕人多势众?看见胡春跑过来增援当然吓跑了。至于伤么,又不是职业杀手,仓皇之间谁有那个准儿啊?”
冯娉点头:“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没吓到艾艾。”
燕淮突然想到:“李鑫,她昨天自己会上床睡觉了!我觉得她前两天都不知道冷!这是不是个进步啊?”
李鑫骇笑:“她是抑郁症又不是缺心眼儿!”
燕淮试探着问:“主任,你是说她……有可能好起来吗?”
李鑫实话实说:“抑郁症病人最危险就是自杀。熬过那一步,都会有好转的。但是能好到哪一步,还是得看她自己啊。”
大门之外,胡春握着一张照片,紧紧地咬住了牙。
那是早上那个匆匆跑掉的神秘人和他搭肩而过的时候强塞到他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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