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录

　　崔羽的奶娘看这家小姐面生，但是见她家马车陈设，知道这不是什么显贵之家。连忙要哄崔羽上车去。

　　崔羽却不干，几乎小跑着上前要跟楚黛黛玩耍。楚黛黛怜他是个痴儿，于是也很愿意让他。见他往这边过来，也不太躲着，只是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崔羽见她笑了，又拍手说：“姐姐你真好看。”

　　堂堂近八尺的男儿，痴成这样，真的令人十分心疼，楚黛黛心想。

　　奶娘见楚黛黛对崔羽笑，却并不觉得她和善，反而认为这是个狐狸精，心里很不高兴，但是又不愿意凶崔羽，好说歹说把他劝上马车。崔羽走之前还问楚黛黛：“你叫什么名字。”

　　楚黛黛微微一笑并不答她，好在崔羽的奶娘很有两把刷子，不等崔羽再下车，马车已经顺顺利利地开走了。

　　见崔家的马车走了，楚黛黛正要上车，却听见有人叫她。楚黛黛一会头，看见了徐淮安和崔潆。她眼睛微微眯起来，容色已经变冷。

　　徐淮安还好，依旧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崔潆看起来却不如之前和善。她走向楚黛黛。

　　今天的崔潆头戴帷帽，身有异香。楚黛黛叫了一声阿潆。崔潆轻轻点头，问她：“你不是在守孝么？怎么还出来了。”

　　楚黛黛只觉得崔潆的声音也很陌生，她想了一想，最终还是放柔了声气，说：

　　“收到一个朋友的帖子，过来跟她说话。”

　　崔潆目光一闪，却不追问她口中的朋友是谁。两个人似乎有些生疏了。

　　楚黛黛这样想着，按下心里的难过，目光却不曾在徐淮安身上停留片刻。崔潆牵强地笑了笑。

　　此时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不远处正有士兵往这走来，人群只排两列，却整齐有序。崔潆的目光不自觉被那些士兵吸引。

　　“啊，是羽林军交班的时辰了。”

　　此处背靠皇城，崔潆出身皇族，对于宫中规矩很是清楚。她不知道跟谁在说话，或许是徐淮安，又或许是楚黛黛。谁晓得呢。

　　楚黛黛不知道徐淮安是什么时候和崔潆搅到一起去的，不过徐淮安现在身份不同，听说徐家快要复爵了，她那个流放边疆的哥哥也要回来了。

　　因为周氏和徐家是远亲，何况徐淮安又曾寄居楚府，所以即使楚黛黛如今已经和徐淮安撕破了脸，但徐淮安仍和楚家往来不绝。听说，现在和楚莺莺就很是要好。

　　或许是觉得尴尬的缘故，楚黛黛无心往羽林郎的方向望去，却就这么鬼使神差的一眼，楚黛黛看见柯瑾。从前只听说柯瑾被八王爷送去了兵营，却没想到竟做了羽林郎。

　　楚黛黛不喜欢柯瑾，即使知道柯瑾喜欢她，即使她也求过他。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下意识地摸一摸胸口那块雕刻弥勒佛的玉佩，神色十分空茫。那块玉佩被楚黛黛戴在脖子上，如今时刻都不离身。

　　却就在这一刻，在楚黛黛要挪开眼的那一刻，柯瑾也看见了楚黛黛。

　　两个人四目相对，不同于楚黛黛目光冷淡，柯瑾的目光热的似乎可与太阳比肩。他神情一凛，双眸突然就焕发了精神。柯瑾几乎是想要离开队伍，冲到楚黛黛跟前诉说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他恨不得立刻来找楚黛黛剖白内心。然而父亲的嘱咐似乎就在昨日，柯瑾死死按捺住那几乎是原生的冲动，狠狠地别开脸去。

　　这一番情境，落在三人眼中。然而楚黛黛并不在意，她生性剔透，早把之前八王府过来楚家向她提亲的原委想了个明白。所以，虽则柯瑾对楚黛黛也算得上情根深种，但他并不了解楚黛黛为人。

　　其实楚黛黛这人，是个十分坚持的人，同时，她亦不是一个能被人左右的人。她有自己的喜恶，有自己审美，也有自己的是非观。

　　就比如许凌初。

　　楚黛黛承认，她仍对许凌初有些好感，但相比数月之前，楚黛黛对许凌初，已是有了不一样的观感。

　　“郡王爷似乎是在看你。”

　　徐淮安的声音黏糊糊的，像那不怀好意的蛇。楚黛黛终是迎上她的目光，但她并不对徐淮安笑。

　　冷静有冷静的美感，饶是徐淮安很不喜欢楚黛黛，也不得不承认她姿容艳绝。那种绝色，并不单单是因为年轻。那是骨相里带出来的潋滟，是那种，能令桃花失了三分颜色的潋滟。

　　这一刻，徐淮安很觉得可惜。只可惜楚黛黛至今居然还是个处子，竟未在牢中失身。据说柯郡主放进去的是个长得不错的山贼，而且，足足在一处呆了两日。

　　然而也是这一刻，徐淮安竟奇异的感觉到崔潆的胳膊在微微颤抖。徐淮安心思细腻，当即用余光瞥见崔潆泛青的脸色，这令徐淮安心中绽开出奇异的快乐。

　　啊，崔潆心中竟然还有这种隐秘。

　　“郡王爷这样的身份我并配不上，徐小姐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楚黛黛很把她噎了一下，徐淮安却并不以为怵。只是微微一笑，对崔潆道：“阿潆，咱们走吧。”

　　崔潆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说了声好。

　　楚黛黛对崔潆微微点头，不知道怎的，两个人如今竟没什么话说。说起来，她与崔潆虽不如张宝莹那样要好，但平日里也是很有交情的，相反，之前崔潆几乎没正眼瞧过徐淮安。

　　人失势时，最为敏锐。

　　楚黛黛此刻就是罕见的敏锐，她万没想到她交好的朋友，长平大长公主的女儿，贵女中的贵女，竟也是个势利眼。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却还是等崔潆和徐淮安走了之后，转身走了。

　　崔潆和徐淮安回了长平大长公主府，正见崔羽满处疯跑着玩耍，崔潆十分不喜欢这个哥哥，觉得她丢人。

　　长平大长公主命人搬了凳子坐在院中，见儿子跑得满头大汗，对侍女碧汀说：“去拦一拦公子，再跑该出汗了。”

　　崔潆的样貌，肖似其母。柯氏皇族的人都是一双冷峻眉眼，脸是长脸，鼻梁高挺，是那种非常有气质的，英挺的长相。何况长平大长公主多年积威，如今双眼一扫，就凭添许多整肃意味。

　　碧汀几乎是下意识的发抖，却不敢违背长平大长公主的命令，往崔羽走去。

　　崔羽跟碧汀是很熟的，见碧汀过来找她，忙朝她奔去，他一手碧汀的脸，一手捏着碧汀胸前软软的一处，眼睛弯弯地看了一声碧汀姐姐。

　　碧汀强忍着心中的寒意，仍对崔羽笑脸相迎。拿起帕子轻轻擦去崔羽额角的汗，对崔羽道：“公子，公主娘娘担心您吹了风生病，咱们去歇着吧。”

　　因崔羽生来痴呆，难有伯爵。不过凭长平大长公主在宫中的地位，再过几年应当也能给崔羽挣个一等子的功名。

　　她指了指长平大长公主身边的一个凳子，凳子旁的桌案上摆了许多小食，崔羽的目光瞬间被那堆小食吸引，口里像是要流涎，碧汀又细细地给他擦了，带他往长平大长公主处去。

　　长平大长公主见到儿子，笑意越深。又对碧汀说：“待阿羽娶了妻子，就给你开脸抬房。”

　　当下周围便一片恭喜声。

　　不管碧汀心中如何做想，此时都柔和地应了是，还很应景地红了红脸。长平大长公主最喜欢碧汀这个低眉顺眼的模样，她很满意地对碧汀笑了笑，又对崔羽说：“别顾着一个人吃，给你碧汀姐姐也吃一个。”

　　崔羽一向很听她娘的话，此刻却罕见地没动唤。他似乎知道娶妻子是怎么回事，大声跟她娘说：“我要娶漂亮姐姐！”

　　长平大长公主对这个儿子耐心的很。此刻摸着她儿子的头，笑着问他：“哦？漂亮姐姐是哪个？”

　　“很漂亮的姐姐。”

　　长平大长公主眼风一转，看向崔羽的奶娘。崔潆此刻倒是很听不下去，反正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兄长，粗声粗气地说：“就是楚家那个妖精。”

　　说完也懒得理她娘跟哥哥，拽着徐淮安的手往后花园去了。

　　崔羽的奶娘这才做小伏低的过来，长平大长公主问她：“是怎么回事？”

　　“回公主的话，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回府的路上碰到了平民家的马车。那家因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少爷看见了那个民女，说好看，就过去看了两眼。”

　　“这样啊。”

　　长平大长公主的脸上喜怒不辨，问崔羽的奶娘。

　　“那你觉得，那姑娘好看吗？”

　　奶娘把头埋得更低了。

　　“还成吧，就是身上一股子妖孽劲儿。”

　　长平大长公主遂未再理那奶娘，反而玩着崔羽的头发，问儿子：“阿羽觉得漂亮姐姐很好看吗？”

　　“比仙女还好看。”

　　长平大长公主收了目光，笑意未至眼底。

　　“带少爷下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碧汀和奶娘齐声应了一句是。长平大长公主越发觉得兴味索然，她扶一扶簪子，吩咐道：

　　“拿我的帖子去八王爷府上，就说我明日想请皇弟喝茶。”

　　说罢，也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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