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生

　　几乎她每次来周明海都会这样问，闲话家常一样，让人觉得亲切。

　　萧禾淡淡的笑着，微微点头：“谢谢周老师关心，都挺好的。”

　　“还是这么中规中矩的。”周明海看着她笑，萧禾也不反驳。

　　周明海是她研究生导师的挚友，从前也在大学教书，后来出来做了出版，萧禾大学的时候跟着自己的老师也见过他几面，对这位热心和蔼的老师很是尊敬。

　　周明海也知道萧禾并不是个话多能聊天的，寒暄了几句，周明海就给自己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点了个头就出去了。

　　萧禾知道他要说正事了。

　　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好笑，都是谈好了的事儿了，前边那么多环节都过来了，现在还紧张什么。

　　想着她主动开了口：“周老师，就是书的事儿.....”

　　“小萧啊....”周明海搓着手，欲言又止。

　　萧禾看着周明海，脸上的笑顿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还是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周明海看着她，有些吞吞吐吐： “这次....我们遇到店麻烦...你这书.....可能暂时出版不了.....”

　　“为什么？”萧禾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九个月前，萧禾写完了一本专业书，本来是抱着整理专业知识和纪录学习感想的目的写的，没想到后来去看导师时提了一嘴这事，她的老师就让她把写好的东西发过去看看，没想到导师拍板，联系了周明海说是这书可以尝试出版。

　　这半天来，三审多改，一来二去什么也谈好了，却没想到到最后关头黄了。

　　萧禾今天是来拿版权费的。

　　“你别激动，来，先坐下，坐下。”周明海拉着她又坐下，面露愧疚：“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你也在书里花了很多心血，老师和你一路走过来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现在限了书号，这次合作社那边就只给了我们二十五个书号，老师也想帮你，但是出版社不是我一个人的，我......”

　　萧禾看着他，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周明海说：“书号不够，我们又得先出版畅销书，你的就只有先放一放...”

　　又说：“老师知道你等着这次的版权报酬要用，这样，老师先给.....”

　　萧禾听着，突然抬头盯住周明海：“什么是畅销书？”

　　她突然出声，像在质问。

　　周明海猛的愣住，紧接着脸一下涨的通红，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来。

　　周明海的模样震醒了萧禾，她抿了一下唇。

　　气氛静的令人心悸。

　　好半天，萧禾朝着周明海鞠了一个躬：“周老师...对不起，不出书就.....”

　　话头猛的止住，萧禾扯了一下嘴角，没笑出来，尽量压制住胸口翻腾的不甘让语气更平缓些：“这段时间让您操心了，谢谢您，既然这样的话我先回去了。”

　　萧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明海知道她心里肯定是不平静的，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让助理送萧禾出去。

　　“小萧，这事是老师对不住你，一旦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

　　萧禾回头勉强笑了一下，却掩饰不住语气生硬，再一次说：“谢谢老师。”

　　————

　　从出版社出来没走多远，天突然阴沉起来，眼见着就是要下雨。

　　说起来杭州这雨已经下了好几天，路上积了不少小水洼。初春的雨说下就下来的快，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几秒不到的功夫，雨势就逐渐大了。

　　路上的行人也慌乱起来，赶紧拿手上的东西遮在头顶往遮挡物下跑，居然让她看出些抱头鼠窜的狼狈来。

　　没心思笑，眼前一下跑过一个中年大叔，萧禾还没反应过来，大叔在她眼前踩中一个水洼，一下就被溅一身脏水。

　　“对不起对不起！”雨顷刻间就下大了，那人边跑边道歉，很快也跑远了。

　　萧禾看着裙摆上密集的泥点子，想着昨天分手是不是不应该，这下大大小小什么破事都堆在一块了。

　　心里烦躁却也没办法，把伞撑到头顶，四下环顾几下，转身进了路边一家咖啡厅。

　　从洗手间出来，裙摆上的泥点子已经清洗的差不多了，只是掩盖不住裙摆那一块明显的水渍。

　　此时咖啡厅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大多都是进来避雨的，雨太大没法走，萧禾干脆买了杯咖啡坐下，想等雨小一些再走。

　　咖啡刚上，贺娣的电话又来了。

　　“你还没忙完吗？”

　　“完了。”可不是，什么都没了。

　　“忙完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亏得我一直等你。”

　　“忘记了。”

　　“我就知道。”贺娣哼了一声，也没再纠结：“你在哪儿呢？你知不知道程禹找你都找疯了！？”

　　“不知道。”她早就拉黑了他，当然不知道了。

　　电话那头停滞了一会，似乎对她的回答有点无语，就说：“我真是后悔死给他当这个媒人，出了问题打电话给我有什么用。”贺娣的声音懒洋洋的，但里边的不满却显而易见：“不过我听他说的，也没什么大事儿，这次还是你放了人家的鸽子……”

　　萧禾不想听下去了：“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这回劝分还是劝和？”

　　电话那头没了声儿，好像是被她的态度弄的有点檬，反应过来：“你今天怎么了，又这么大火气？”

　　萧禾搅拌咖啡的动作一顿，干脆松开小铁勺，当的一声把它甩在盘子上，冷笑了一声：“没怎么，就是不高兴。”

　　这一下动静有些大，萧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隔壁桌有个正在翻杂志的男人听到了她的话，轻扣桌面的手指一顿。

　　贺娣打电话来本来是想帮着劝和的，毕竟是她做的媒，程禹虽然没什么能耐，但长相各方面条件都摆在那儿，对萧禾也是真没话说。

　　但一个电话发过来，好像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

　　贺娣说：“是不是程禹他又做了什么蠢事惹你生气了？乱发脾气？说话难听？还是…他出轨了？妈的…”

　　“都不是！他没对不起我！”萧禾知道，这事不解释就没完没了了，直接说：“是我故意的，我想和他分手，找了个方法名正言顺而已，你别再管了。”

　　隔壁桌的男人翻杂志的动作又是一顿。

　　骆旭抬眼，正好撞上隔壁桌那个女人脸上不耐烦又带点阴戾的眼神。

　　她对上他的眼，似乎是意识到别人撞见了，胸脯起伏一下，好像呼了口气，眼底那些情绪转瞬间就没有了。

　　她继续讲电话，只有脸色还是冷的。

　　好不容易和贺娣说清楚了，掐断电话，萧禾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压下心里的烦躁，下意识去看刚才隔壁桌那个男人。

　　男人还在，几乎正对着就坐在她对面，萧禾有些近视，加上他正低头看杂志，只能看见他修剪的干净利落的短发，挺直的鼻梁，下颚线条刚硬，明明很随意的坐着，却透出一种倨傲疏离的气质。

　　萧禾的目光不过在他身上短短的停留了个几秒，男人就敏锐的抬了眼，准确无误的望过来。

　　他的目光十足平静，眸光黑漆漆的沉凝，却像有力度一般钉在她身上。

　　也只是一瞬间，萧禾收回了视线，目光收回来之前隐约瞥到有人坐在了男人对面的座位上。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萧禾很快的喝完咖啡，拿包出门，手机响了一声，是贺娣发来的微信：

　　［你决定了？］

　　萧禾推门出去，手上打了行字：［嗯，你劝他看开点吧。］

　　外边雨已经小了，但天更黑了几分，萧禾觉得像她现在的心情，阴沉。

　　和贺娣解释了一通她为什么分手，萧禾的心情又是起起伏伏平静不下来了。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都怪昨天。

　　昨天。

　　十一点是酒吧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萧禾下了出租车还没走到space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大门口人头攒动的热闹样子了。

　　拖着一个行李箱，萧禾只觉得自己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好在程禹早就安排了人等她，助理眼尖，老远就熟络的迎了上来接她手里的行李箱：“萧姐你来了。”

　　萧禾往边上挪了几步躲开一对走路不看道儿的情侣：“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那还不是咱禹哥人气高，不是我说，平常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大家都是听说禹哥今天被调到SPACE来所以才来的！”

　　其实不用他说，萧禾已经看到身边经过小姑娘手上拿的“应援牌”了，也不是第一回听别的小姑娘无比激动的议论程禹这个人了。

　　老实说，有点夸张，程禹这个酒吧DJ比她想象的做的还要成功。

　　助理从萧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些女孩的议论他也听见了，以为她是不高兴：“不说这些，萧姐你大老远过来也累了吧？我们先进去吧，工作时间禹哥不好出来，但他等你很久了，我带你去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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