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录

　　八王府的马车便这样开走了。黛黛的祖母康氏与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已是疲惫，由黛黛生母许氏扶着回去休息。

　　二房几个小的在花园中碰见徐淮安，碍于春风在场，哧了一声就扭头去了。徐淮安眼睛有点红，但脸上还好。楚黛黛见到徐淮安之时，她已写废了好几张纸。她的声音很清脆。

　　“淮安，我没什么头绪，你来指点指点我。”

　　徐淮安抿唇一笑。

　　她身着一件湖蓝色的绸衣，像是新裁的。她身型娇小，头发却很长，这时慢慢地走过来，用一种很温和又略带一点揶揄的眼神看着楚黛黛。

　　黛黛给她瞧的不好意思，黛黛从没跟徐淮安说过自己喜欢许凌初之事，徐淮安也从来不问。但是黛黛怀疑她早知道此事，只是不明说罢了。

　　果然，徐淮安过来之后，先看了看她那一手簪花小楷，又看了看她的侧脸。

　　“黛黛长大了。”

　　一语双关。黛黛见她笑得温柔又促狭，并不反驳她。

　　“明日宝莹她们约了我春游，你有收到帖子吗？”

　　徐淮安的眸色略深了几分。

　　“郡主给我下了帖子。”

　　“那太好了！”

　　宝莹她们并不喜欢徐淮安，所以每到这种场合，黛黛总要问一问徐淮安的意见。若徐淮安不去，她也不会勉强。徐淮安在外没什么交际，但合八王爷嫡女，柯瑾同母妹妹柯沉雪的眼缘。

　　徐淮安不再说此事，只细细看起黛黛桌案上的词来。她见她写：“春当如此，雨当如此。”

　　“黛黛有心上人了？”

　　楚黛黛低头一笑，满眼尽是春色。

　　“我觉得他很好。”

　　好在哪儿呢？徐淮安一时想得远了。而楚黛黛仍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说起来两家是很熟的，只是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你也知道八王府的事，唉，我娘。”

　　说着也不说了，眉间涌起轻愁。徐淮安看她的容貌，一时也竟看痴了。心想，黛黛这人，虽无城府，却当真好命。这样的出身不说，又是这样的容貌。听说马上要嫁去高门，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当之无愧的贵女。

　　只是这点心思是不好说的，徐淮安不知是什么心绪，拿起黛黛没填完的词开始点评起来。徐淮安文才最好，指点了好几个可改的地方给她，哄得黛黛又高兴起来。又留徐淮安用了晚饭，两人说了许久的体己话，徐淮安才回自己的笙箫阁去。

　　一早，楚黛黛穿着春衣，头戴一支凤头钗，她是天生好颜色，这个年纪不用涂太多脂粉，只淡扫一点就是艳色。出门之前，楚黛黛与母亲院子里用饭。

　　许氏见女儿这一身打扮，先就愣了愣。但也只嘱咐了一些在外头不要闯祸的话，楚黛黛敷衍着应了，之后母女俩就安安静静地一起用了饭。一早王府就有车马把徐淮安接走，黛黛自己乘一辆马车，往郊外去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偏又碰到八王爷府的马车。贵女们春游，王孙子弟们也不闲着，尤其是柯瑾听说楚家姑娘今天也去，现今跟橡皮糖似的黏着柯沉雪，如今，柯沉雪在车里密密地跟徐淮安说话，柯瑾就威风八面地骑马在侧。要奉天说，郡王今天可是相当的浮夸。

　　“你说，楚黛黛喜欢许公子？”

　　徐淮安连忙按住柯沉雪的手，把声音压的低了又低。

　　“我对黛黛的心和郡主是一样的。我今日跟郡主说这话，并不是为挑拨什么，郡主千万不要多心。”

　　“我晓得你。”

　　“郡主，黛黛对八王府无意。我明白她，她不是那种关心富贵的人，她更关心自己的心意。你是我的朋友，黛黛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忍你的亲兄弟娶个不喜欢他的人，也不愿看黛黛受这样的苦楚。”

　　“是啊，嫁来王府，对她来说是个苦楚。”

　　柯沉雪冷笑。徐淮安噤声片刻，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那一脸的可怜相令柯沉雪不忍。毕竟是交好的姐妹，何况柯沉雪一向喜欢她没有城府的性子，不像那些京城贵女……

　　方拍一拍她的手。

　　“我知道你的好意。唉，也就你。汴梁如淮安这样的人不多了。”

　　徐淮安垂下眼泪。

　　此时柯瑾正为她那个二百五哥哥并自己发愁，柯瑾却是一点不愁的。不要以为纨绔脑子就不好使了，柯瑾虽然是汴梁城有名的纨绔，但他的脑子也不是一般的好使。这不，他不过是远远地看一眼，就仰起脸十分得意地问奉天：“前头那个是不是楚府的马车？”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昨天柯瑾对楚黛黛入了心，晚上奉天就把楚家能打听的事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奉天也瞭望过去，对柯瑾道：“郡王好眼力。”又很好奇：“郡王是怎么知道的？”楚家的马车可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是奉天仔细打听过，今天也认不出那就是楚府的马车。

　　柯瑾风流倜傥地笑笑，并不回答。

　　闹得奉天此时也想翻个白眼。

　　“走，咱们去瞧瞧。”

　　说着，策马而去。

　　柯沉雪听到外头的动静，问车夫：“我哥干嘛去了？”

　　车夫也老实，一五一十地答：“郡王爷去追人家家的马车去了。”

　　气得柯沉雪脸更黑了。

　　楚家的车夫老梁并不认识柯瑾，如今见有人策马往这边奔来，不动声色地让了一让。这倒不是说楚家怕事，只是楚家是战功起家的人家，世人都以为行军之人粗放，但其实真能以战功站稳的家族，一定是十分细心的。打仗，看似是血腥事，但根子上是细致事。

　　所以老梁也细心，并不是说柯瑾看着就像个纨绔豪门贵公子了。主要是他那策马扬鞭的姿势吧，就透出一股嚣张来。汴梁处处权贵，但这种一打眼就看着嚣张的公子，饶是老梁见多识广，也觉得这样人不常见。

　　于是就让了一让。

　　奈何那公子就跟没长眼睛似的，直接在楚府的马车旁停下了，停下就算了，还大声嚷嚷着：“可是楚家小姐，楚家小姐出门怎么也不带护卫。汴梁虽然治安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何况我听说这附近还是有山贼的。”

　　车夫老梁脸一黑。不要以为老梁只是个普通车夫，老梁曾也是个绿林好汉，只因后来受了楚将军的大恩，才自买自身进楚府的。人家老梁本来也只是兼职车夫，人家主要的任务是安保。

　　楚黛黛并不喜欢柯瑾，甚至因为议亲的事，十分烦他。但楚黛黛也没办法就这么晾着他不理的，毕竟郡王之尊，楚家虽然因为楚将军又打了胜仗正如日中天，也不敢比皇家的。

　　于是命老梁停了马车。

　　但黛黛也并不想见柯瑾，她甚至不想跟他说话！这时候，马车里头一个淡淡的女声响起来：“我家小姐说她还要赶路，而且这路上孤男寡女的也不方便跟郡王说话。还请郡王先行。”

　　柯瑾如何不懂这是推脱呢。他本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于是也有点不耐烦，偏此时，道上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呜咽。若是寻常声音，只当是山匪，柯瑾是个混不吝，从来是不管的。但偏偏是个女声。只要有点血性的人，听见这声音就不能不管。

　　这里虽然是官道，但这段路有点荒凉。柯瑾和老梁对望一眼，立刻下马往出声处探去。不过在柯瑾回来之前，老梁是不打算再往前走了的。

　　奉天本还以为这位小姐会掀帘子出来看一眼，没料到那帘子一动也不动，就如车里没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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