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语

　　知鹤在刚化作人形的第一个千年里，漫无目的地在这世间行走，漫步。

　　因着生命的漫长而没有尽头，她常常会好奇，普通人类的恩爱情仇，是个什么滋味。

　　但她却从不肯去尝试，只因阿福。

　　阿福是只土狗妖，知鹤见到他的时候，他尚是人形，耳朵和尾巴却藏不住，一身黑衣，皮肤苍白。

　　是个人形蛮俊俏的少年。

　　他躺在一个废弃的宅子里，满庭院的落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掩埋。

　　他的内丹没了，魂魄也支离破碎，只余了一口气，将散未散。

　　知鹤问他，看上去也有了几百年的道行，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么个模样。

　　阿福回答她，是自己心甘情愿。

　　瞧见知鹤一脸茫然的模样，阿福笑了几声，低声说：“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要不然……还真的没有人知道了。”

　　“我叫阿福，福气的福。这是我的主人为我取的名字。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普通的家狗，她刚刚嫁人，要我来，是为了看家护院。

　　她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喝酒犯浑后就打她，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哭。

　　后来，我咬死了她丈夫。

　　县衙里的人来打我，我被打断了一条腿，可还是逃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她病死了，听说是风寒；也有人说，是她夫家人逼她改嫁，她不肯，上吊了。

　　我想帮她，就入了妖魔道。我守了三百年，终于得知了她投胎轮回的消息。

　　她这次是修的道，斩妖除魔，我远远地见过她一眼，她还是那么美，那么漂亮。

　　听说她叫杜若，是这一代除妖师里最厉害的一个。

　　我想啊，我的主人，当然最厉害了。

　　我为有过这样的主人而感到骄傲，可是主人却不会记得我。

　　都说喝了孟婆汤之后，就不是那个人了。

　　可她始终是我主人啊。

　　前两天，蛇妖作乱，她去铲除，不慎落了蛇妖圈套，险些死在其中。

　　我拼了命将她带出来，护住她的残破，为她服下我的内丹。

　　少了内丹，我大不了重新修炼，可她不一样，她是凡人，要是我不救她，她的身体很难复原。

　　那是我近三百年来，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我守着她，等着她醒。外面的风雨声那么大啊，我真怕会吵到她休息；可我道行低微，如今更是连为她结个阵法的能力都没有啦。

　　我想啊，等她醒了之后，就告诉她，我等了她那么长时间，不求她什么，只希望她能记得我，以后有什么难事，也可以找我……虽然我只是个小妖怪，可我也想帮助我的主人啊。

　　我想了一晚上要对她说的话，等到了天亮。

　　她睁开眼睛，给了我一道灭魂咒。”

　　知鹤瞧他气息微弱，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独自在这儿？为什么不向她说明？”

　　阿福笑了，他张开嘴，殷红的血液，从他口中涌出：“我不能让她知道是我救了她啊，不然她……她会难过的。”

　　他闭上了眼睛。

　　那道灭魂咒，贴在他心口处，火焰一样的颜色。

　　不多时，灭魂咒下，唯余一捧灰烬。

　　知鹤站了起来。

　　风吹过，灰烬散落。

　　连带着阿福的那点未出口的小心思，在这世间，不留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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