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李煜同人)

作者: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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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捌】问君能有几多愁


      夜晚的时候,娥皇再一次醒过来。
      李从嘉恰在桌边,见得她醒了,犹疑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上前,他怕再刺激到她。
      虽然娥皇神色还有些迷离,可是已经变得平静无比。一贯地用手掀起床纱,轻轻地直起身子看他。
      视野里的一片苍白,渐渐有了实际的景物,桌椅的轮廓,藤架长长的雕花,还有那积了些红泪的火烛,以及光影中的他,新换得一袭袍子,淡淡的碧色。
      真好。
      他眼里有为自己的担忧。如果就这样一直痴痴地看着他不动,一直这样远远看着,也好过翻天覆地。

      她冲那还有些不安的人微笑。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般,“从嘉?”
      李从嘉愣住,他看她的神色如常,还带些娇嗔地唤,见着他不敢动,又问,“怎么了?”娥皇上下地打量自己,没什么异常。“我睡了很久么?”
      “没有……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终于过去执起她的手,床上粉衣的女子又恢复了牡丹般的艳丽的美,刚刚春困而醒,面色微红,多美的妻。
      他心里暗暗地放心,她或许是真的记不清楚了也不一定。

      “不舒服?我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用手挽着自己长长的头发,撇眼看他,蓦地笑出来,“看什么?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
      李从嘉起身去取了梳子来,放下她挽着头发的手,自己慢慢地替她梳。“睡得可好?”
      “好像做了梦,内容记不太清,只是很难过。”她偏过头去像是在回想什么,李从嘉的梳子一滞,“做了噩梦?”
      “忘记了。睡得太久,这是什么时辰了?”娥皇不愿再想,望望窗外的夜色,“天黑下来了。”
      “刚过了酉时。”

      娥皇安静下来,静静地让他替自己挽发,“明日红袖还定好了要来,我怎么给忘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她突然想起了这事,“不行,还是要去看看梨香院的那些丫头们。”
      李从嘉笑出来,“好了,哪里差你一句话,流珠早早去吩咐她们注意过了。”
      一旁妆台上的铜镜正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他在她身后,一脸温柔地轻轻替她梳头。“从嘉,把窗子开一些吧。”
      他随即起身打开木窗,瞬间倾泻下一地月光。“今日的月亮很美。”手指轻轻地敲击雕木窗棂,回首看向她,娥皇坐于床边,纱衣露出一截极美好的手臂,正望向自己这边,他与她对视,见着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终于还是心怀愧疚。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娥皇低吟,却是清冷萧索,“怎么?”他故作欢笑。
      “突然想到而已。”
      李从嘉走回去,继续坐在她身后,拿过金色的钗子给她插在发髻之上。抬手间的腕子。还带着那一场荒唐的印记,他自己未曾注意,却独独入了娥皇的眼。她深深地吸气,“冷么?”他还以为夜凉有风,只换得她摇头。
      本来一切都该如此,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怎么那铜镜里的女子黯然神伤。
      她的睫毛颤动,那腕上的一切时刻都在提醒着什么,向根根尖刺狠狠地戳在心上,不见血,却伤人。
      李从嘉只觉得她有些异样,“娥皇?被梦魇住了?”他试探性地问她,眼前的女子却笑着回身抢过他手中的梳子,“你在笑我?”眉眼如丝,还有些恼。
      “不敢不敢。”他也笑得释然。

      “我是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自己跳进水里不见了。”她说完突然像看见了什么一样,凑近他细细地看,“唇上是怎么了?难道我们清雅绝伦的安定公跑去和人争执了不成?”
      李从嘉慌乱地别过头去,衣袖掩口半晌才放下,“我记不清了,许是不小心。”
      娥皇笑得很是欢喜,像是抓住了他难得的趣事,“安定公可是喝茶烫了口,妾身可是担待不起,都怪妾身今日睡得久了。”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冲他万福一礼。
      抬起头来一双美目流转,憋不住终究还是自己倚在榻上好笑地看他。
      李从嘉也笑了。出门唤流珠给夫人传膳。

      那碧色的袍子消逝于木门之后的瞬间,一滴泪落在绸褥上。
      她在笑自己,笑得出了泪。为了拜托那一场噩梦,她心甘情愿给自己再编织出另一个旖旎的幻影。
      紫檀依旧。
      她怎么能够想象那样的人难堪,娥皇甚至无法因自己的满心绝望而毁了他一身的清雅。所以她只能毁了自己。生生地咽下满腹眼泪,化出一朵绝艳牡丹,还要开在火焰之上,在心伤上舞蹈,三寸金莲舞霓裳。
      起身抱过来自己一直钟爱的琵琶。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当年她一曲醉倒多少英雄年少,偏偏只有廊下那一身烟雨色才能倾倒自己。琵琶伴七弦,以歌南风。
      外人总赞,他们本是夫妻却亦称知音。可若是二者只能择其一,她又将如何选择?懂他便得不到他,得到他,是不是也就永远都看不穿那深重如墨的一双眼?
      轻轻地捧着琵琶奏一曲,心绪随音万千愁,终究没个安排处。只能让它牢牢地锁在心里,以爱为最后的防护,以血养之,熬到蚀骨的那一日才算得终了。

      她只是爱他,就足够了。
      思见春花月,含笑当道路。逢侬多欲擿,可怜持自误。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
      本是一曲春歌,却弹得满室冷清。
      李从嘉恰站在门前,听见这弦音勾起回忆,初见的娥皇,面纱不掩国色。不矫揉不羞怯,远远地让他看见凤穿牡丹般的绝景。
      如今的她呢,却独自坐在房里一曲萧瑟。他听得出弦音里的惊动。却不敢妄自猜测她还记得些什么或是做了怎样的梦。

      他只希望梦里的自己,还值得她落纱而笑。

      “流珠吩咐煮了些荷叶汤拿来可好?”他笑着以手掩住琴弦,音止。
      “好。”

      偏苑里的赵匡胤站在月下廊前闭目不语,手里紧紧捏着那一个木镯。

      这一夜太过漫长。一座金陵城将会倾覆几个人的荣光,看得是同一轮天边月,却是各怀心绪。

      李弘冀满意地看着红袖一双巧手添了伽南香入霓兽金炉,缓缓地飘散出一室暗香。她刚要转过身,手里还有锦缎包着的几块香料,一双玉手却突然地被人抓了去,李弘冀抬起来,眼神格外深沉,“怎么伤了手?”
      狭长纤细的划痕,破了些皮。

      “是……。是今日梳妆时不小心……。”她有些闪躲,却被他看得清楚,“什么东西划伤的?”
      “发钗。”想想也的确是实情没什么好隐瞒的,红袖安慰自己。
      李弘冀当然知道这双手对于眼前这女子的意义,她定当是视它如命的,虽说看这伤痕形状确实像是钗子所伤,可是若不是有事她怎会此般不小心。
      “这钗子看上去可算不得好成色。”意有所指,李弘冀突然抬起手拿下她鬓角间的钗,明显不会是她自己选择的,也不曾见得她戴。
      “旧年家里的,突然寻到,就戴上了。”
      “旧年的…。。”话说得一半,缓缓地以指试探那钗的新旧,半晌没有说话,李弘冀笑得很是温柔,“我为你戴上。”
      红袖受宠若惊,有些不安地坐在镜前,看那只手便可翻云覆雨的男人竟然难得的心情大好。何况只是一只不起眼的低廉发钗。
      “怎么,想家了?”他问她。
      红袖浑身一震,“没有。”答得很是迅速,她自是不愿再提及出身。
      “听得谁说起过,你家里没有人了?”李弘冀手指很轻,慢慢地为她戴上。“还想着,若是家里还有什么父兄,我可许些官职,不是什么难事。”
      红袖起身行礼谢过,并不敢看他,“确是只剩红袖一人了。父母双亡亦无兄长弟妹,劳烦太子惦记。”

      李弘冀挥手让侍女全部退下,带上门之后,他揽过她的肩,顺势入怀。“如此境遇,倒生得风情。”凑近她的脸,怎样也算得是个美人。下等的出身还养得一双好手堪称难得了,“下次记得小心些,多美的手,怎么能给毁了呢。”
      “是,红袖下次不会了。”她一双凤眼妩媚妖娆,眼波流转,引得李弘冀将自己环绕得更紧,耳鬓厮摩之间李弘冀的眼睛依旧清醒,他盯着她的眼睛看,总像是想要读出些什么,弄得红袖心中不安,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笑脸盈盈面上绯红,“太子殿下……”
      李弘冀忽地又笑得看不出什么异样,“你可真是难得的小东西……”直直地往一旁的榻上牵扯去。
      本来红烛摇曳,春宵一刻,偏得那人阴沉地声音似是询问,又像是命令般地在耳畔响起,瞬间冻结了一切欲望,“明日的酒可准备好了?”
      红袖半边的发恰如其分地隐住了她的表情,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已经按照太子的吩咐办好了。”
      李弘冀轻轻地咬着她的耳,不疼,却逼得红袖不能躲闪,只能由他继续在耳边继续说,“要记得,不是我的吩咐。”当然是在让她明白,若是有了闪失,可万不能说出背后的一切。“如果若是事情有了万一,那你……”
      红袖僵在那里等待,却听见李弘冀告诉她,“便说是韩熙载吩咐你去除掉安定公。”声音几不可闻,却分寸不失地直接传入红袖耳中。逼得她怎样都逃不开这预定好的一场阴谋。
      她有些错愕,韩大人可算是太子党的人,怎么这时竟让…。。“韩大人……”
      “你还是太傅的那府里的人,如此说起也算顺理成章不是么。”太子还是称呼他为太傅,毕竟七年为师,总也是习惯了,这嫁祸于人的伎俩虽然算不得高明,可是在场面上她也的确是韩熙载一手选进来的歌女,何况红袖又无任何名分,李弘冀对外也并不会承认与一个小小歌女的关系。
      事情成了,自然是太子受益最大,事情败露,那边说是太子党里的韩熙载迫不及待想要扶持李弘冀登基,故不择手段,纵然父皇怪罪,也总会念及旧情。何况自己还算不得主谋。太傅啊太傅,姑且让你多担待。
      李弘冀的眸子满是狠绝。红袖不禁不敢再作声,只是点头答应着。 ?

      翻云覆雨间一颗心却总也不得温暖,冷冰冰地懂得自己手上的伤痕竟然隐隐作痛。不起眼的划伤,此刻像是成了浑身上下的唯一出口,一切的绝望与忧虑全部经由那里派遣出去,却又再一次想起了那个人。
      轻轻浅浅,分花拂柳而来,侧脸清晰而美好。
      幽幽紫檀香。
      她上方的男人有着与他类似,却终究不一样的俊逸面庞,李弘冀的棱角分明,他是乖戾的男子。而李从嘉很清淡,有时候你甚至会觉得他的存在很不真实,纵然如此,李弘冀却总也让她不能联想起光。或许此生太子是她荣华的唯一可能性,但是红袖仍然摆脱不了恐惧。
      她再也不能走出那一个夜晚。
      自己有些怯懦地低头与李从嘉擦身而过。眼见得那传说中的一腕倾城近在咫尺。触不到,终究触不到。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安排让她能够望见他。如果视野里从来不曾有过李从嘉,红袖便不会如此苦恼不会如此犹豫。
      今日的一切就能够心安理得。
      可是那人笑若春风,淡雅如诗如画。
      她怎么忍心毁了这么美得人间景致。所以,原谅我。红袖紧紧地搂住上方的男人,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很想哭,却逼迫自己全部忍住。
      原谅我。
      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李从嘉,抑或是李弘冀。

      最后的最后,头上的发钗硌得自己生疼,她却怎样也不肯取下来,这是自己年少唯一的见证了。
      这是翠柳巷最后的牵念。关于她的年少苍白和最后的纯真。所以怎样也要,记得它。

      次日早上,她刚刚梳洗过后。李弘冀却一早就不见了踪影。红袖只听得下人们说是去取些什么东西,一会儿恐是还要过来看红袖姑娘。
      红袖点头让她们退下,一个人安静地收敛心神。

      一会儿便要去安定公府,一切的一切,总该有个了结。
      最后一次,红袖轻轻地取了香木来,以上好的锦缎衬着托来添香。佷幽深的紫檀香木,燃起来会缓缓地散出一阵苍白色的烟气。最终淡淡地弥散开去了若无痕。
      自从遇见李从嘉之后,红袖便相信,紫檀是有魂的。他和紫檀,已经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谁的魂。相得益彰,那样的风骨,实在不该坠入这权利的中心,却也因为如此才更加动人心弦。

      木门吱呀,有人进来。
      她知是李弘冀,否则这里定是再无他人敢擅入。她起身回首一礼,随即继续把那香木放入金炉。
      李弘冀细细地嗅着,“紫檀?”
      红袖笑着说,“提神醒脑,春日晨光正好恰适合紫檀。”

      “换了它。”冷冰冰的口吻。李弘冀负手立于窗边并不去看她,只扔下如此一句。
      红袖却还想要坚持,“太子不喜欢?”
      李弘冀长长地出一口气,本是不想再多说,半晌终究还是回答,“是他太喜欢。”

      一句话让红袖心死如那冷灰般扑灭了所有悸动。是的,他太喜欢,所以任谁都奈何不得,这紫檀成了心蛊。
      就算了吧。熄了它换成其它。

      李弘冀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却满眼都是那浅碧的影子。不能再多做犹豫了,“红袖,到我身边来。”他唤她。
      红袖走过去,并不知晓他要做什么,却只见得他手里好像拿着个什么东西。
      李弘冀见她过来,头上还用那钗子挽着发,心里终究不放心,猛地拉过她的臂,红袖吃了一惊,“太子……”她突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枚金针。
      “这是秘制的金针,会透入血液里游走。”他的声音低哑如魔,一脸决绝,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疯狂,他不能让自己心软,不能让自己到手的一切功亏一篑。
      所以他掀起红袖的赤色袖口,露出长长的一截玉臂,缓缓地揉擦,红袖震惊得顾不上什么礼数抽手想要逃离,却被李弘冀一手拽了回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狂笑着将那寸长金针刺入自己皮肤,直至全然看不见,瞬间冷汗一身。“太子殿下!太子……。”泪水在眼眶中流转。
      李弘冀放下她的袖子,见得她跪下浑身颤抖,满是怜惜地伸手扶着她的头发,“没事,你放心,一时三刻不会有性命危险,只是可能会随着它在体内的游动而有些刺痛。”说得再轻巧不过,却又惹得红袖忍不住眼泪。
      “午后,最多到午后,若是未时之前你不回到太子府里来复命,或者说,未时的时候,李从嘉还没有死,那么我可不保证你的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这金针刺穿。”
      红袖说不出话,满眼都是绝望。
      “所以,只要你听话,我自有法子将那金针引出,但若是你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无法。本来我想要相信你的……。”李弘冀手抚弄着她头上的那只发钗。
      自然他还是怀疑的。

      手臂上浅浅地一点针痕,全然看不出什么威胁,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她送的酒若是出了差错,李从嘉不死,那便是她死。
      什么你侬我侬,不过金针一枚便能全然道尽。这便是她日夜相盼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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