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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意
阮老太太累了，自去歇着，只留了两个嬷嬷照顾这小哥儿俩。
阮泓扣上书，闪着漂亮的大眼睛对阮晴道：“今儿天气好，不像前两天那么大风，曾外祖母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四妹妹，咱俩出去瞧瞧吧。”
阮晴的目光在书上贪恋了一会儿，抬头朝阮泓微笑：“好。”
她不喜欢看什么桃花，只想多认几个字。
不过，她有求于人，自然不该有自己的意见。
最近这些日子，大表哥阮泓一有时间就来跟阮晴玩，他态度疏朗，又性情温和，只要他愿意，谁都能迅速和他成为朋友。
可阮晴终究觉得奇怪。
尤其他腰上也戴着枚玉佩。
当日周弗说过，她的玉佩应该是半块。
凤对龙么，一见着阮泓的，阮晴就猜出来了。
曾外祖母为什么把这枚玉佩一分为二，不给别人，单单给了阮泓和自己呢？
阮泓的态度也奇怪。以前表兄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终是相熟。
可阮泓是长房长孙，一向严肃、正经，对阮晴颇有些淡漠。
最近却频频示好。
阮晴看在他肯教自己认字的情面上，对他不曾揣以恶意。
见阮晴答应，阮泓便让立冬给她穿好衣裳，两人手拉手出了屋。
桃花才冒花苞，偶尔有一两朵半开不开的，能看见里头更为鲜嫩的花瓣。
这花瓣嫣红，又光滑若丝绸，阮晴看了不禁手痒痒。好想摘一朵玩儿。
阮晴便有些不安份，白嫩的小手像是只蚕蛹，拱啊拱，总想振翅而飞。
阮泓松开阮晴的手，问她：“晴妹妹，长宁公主为什么要单独请你去踏青？”
阮晴随手攀了一棵桃枝，微眯了眼，踮脚去轻轻嗅那花的香味儿。
花儿还没开，自然也闻不到。
她轻轻收手，那桃枝一弹，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流影。
她看向阮泓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但她猜着和周弗有关。
小姑娘的眼睛黑白分明，那眼白部分甚至带着浅浅的蓝，澄澈透明，让人心醉。
美好的事物嘛，天然的就让人喜欢。
阮泓也不例外，他笑了笑笑道：“那就奇怪了，咱们家和长宁公主府没什么往来，也不曾见过长宁公主，她怎么就知道你呢？”
阮晴抿紧唇，道：“我认得周大公子，许是他说的吧。”
阮泓微微惊讶：“你怎么认得他？”
阮晴不想提到阮梅，更不想提送葬那日发生的事情，因此微一低头，含糊的道：“就是，偶然撞见了，顺路搭他一程。”
阮泓点点头，问道：“听说周驸马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想必周大公子也是风流俊逸之辈。可惜不曾得见。”
阮晴笑笑，带着小姑娘的憨然：“周大公子确实挺好看的，下回他再来，泓表哥帮我招待，不就见着了？”
周弗来过几回，不过阮泓那时在读书，自然不曾得见。
阮泓笑笑，身子倚在树干上，道：“偶尔来一回，见着也说不了几句话，要是能和周大公子朝夕相处就好了。”
阮晴笑笑没说话，只仰头从枝枝杈杈中看蓝天。
阮泓惆怅的道：“是我奢想了，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又岂会……”
阮晴漫不经心的道：“我见了周大公子，必定会把泓表哥的仰慕之心转达。”
阮泓不好意思起来，在树干上搓了搓冒出来的热汗，道：“瞧你说的，我成什么人了？这是你我兄妹亲近，说的私房话，切不许说与他听，听见没？”
阮晴敷衍的道：“嗯。”
阮泓张嘴想解释，可又怕越解释越糊涂，因此只咳了一声，问阮晴：“四妹妹喜欢桃花？我替妹妹折几枝回去插瓶？”
阮睛转过脸来，朝他眨眨眼，低笑道：“嘘，曾外祖母不许折的。”
阮泓一本正经的道：“不怕，我替你折。”
阮晴摇头。
她眸中波光流转，很快又朝向一簇躲在阴影里，这时才开的迎春，惊叫着跑了过去。
阮泓盯着阮晴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收起，只剩眼眸中最后一点点漆黑。
这个四妹妹看似天真、娇憨，可其实滑不溜手。
今日幸亏他试探得浅尝辄止，否则怕是要让四妹妹心中生疑。
阮泓暗暗打起精神，跟着阮晴过去，眼看两个嬷嬷正在说闲话，不曾注意他俩，他便替阮晴折了一枝迎春，道：“我那里有个漂亮的水晶瓶子，我拿给你，用来插花。”
阮晴抿唇朝他一笑，大方的道：“我把花借给泓表哥，读书闲暇，也好歇歇眼。”
……………………
踏青那日，周弗亲自来接。
阮大奶奶替阮晴打扮好，在镜子里看了一回，打算送她出门。
阮泓放下手里摆弄的九连环，起身道：“我陪母亲一起送四妹妹。”
阮大奶奶奇怪的瞅了他一眼。
一大早他就跟过来了，来了倒也不捣乱，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丫头们上茶，他也不要，就随手拣起阮晴的九连环，沉默的玩着。
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阮晴抿唇一笑，伸过手去，对阮大奶奶道：“舅母，就让泓表哥送我吧。”
说着还朝阮泓挤了挤眼。
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见周弗吗？横竖有意不如巧遇，今儿正是好机会。
阮泓回了阮晴一个了然的笑，随即垂眸，又是一脸再正经不过的神色。
俩个孩子要好，阮大奶奶心里头极其的不舒服。
准婆婆看准儿媳的眼光总是略显苛刻，就怕她勾走了儿子的人和心。
可如果这俩孩子不好，成天针尖对麦芒，她又不知道要多烦恼。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阮大奶奶既不能训斥儿子，又不能呵斥阮晴，只得打起精神，强笑道：“好，好，知道你们兄妹互相打掩护呢，我不和你们计较。”
周弗今天穿了件宝蓝绣银纹的圆领窄袖袍，当真是面白如玉，眉清目楚。
他正坐在车上，百无聊赖的揪着车帘上的流苏，听青田道：“阮姑娘出来了。”
忙跳下车，掸了掸袍子，一副恭谨端正的模样。
由远及近，是一对小儿女。
小姑娘自然是阮晴，月白中衣，水绿上襦，底下是白色绣桃花裙。
就像那春天地里冒出来的头一茬小嫩草，观之让人心生欢喜。
她身边的小男孩比阮晴高了半头，大红圆领袍，年纪虽小，却也有温文儒雅之风。
最惹眼的是他腰间也悬了半块玉佩。
周弗气息一沉。
阮泓也在打量周弗。
不愧是公主之子，当真是金尊玉贵，举手投足之间是说不出来的风流意气。
年纪虽不大，却自有贵家公子的气势。
阮泓上前，先向周弗拱手，微笑着嘱咐道：“周大公子，舍表妹就暂请照顾，她年纪小，恐有拖累，还请周大公子体恤。”
小小年纪，说话倒是咬文嚼字，一板一眼。
周弗早在刚才上下打量时把他那半块玉佩瞧得清清楚楚。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也许就是“凭什么他有，而我没有”的气闷。
不过他涵养功夫早已不错，并未露出声色，朝着阮泓回礼，道：“阮大少爷客气，我自会好好照顾晴妹妹，届时必将完璧归赵。”
阮泓不由得一愣，立时看向阮晴。
他倒不知，这俩人几时竟这样亲密了？
还晴妹妹？家里人也不过是管她称之为四妹妹。
阮晴朝着周弗屈膝一福，道：“周哥哥，这是我大表哥，单名一个泓字。”
她又看向阮泓：“这就是周大公子。”
周弗和阮泓各揣心思，又彼此见了回礼。
周弗是气闷的，他天马行空，想的是，这阮泓与晴妹妹戴的是同一块玉佩，显然阮家有意把他俩搓合成一对。
他小子倒是有福气，还和晴妹妹是青梅竹马。
自己怎么这么生气呢。
阮泓则是惊讶的。
周弗称阮晴为晴妹妹，他或可说是周弗见色起义，小小年纪就一肚子龌龊心思。
可阮晴称他为“周哥哥”，这二人是几时开始这么亲近起来的？
他得了长辈的吩咐，赌咒发誓，必将照顾阮晴一生一世。
且不说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他应下了。
可四妹妹她这么小就迫不及待的跳出阮家高墙，是几个意思？
周弗已经向阮大奶奶行礼。
阮大奶奶忙避开，道：“大公子客气，不必多礼。”
她连个诰命都没有，哪敢受公主之子一拜？
她看着阮晴，道：“不必舅母多嘱咐了吧？”
阮晴乖巧点头，小小的脸儿有点儿紧绷，终究还是有些紧张。
阮大奶奶道：“那就去吧，好好玩儿，注意安全。”
周弗牵了阮晴的手，朝着阮大奶奶母子一拱手。
自有公主府的侍从弯腰跪伏，等小主子上车。
周弗先送阮晴上去，自己才跳上车。
阮大奶奶母子俱都心情复杂的看着车驾远走。
阮泓瞧着阮大奶奶，眼露疑惑。
阮大奶奶只有苦笑。
她没法把话向阮泓说得特别明白，因此他能理解到哪个程度，只能靠他自己。
至于说他想不想摆脱阮晴，也是母子凭默契行事，不能诉诸于口。
再有，如果有人横插一刀，把阮晴抢走，阮泓会不会失落，就更不是阮大奶奶忧心的事了，她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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