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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欢
“谈何久仰。”南执明道,他神色无惧,语气平淡,并无波澜,眼前那位似乎不是那位宁愿永不安息也要换这浮生中与爱人短暂欢愉的鬼姬,不是那位敢与挽阁毁约的贵妃,只是一位普通的为了心之所向而献出全部的小姑娘。
时千衡将手搭在棺材的盖板上,食指轻轻敲了敲盖板,却惊起了极清脆的响音,“贵妃——我这么叫你合不合适?”
贵妃扶了扶发髻边的海棠步摇,眼中似有一丝厌恶闪过,语气不以为然,“别这么叫我,我不喜欢。我有名有姓,月浮欢才是我的名字。”
“好吧,浮欢姑娘。”时千衡嘴角勾起一笑,“我们做个交易吧?虽然我能力有限,比不得挽阁,但这个条件,你一定会心动。”
月浮欢挑眉,道,“你且说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能让我感兴趣。”
时千衡笑意更深,“倘若你与我做交易,我便让你再见神女一面。”
月浮欢眸中神色剧变,连南执明也不由得皱眉,低声同他道,“你难不成要把长公主带过来?”
时千衡也低声答道,“如何不能?长公主若果真真心喜欢贵妃,未必不肯来见她。但你没有发现么?现在的月浮欢心智极不稳定,正是问她的最好时机。”
南执明一听他的话便明白了:“疯子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月浮欢总算控制住神色,佯装平静道,“你、你要什么条件?”
时千衡嘴角噙着笑:“很简单,几个问题罢了。”
月浮欢:“你说。”
“第一——”时千衡拖长了音,“为什么要给流光国君下蛊?”
月浮欢轻笑,“他毁我与璇玑姐姐的姻缘,我如何不能害他?”
时千衡与南执明对视一眼,道,“细说。”
月浮欢冷笑:“指腹为婚是有的。只不过,这一世,我是与璇玑姐姐同岁的。”既然同岁,那么指腹为婚…只能是月浮欢和璇玑。
“陌臻稷可真是好算计啊。他知道我准备聘礼,向先王后求娶璇玑姐姐,便设了好一副局。好一个莫须有的谋反之罪!扳倒政敌,又为妹妹清了一个烂桃花,待我死了,还能落得个痴情的美名!”月浮欢的神情十分狰狞,状若疯狂,全然没有方才柔媚的样子,“你们道陌臻稷有多深情?我与他的孩子则名,是他亲手掐死在我面前的!他断了我少女时对璇玑姐姐的喜欢,又亲手送了我为人母亲的念想,这岂不真是要了我的命?也是,他自上古始便是这样无情无义的货色。我祝他,生生世世做孤家寡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浮欢的笑声就像猿类凄异的鸣叫,像刀子一样在耳膜上一下一下的刮着,笑到最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她的笑声似乎对南执明与时千衡并没有影响,他们二人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平静冷漠。
待她停了咬牙切齿的笑声,时千衡方才开口道,“第一个问题你回答的很好。那么,第二个——你刚才说,他自上古始便是如此,此句怎解?”
月浮欢将红色的衣袂揉在手心中玩弄,听了时千衡的言语,有些孩子气的甩了袖子,愤愤道,“想来你们是都看到了那石室中所刻的。嗯…这样说吧,当年五界伐神,玄竟,璇玑姐姐的义兄,极力阻拦我与璇玑姐姐相爱,甚至多次来酆都抢人。连后来璇玑姐姐献祭,也是玄竟唆使的。玄竟委实可恨,转世了也不曾放过我与璇玑姐姐。”她语气愈说愈强烈,却骤然降了声音,叹道,“不论是陌臻稷还是玄竟,到底是我技不如人,算不过他,才一次次的弄丢了璇玑姐姐…”
月浮欢面上忽然又换了一副神色,竟是颇为愉悦的样子,“不过,能与璇玑姐姐有十世姻缘,似乎也不是很亏。”
时千衡听了月浮欢的回答,望向南执明:“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国师大人?”
南执明迟疑了片刻,问道,“那群孩子,现在还在这里吗?”
月浮欢似乎没有料到南执明会先问那群孩子,愣了愣,道,“他们待在最外围的一个石室里,死不了。”转而嫣然一笑,“想不到赫赫有名的流光国师如今居然会像个老父亲一样,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几个孩子。”
南执明并不想应她这句调笑,偏头对时千衡道,“那要不…我去把长公主带过来?”
“好。”时千衡正要与南执明一起走。
月浮欢忽然出声:“祭司且慢。”
二人皆停步,并且十分一致的回了头。
月浮欢极认真地问道,“我想请教一下,为何祭司认定了倘若用与璇玑姐姐见一面做条件,我便一定会答应?”
“因为你毁了与挽阁的约定,挽阁在找你。我想,你选择百越作为你的陵墓,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承载着你与神女的诸多回忆,更是因为——”时千衡用着那种非常吊儿郎当的、时千衡式的语气道,“这里封存着鬼姬与神女的灵力,便于你布阵,可以抵御挽阁很长一段时间,对么?”
月浮欢的身子微微颤动,使时千衡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答案。
时千衡接着道,“如果挽阁找到了你,不仅会让你永世不得安息,灵魂永生永世的遭受无间地狱的折磨,而且挽阁指不定会对神女做些什么——永世不让你们见面、永远得不到好姻缘、甚至也是不得安息。当然,挽阁是公平的,他会在找到你之后再对神女施以惩罚。你根本就不怕死,之所以拼命的躲起来啊,不让挽阁找到你,是因为你不想让挽阁伤害到神女,对不对?”
月浮欢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放声大哭,就像孩子一样,“我、我求求你,赶紧让我再见璇玑姐姐一面,就一面,他们、他们在召唤我的灵魂,我的属于鬼界的灵魂还在挽阁,我求求你们了…”
月浮欢的哭声刮擦着耳膜,尖锐、难听、撕心裂肺。就像时千衡说的,她的心智极度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控制不了鬼墓中的阵法。
南执明从海纳袋中将海棠步摇的实体取出,伸出手指在步摇上方飞速的滑动,留下了金色的纹案,结了一个咒。他猛然蹲下,将海棠步摇插入地中,将整个石室围成一个结界。
时千衡见状,便点了月浮欢身上的几个穴位,她的哭声逐渐停息,身体无力的倒下。时千衡手疾眼快的一挥衣袂将盖板卷来,放在棺材上。月浮欢便安静的倒在了盖板上,只是睁大了双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时千衡:“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先憋一会儿,待会儿我们带来了长公主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千衡正欲转身离开结界,南执明便伸出一只手拦他,“长公主我去请就好,你待在这儿看着她。”
时千衡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信不过我吗?这是担心我找不着去流光的路,还是怕我做什么对鬼姬不利的事?”他额前的银质额坠,星光浮动愈发明显,眉眼间的神色颇有些锋利,是传说中魔界祭司的气场。
南执明才不管时千衡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毫不留情道,“你多虑了,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比较好请长公主罢了。”
时千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无意中表现出来的锋芒,道,“是在下失礼了,只是我有时…不是很喜欢别人不信任我。”尤其是不喜欢你不信任我。时千衡暗暗道。
南执明并没有留心时千衡的心理变化,“那你看着她,我速速就回。”
言罢,那一袭青衣便隐入了结界之中,夜奔流光。
流光国,长公主府。
夜深人静,国都秦川也陷入的沉沉睡眠。长公主府中却亮着一点微弱的灯光。
南执明在长公主寝室外面,窗纸上映衬着长公主的身影,她手托烛台,似乎是在祭拜。长公主多年未嫁,一心向道,也难怪有设立独立的祭台。
南执明修成真仙,感官比常人更为灵敏,清楚的听到了长公主所说的话,她在近乎虔诚地祈祷,“愿神明佑我王兄度过险关,佑流光万年安定。”
南执明思量片刻,最终觉得闯进去还是不太稳妥,换了个颇为玄乎的,似个江湖神棍般的方式——
他坐在长公主寝室房顶上,将声音用灵力穿过青瓦送到长公主耳畔,“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是谁?!”
南执明用着一如既往的平淡的声音,“南执明。”又补充道,“长公主想说的话直接开口就好,不必担心灵力的问题。”
长公主好不容易平复了被吓得有些紊乱的气息,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烛台放在祭台上,问,“国师安好,只是国师此刻应身在百越,深夜来访,不知为何?”
南执明继续将声音用灵力传入长公主耳内,“长公主,我想请您跟我去百越一趟。”
长公主用极其冷漠的声音断然拒绝:“百越?我过去干什么?我不会作法,这些降妖除魔去秽灭恶自然是国师你来做。”
南执明道,“您知道贵妃葬在百越,您不想见见她吗?”
长公主的面色微变,便有意遮掩,“什么贵妃,我不知道。国师你还是好好的把这些案子检查完吧,我一介凡人,帮不了你。”
南执明的语气陡然增高,带了些尖锐的意味,“你不想见她吗?——你可记得当年她准备嫁妆迎娶你,最终却嫁给了你的兄长,你可有过为她求情?你是否跟她好好的再说过一次话?聊过一次天?——你不想见她吗?”
长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心中尘封的过往被人毫不留情的撕开暴露在阳光下,她颤着声音:“我想…我想见她,我想亲口告诉她…”
我不该这般懦弱的任由你嫁给兄长,我不该放弃你,也放弃我自己。
南执明将尖锐的语气收了收,叹了口气,“长公主,我知道您有许多的话想跟贵妃说,所以请你随我们去一趟百越吧。”
长公主强行平稳了气息,“怎么过去?”我想快些过去见你。
“我在你门外,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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