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

　　马车颠簸得人格外疲乏，陈肆只手执着书卷靠在软垫上，没看一会儿就耷拉下了脑袋。

　　坐在她边上的在丫鬟满黛见状立马掀开了车帘。外头已近日暮时分，彼时有风吹了进来，带来了有些许凉意。

　　陈肆抬眸，吐了口气，清醒了些。

　　这才离开蜀京三两日，她便十分牵挂爹娘了，不知蜀京的那人会不会对他们动杀心，希望那日做戏的一遭能够管用。

　　说来，新科状元外放的，估计只有她这独一份。也是，这世上也再无第二人，有她这样的胆子女扮男装的科举了吧。

　　满黛向窗外张望了一阵子，忽而惊呼：“少爷，前面有个小溪，要不要过去歇歇？”

　　外面驾车的滕妙听到，紧跟着就放慢了驾车的速度。

　　陈肆抽出身侧的水袋晃了晃，分量无几，微微点头：“也好，还得把水袋灌满。”又扬声对滕妙说，“滕妈妈，我们就在前头阴凉的地方停下吧。”

　　马车停在了一株垂柳边上，一下车陈肆就把水喝完了，好觅到上游取满干净的。

　　陈肆装水的时候习惯性的打量了几眼地貌，这溪水是自右侧的高崖上悬灌下来的。溪边的卵石被冲刷的滑溜，陈肆一脚踩到，差点儿栽下去。

　　所幸她反应得快，很快就稳住了身体。不过脚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居然被划开了，痛感清晰。

　　陈肆闷哼着咧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蹲下来查看脚上的伤。

　　她的鞋底被什么划穿了，脚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血丝渗出，不多一会儿就把地面侵染成了血色。

　　陈肆发现地上横着一个闪着亮光的物件，扒拉出来发现竟是一把匕首，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怕就是这个东西划伤了她。

　　荒郊野岭的还能被兵器暗伤，她实属倒霉。

　　陈肆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满黛就找她过来了。

　　看到若隐若现的血迹，满黛慌张的过来扶她：“少爷，您怎么一下来就伤着了？”

　　陈肆把匕首推了过去：“不小心被这东西划伤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满黛没有多想，以为匕首是陈肆带出来的，只不满的嘟嚷了一句：“少爷怎么把这么危险的家伙放在身上呢！”

　　这倒是提醒了陈肆：她爹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她娘一介女流，两人轻易都不会想到动刀枪的法子，是以没给她准备防身的家伙。

　　这几日着实是过得太平顺了，陈肆的警惕心也有所消减。这匕首倒是锋利得很，正好留下来防身。

　　“防身而已。”

　　陈肆拾起匕首，握触到刀柄处，有凹槽起伏的感觉。她随即看了两眼，似乎是镌刻着文字，有些模糊。凹槽处沾了些血迹，勉强看得出是个“炎”字。

　　“少爷，您就别管这个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休息吧。”

　　满黛扶着陈肆到马车边，又很是忧心的仔细给陈肆瞧了一道，换下了随意的包扎，新敷了药粉。

　　“万幸，伤口不深，没伤着骨头，修养修养便也好得了。”满黛庆幸之余，瞧见天色越来越暗了，又连忙劝说陈肆，“少爷，不若我们今日就在这边宿一夜吧，免得您的伤口崩开了。”

　　滕妙喂完马过来，也赞成了满黛的主意：“是的，少爷，还是您的身体要紧。夫人再三叮咛让奴婢看好您，此行路途本就遥远，我们大可不必着急。”

　　陈肆虽想继续赶路，但是想着这两日防着蜀京的人，她们也跟着日夜兼程没得一日安稳。她心有不忍，也就默许了。

　　滕妙将马车牵到了隐蔽处，在溪边垒起了一丛火堆。架在火上的水热了烧些，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少爷，稍微擦擦身子吧，今日也可睡得稍舒坦些。”滕妙把热水用小木盆端过来。

　　满黛跟着过来要服侍，陈肆近些日子才养成了不让人近身服侍的习惯，于是断然拒绝了。

　　陈肆才洗了脸，手刚撩到衣裳腰带的边缘，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扯，腰带竟直接崩断了。

　　衣衫刹那大敞，她反射性的想要奔走，脚下的痛感让她不能动弹，她紧捏住胸前的衣裳，而那股力量又突然的断开了。

　　陈肆随即向着身后看去，地上赫然趴了一个男人，显然就是他犯下的“好事”。

　　男人蓬头垢面，浑身湿透的躺在溪水中，衣衫上依旧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污。

　　陈肆试探着用手推搡了他几下，并不见什么动静。莫不是已经死了？她又探了探鼻息，还有气，似乎只是昏死过去了。

　　境况不佳，拿她当救命稻草了，陈肆可以理解。实话而言，她对救人没什么兴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思及此时此地并不只有陈肆自己和这个男人，她还有两个随行的。

　　顾虑着要是这人确实死了，可是要她们和尸体宿上一宿，难免不使她们受惊，是以她还是出声救一下吧。

　　“满黛！”

　　“哎，怎么了？”满黛以为又出什么意外了，万分紧张的奔走而来。她看到地上来路不明的狼狈家伙，着实狠狠的吓到了。

　　“姑娘……啊不，少、少爷，这人是？”满黛慌张得口不择言，直接说漏了嘴。

　　两人都下意识的去瞧那男子，好在他依旧没什么动静，应该是什么都没听到。

　　二人皆未注意，她们挪开视线的刹那，男人的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其实他混沌的听到了一些。

　　“我也不知，看着他受了重伤，你将他带到马车边安置了吧。”指不定活不成了。

　　满黛连声答应：“少爷放心，奴婢定将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陈肆点头，心说：也无需太妥当，死不了就成了。

　　突然多出了一个男人，哪怕他暂时意识不清，陈肆也不想过多接触。她只简单的擦拭了下身子，一瘸一瘸的走向马车。

　　彼时，陈肆正好看到被安置在干草堆里的男人。满黛除去没给他换衣裳，确实是把他收拾妥当了，身上显见的伤口都已经给包扎过了，整体上干净了许多。

　　陈肆粗略的看了几眼，平心而论，男人长得还算不错。

　　他的身上有多处鞭痕，但最严重的还是腰腹部的刀伤。这才多大一会儿，血丝就渗过包扎的白纱，在上头晕染开了。

　　不过，这样子都不死，也当真是他命硬。

　　陈肆没有再过多关注男人，摸索着爬上了马车。背靠着车厢，她拉着薄毯盖在腿上，闭上了眼。

　　不多一会儿，陈肆又自行睁了眼。不知是否是因为多了旁人，她没有一点儿睡意。

　　陈肆叹了口气，摸索出那把匕首，将之别在了腿边，撩起帘子看了看。

　　满黛和滕妙都已经歇下了，看来着实是累了。

　　男人也很安静……他倒是也不能不安静。

　　陈肆摸着匕首，思虑：是不是让他更安静些为好？

　　陈肆轻手轻脚的接近，眼瞅着她的匕首离着男人只有毫厘的差距，她听到了一阵咳嗽声。

　　是他。

　　陈肆迅速翻手将匕首藏到了身后，所幸夜色本就是天然的屏障。

　　“姑娘……是你救了我？”男人出声问，他的声音沙哑得很。

　　这人怎的开口就唤她姑娘，陈肆沉默了片刻，刻意压下嗓子：“不是，救你的是我的婢女。我亦不是姑娘，兄台莫唤错了。”

　　“我记得救我的是个姑娘。”

　　他是不是看到、听到了什么，陈肆握紧了手。如若是这样，这人果然还是应该除掉。

　　面上，陈肆依旧如常的撒谎：“那你看到的必然是我的婢女。”

　　男人轻轻皱眉，颇为困惑：是这样么？

　　“你不若是因我的婢女救了你，便对她心生爱慕了吧？”这么问，陈肆自然是在试探他。

　　如若有什么不对的苗头，她也不至于动不了他这个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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