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废

　　蒋云壹正激动，忽然肩头一沉，有只手拍上了他的肩。
　　身边有个声音响起：
　　“唉，兄弟，第一次来吧？”
　　蒋云壹一听，都没来得及去看那人，赶紧头一低先把眼泪擦了。
　　他光顾着激动，忘了这已是全息版，还是网游。
　　这不再是他躲在房间一个人玩的单机游戏了。他干什么人家都看得到。
　　结果他流泪人家看到了，擦眼泪人家当然也看到了。
　　于是又赶紧拍拍他的背接着安慰：
　　“你别紧张啊，我不是笑话你。反正刚进来被吓哭的新人也不止你一个，真也不是多大事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
　　蒋云壹手忙脚乱匆匆把自己收拾好了，终于能扭头去看这个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自来熟。
　　结果就是个看着像高中生的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年，大眼睛黑亮，鼻子高挺，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大大咧咧地看着他。
　　“你要实在害怕，就跟着我。游戏嘛，没什么可怕的。”
　　蒋云壹跟他四目相对，正要开口，忽然眼前就跳出了个组队邀请。
　　“布雷加宇宙狂暴核潜艇”？
　　他好不容易把这名字顺下来，不由又看了那家伙一眼。
　　那家伙正继续对他自来熟地眨眼睛，撩着下巴，表情热情洋溢，提醒他赶紧接受邀请，显然根本没有自己用这种名字很羞耻的觉悟。
　　蒋云壹咽回要说的话，转回头，自己抬腿走了。
　　“哎哎，你这人自尊心怎么这么强？哭就哭了嘛，我又不是在笑话你。你一个新人没必要逞能，里面很危险的……哎——”
　　被他丢下的家伙在后面叽叽喳喳嚷嚷得一条街都听得到，蒋云壹听若未闻。
　　反正又不认识他。
　　他不接受组队邀请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嫌弃那家伙的名字和自来熟要带他队的勇气，而是他不是来交朋友的。
　　他的目的和这些普通玩家截然不同。
　　他得抓紧一切时间。
　　他淡定地走进黑暗里。别的玩家走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而他笃定泰然，仿佛正回到自己的家。
　　而随着他前进的脚步，黑暗也逐渐四下后退。当然退散的范围并不大，就是始终保持在他的前方和左右大概两三米外的地方。
　　从全视角的地图看，原本覆盖了整张地图的黑雾正随着他的前进豁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这就是《远征》的开局第一件事：开地图。
　　《远征》是探险类游戏，更是生存游戏。玩家每到一张新地图，别说这个世界，就连个基本地形长什么样儿都看不到。
　　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如果你想了解，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探寻。
　　当然既然是探险，像蒋云壹这么走当然也是危险的——即便他是蒋云壹。
　　但他忍不住。
　　因为他太久没能这么自在地走路了。
　　不受任何困扰地迈开腿就能走，既不费劲也不发抖，腿上有劲，身上带风，
　　就仿佛这五年不过是个噩梦。
　　而现在梦醒了，他还是那个健健康康在游戏里所向披靡的蒋云壹！
　　惬意！
　　开心！
　　他开始体会到全息游戏的好了。
　　现在正是他五年来最心神俱醉的时刻——
　　“砰！”——“砰砰！”
　　蒋云壹看着再次出现的登录界面。
　　木无表情，一动不动。
　　像块石头。
　　他应该说点什么。
　　但又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画面现在必定也正在监视器上直播着。
　　会有一堆人看着他才进场不到一分钟就死了。
　　还是被蜜蜂蛰死的。
　　……他可以解释的。
　　但也没人过来让他取下设备做个解释。
　　他都能感到头盔外只有一片静寂无声。
　　这就有点尴尬了。
　　——其实，是因为操作还不太习惯……
　　沉浸式只有主视角的方式也还不怎么习惯……
　　还有，腿太灵活走得太快……
　　算了……连他自己听起来都感觉像是那些犯了低级错误的新人常找的借口。
　　要从他嘴里说出来，他都觉得没底气，心亏得慌。
　　他张着眼睛冷静了一下。
　　深吸口气，再次登录游戏。
　　还是出生点。这趟他是站着进来的。
　　场面和刚才一样，还是人摞人，人挤人。
　　照旧大多数面朝四周集体看着黑暗发呆，剩下的就各自四下走进黑暗里。
　　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留意到他刚才出现过。
　　他再次走出人群，走到出生点边缘。
　　其实出生点是在地图上的某个点，并不是只有一个统一方向的出口。就像一个海上的孤岛，你往哪个方向出去都行。
　　蒋云壹打开地图找了一下，很快找到了自己刚才走过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张自己的地图。凡是走过的地方，在地图上就不再被黑暗覆盖，会清晰地显现出来。
　　往有意思的地方想，这就很像刮奖卡，得靠你自己用脚都刮开了才看得到这世界的全貌。
　　地图还支持百倍放大，所以哪怕只向黑暗前进了一步，从地图上都能看得到这一步所踏开的光明。
　　当然，刚才蒋云壹走的那几米所起的作用对于整张地图来说跟一步也没多大差别。
　　他再次回到刚才走开的豁口，但这次没有走原路，是沿着开口边缘再开了一条道。
　　这样他开的范围就又多了一倍的宽度。
　　这次他走得比刚才谨慎些了，略微放慢了步伐。
　　其实就算黑暗里危机四伏，但游戏总是会给出让玩家循序渐进适应的时间。
　　所以出生点周围的危险系数肯定都是最低的。
　　蒋云壹走出没多远，在路上看到了个蜂巢，几只蜜蜂正在周边环绕。
　　他都不用打开地图看就知道，刚才那条路肯定就是在这里戛然而止。
　　蜂巢出产两种蜂，普通蜜蜂和杀人蜂。
　　普通蜜蜂有仇恨范围，会对经过的动物发出主动攻击，但一次伤害只有10点。对出生满血200点的玩家来说，其实威胁不大。而且也是常拿来练手收蜂蜜的好小怪。
　　高伤害的是杀人蜂。杀人蜂平时窝在巢里，不主动攻击，只有蜂巢受到攻击时会飞出来防卫。这家伙杀伤力相对就高了，一次50点，还带蜂毒暴击。
　　刚才蒋云壹就是踹了人家的蜂巢，被蜂拥而出的杀人蜂围攻，三下五去二就交代了。
　　但他为什么会踢到蜂巢呢？
　　不是因为他走路走得太飘，以至于没看到。
　　也不是他忘了现在自己是初生婴儿，没防具没武器，什么都没有，遇到怪只能躲，不能硬扛。
　　其实《远征》的怪物声效做得很到位，因为这对玩家在乌漆抹黑的环境里生存下去至关重要。
　　不然到处伸手不见五指就算了，怪物还无声无息就能发动偷袭，出门就是死，走错一步也是死，这游戏还能做到现在这么大吗？估计早就沦为小众乐园，里面只剩一群受虐狂了。
　　所以蒋云壹刚才虽然没看到蜂巢，但提前就听到了蜜蜂的“嗡嗡”声，完全有足够的时间躲开。只是，他犯了个致命错误——
　　本能抬起手，想敲键盘来个蛇形走位……
　　然后当然……他既没能成功走位，蜜蜂还转眼就到了眼前。
　　于是他在那0.1秒间反应过来，赶紧扭身向旁边躲闪，却没想到那方位脚下正是蜂巢……
　　结果就悲剧了。
　　这能算老马失蹄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游戏他很熟悉，操作他也很熟悉。
　　但这两个“熟悉”并没有1+1大于2甚至等于2，反而是让他的行动打了个大折扣，成了比新人还不如的新人。
　　他无话可说。
　　其实同样的错他在测试时就已经犯过了。可测试里他的人物不是光杆，能攻能防有装备。
　　虽然当时也是本能地先抬手想操作，在0.1秒后才反应过来，及时做了调整，堪堪躲过了死亡，但他当时也是一身冷汗。
　　他开始意识到五年的空窗期，他没能跟着这项最新的技术一步一脚印地发展起来，现在就要面对犯下低级错误有可能被淘汰的命运。
　　这回真的就像场大梦，大梦初醒，他转眼成了个连在游戏世界里也落伍了的老马。
　　他目光沉沉，看着那个蜂巢和它周边的蜜蜂，抬腿迈步，准备小心地从旁边绕过去。
　　路径还不能太大，免得再次触碰到黑暗中隐藏的其他危险。
　　落伍没关系。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认清形势，重新学习。
　　大不了再多死几次。
　　脸既然丢过了，那至少要丢得有价值。
　　他盯着蜜蜂，慢慢保持在仇恨范围外，从旁边绕路。
　　忽然“叮”的一声，有东西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只正在嗡嗡乱晃的蜜蜂应声坠地。
　　接着又是两声“叮”、“叮”！
　　蒋云壹要绕开的蜜蜂全成了蜂巢周边的尸体，还爆出了一小罐蜂蜜。
　　“哈哈！”
　　一个人影伴随着抬了八度，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旁边冲出来，乐呵呵地对他叫：
　　“你看！我就说吧，新人自己走会很危险的！”
　　他没想到，那个“核潜艇”怎么还在？！
　　自来熟的潜艇从他对面还没开过黑雾里跑出来，一把捡起那罐蜂蜜，得意洋洋地对他摇头晃脑：
　　“是不是？是不是？你这叫不听老人言！所以刚才那一下就挂了吧？”
　　蒋云壹看着他，还是没来得及说话，他又一下窜到了他面前，两只眼睛明亮又热情：
　　“行了，别啰嗦了，你跟哥走吧，哥罩你！”

《难以言喻的忧伤》
戏精学霸X背锅教授，甜蜜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