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录

　　柯沉雪风风火火的回了家，一入府中就往书房中去。八王爷正训子。

　　因柯沉雪是女儿身，不会引来上位者猜忌，八王爷在教导上对柯沉雪素来用心。他只有这一儿一女，平时也都心疼。

　　柯沉雪推门而入，只见柯瑾跪在父王面前。柯瑾长柯沉雪两岁，今年十八，平时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好男儿。柯沉雪从徐淮安处得知柯瑾去过女牢，此时不问就知道哥哥为何跪在此处。

　　她看了八王爷一眼，见父皇满是愁绪，竟给了八王爷一个近似安慰的眼神。八王爷眼睛眯成一条线，依旧端坐着不说话。

　　柯沉雪绕过跪在地上的柯瑾，他挺直着背脊眉眼却低垂，明明听见有人进来，却根本无心抬头看一眼。

　　柯沉雪捡了个地方坐下，她调整好语气神态，十分痛心疾首地道：“哥哥不就为一个楚黛黛吗？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哥哥知不知道，当时人家根本不想嫁你，心心念念等她亲爹回来悔了这门亲事。她曾亲口说过，她这一生，非许凌初不嫁。”

　　一席话急促地说下来，又缓一缓。拿手去玩袖子，因此带起一阵香风。柯瑾并不抬头，她看不到哥哥的模样，但到底一母同胞，或许柯瑾不太明白她，但是她自然是明白柯瑾的。

　　“哥哥你知道许凌初是谁吗？许凌初是永忠伯家嫡子，楚家夫人的亲侄子，楚黛黛的青梅竹马。”

　　“你不要再说。”

　　柯瑾此时终于抬头，他眸光沉重，有杀伐之气。八王爷眸中精光一闪，挥挥手对柯沉雪说：“你下去。”

　　“父亲。”

　　柯沉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听了八王爷的话，退下了。

　　柯沉雪带着一肚子气回到房中，但她头脑依旧清明。明白这样并不足以令柯瑾动摇，她想了一想，挥手让侍女叫来瑶姬。

　　在柯瑾见到楚黛黛之前，瑶姬是八王府中最得柯瑾宠爱的姬妾。如今柯瑾少去她房中，但是她年纪轻，容色艳；她出身不显，自然需要机会，比谁都需要机会。

　　瑶姬最喜淡色，其实她容貌冶艳，很适合艳色。瑶姬平时与柯沉雪接触不多，想也知道，两人一个郡主，一个连玉碟都没上过的姬妾，不但没有共同语言，也不在一个圈层。但瑶姬并不很怕柯沉雪。自然，瑶姬若是那种唯唯诺诺的性子，也难得柯瑾青眼。

　　柯沉雪见瑶姬来了，唇角弯一个弧度。

　　“坐。”

　　柯瑾走后，楚黛黛心中升起一点期盼。只是期盼过于微弱，并不足以止住她的泪水。她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方寸之中唯一有阳光的地方，直到日影西沉，月上中天。

　　晚上，黛黛正睡的懵懂之际，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锁链声。

　　她以为是柯瑾搬来救兵，心里一喜，连忙睁开眼睛。还不等黛黛反应过来，她面前的铁栅栏突然被打开，一群人将一个人推搡进去。

　　黛黛尚未看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衣角还干净，因那人背着他，看他身量叫黛黛以为是她哥哥，黛黛心里存疑，还未出声，那群人已经锁上栅栏走了。

　　“啊！”

　　那人转过头来，楚黛黛惊叫一声。来不及观赏他样貌，她已是瑟瑟发抖。女牢，如何进来男犯。是的，楚黛黛纵是此刻伤心过头，也知道这人是个男犯。

　　那人一双桃花眼，身量与柯瑾相似，都是八尺有余，虽着囚服，亦不能掩去他的耀眼光华。他眼睛微眯，尤似带笑。

　　他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抬头看那极的窗户口中流泻下来的月光，施施然问她：“你这是得罪了谁？”

　　但其实，他并没有笑。只因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待上挑时便是一种笑模样。他容色冷峻，断然有不怒自威的气韵，但他看上去，很年轻。

　　几人把事办好，自有人去八王爷府中讨赏，八王爷此刻已知柯沉雪计量，柯瑾的院中亦传出笙箫之声，柯沉雪坐在其父左侧，她那双凤眼微长，笑着说了声赏。

　　自有奴婢给那几人金银，八王爷看着女儿，眼中满是赞许。

　　一个从身体到内心都许了别人的女人，还值得哥哥大费周章么？柯瑾心中自得的想。

　　柯瑾此时已醉倒在瑶姬怀里，瑶姬今日得柯沉雪指点，身着桃红衣裳，梳一少女垂环髻，朱唇皓齿，喂柯瑾吃一粒葡萄。又亲自用唇喂他一口沾满异香，总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清茶。

　　“黛黛，黛黛。”

　　瑶姬听柯瑾这样叫她，用恰到好处的笑容掩住她恰到好处的哀伤，勾着柯瑾上了床榻。

　　楚黛黛心如电转，选了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仍然不减风范地说了一声：“你别过来。”

　　萧霁才不理她，却想，真是绝好的机会，能来一趟女牢。

　　楚黛黛仍不能放松警惕，只不错眼地看她，萧霁给她看的心烦。

　　“再看，再看我就过来了。”

　　“你敢。”

　　“这位小姐，我这样的亡命徒，有什么不敢？”萧霁挑一挑眉。

　　楚黛黛听了，神情越发凶狠。萧霁的性情，也就那样，却仍被楚黛黛眼中那一抹流光吸引，他皱眉想了一想，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你少说这些，你能被关到囚里来，哪里能是什么好人。你这种人，我怎么可能见过你。”

　　萧霁给她说的火起。说实在的，他没有杀女人的前科，也不是打女人的性格，只是仍然觉得这个女人烦得很。他想了一想，说：“你是楚将军家的小姐吧。”

　　楚黛黛眸光一震。

　　但楚黛黛仍然拒绝和他沟通。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夜。只是那一夜，萧霁依旧睡的无比香甜，楚黛黛却……

　　第二天，依旧没有人来牢里看她。她虽对柯瑾抱有期望，但她到底不是懵懂孩童，亦知道这事极难转圜。来牢里送饭的人是个哑巴，哑巴不会说话，也不懒得听人说话。萧霁分她一个馒头。虽然萧霁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楚黛黛并不怕他。

　　楚黛黛身着囚服，衣襟有些歪斜了，她忙背过身贴着墙整理衣襟，萧霁却开始观察起这牢中的构造来。

　　楚黛黛无心和萧霁说些什么，萧霁也没有和楚黛黛说话的心思。就在这样长久的沉默中，两人就安然度过了一日。晚上，又有哑巴过来送饭。楚黛黛中午只吃半个馒头，这时候饿的很了，才要喝一口汤，却被萧霁按住她的手。
　　她下意识就要惊叫出声，萧霁就按住她的嘴。

　　他并不看她，但他手劲很大，楚黛黛吓得冷汗都下来，心想这男人是被人派来杀她灭口的么？

　　等那哑巴走来，萧霁才说：“你是不是傻？那汤里被人下了药？”

　　“什么药？”

　　萧霁看着她，神色带上一点戏谑：“当然是催情的药。”

　　吓得楚黛黛险些把碗打翻了。

　　萧霁在楚黛黛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是将那汤端起来喝了。楚黛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去拦住萧霁喝汤，她一双柔夷冰冰凉，触的萧霁身上发麻。萧霁反握住她的手，又将她的手牢牢撰着放在自己膝上，将那汤饮尽了。回头只见她一脸惨白，只一双泛棕的眼睛生出氤氲般的水汽，他本以为这小瓷娃娃般的姑娘要哭，结果她并没有。

　　她就是那么看着，像一只凶狠的兔子。是的，再凶狠，也只是只兔子。

　　“这种东西对我不管用，我又不是你们这种半点武功不练的人。”

　　楚黛黛此刻倒也猜出一点他的来历。无他，柯瑾之前在去崔家的路上抓着一山贼，当时柯瑾邀功似的更楚黛黛说了几乎八百回，还有他那小厮奉天，更唯恐天下不乱地补道：“可好看一山贼了，一双桃花眼漂亮的跟什么似的。倒是和我们爷差不多高，看起来也壮实，看上去一点不像软脚虾。”

　　柯瑾当时那自得的样子，楚黛黛现在都记得。

　　所以，柯沉雪放萧霁来女牢毁楚黛黛名节，当真是有缘由的。且不说萧霁身上沾的是采花案，更何况萧霁这样貌，只要柯沉雪有心，也可把用强运作成楚黛黛色迷心窍。

　　“你骗人，当时柯瑾使了秘药来对付你，听说那药，只一闻就让人走不动道。你既然能被那药制伏，何况这……”楚黛黛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春药两个字来。

　　萧霁十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竟出其不意地跟她解释一句：“那是我骗他的。”

　　“你骗他做什么？难不成你就是为了来趟牢里。”

　　“没想到连女牢都来了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萧霁笑意深深，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楚黛黛的问题。楚黛黛自然也没个心情听他话中有话，依旧只是不错眼地盯着他，只见他面色如常，又问：“你该不是为了独占那一碗汤骗我的吧？”

　　给萧霁呛个不行。

　　楚黛黛见他这样，却笑起来。自从楚将军出事，楚黛黛已经许久未笑过了。如今虽不是开怀大笑，只眉眼间有一点笑影子，对她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好心情。

　　她眉目含笑，令这寂静的夜色都添了一分潋滟，萧霁不过瞧了她一眼，却在顷刻之间，却有那么片刻，竟失了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