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她还是想跑

　　天边的打鸣起了头，剩下的便是断断续续零碎的鸡鸣声，破开昏沉的夜色。崇光楼的喧嚣渐渐被天光驱散，沉寂在朗朗的乾坤下。

　　青楼本就不是个能在昭昭白昼下热闹的地方。

　　长欢睁开眼，容澜正俯身看她，一双如墨点漆灼灼，天已经大亮，崇光楼内外都静下来，容澜的几缕头发落在她的脸上，发上，丝缕勾缠。

　　“公子醒了？奴，我伺候公子洗漱。”说罢便要起身，不料发根传来一阵疼痛，一片墨色发丝被带起。
　　长欢目光从自己的头发顺着上去，望见容澜笑得眉眼都是暖意，天光从窗户泻下来，将容澜的锦衣上了一层暖色的光圈。

　　朗朗少年，意气风发。

　　“公子，这样我没法起身。”长欢静静抬眸望向笑得眉目飞扬的容澜，柔声开口；“可否先行放开？”

　　“好。”听到长欢终于不再自称奴，容澜解开交缠的发丝。

　　长欢的头发养的极好，柔顺，乌黑，乌溜溜地下来，像泼了一层黛色的墨。容澜抓了一缕绕在指尖，黑白交错，更衬得骨节分明。

　　“昨夜的事情还没完，你想去哪？”容澜摩挲绕着手指间的青丝，不紧不慢开口。

　　长欢慌了神，手指抓上身下的锦被，忙低头作羞涩状：“您…”

　　容澜盯着长欢的脸，伸出另一只手臂，将人拉近自己，吻了上去。细细描摹长欢的菱唇，温柔缱绻。

　　一派的温软就在唇边，呼吸交融，长欢愣住，眸色划过嫌恶。旋即抬首回应，唇齿相碰，情.欲四起。

　　容澜推开长欢，眸色深深：“谁教你的？”

　　长欢身子一顿，抹去唇角的涎液，低头柔声道歉：“是，公子不喜欢，是我冒昧了。”

　　方才唇齿间的技巧是练过的，容澜被迷了心神，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又暗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她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学会些媚人的伎俩再常见不过。

　　他是霸道惯了的性子，昨夜已经克制至极，今日却是连半句悔意的话也不会说出来的。

　　“梳洗吧。”容澜又在长欢的唇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吻，笑眯眯将人横打抱起，抱至梳妆台前。

　　长欢坐在小几子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容澜将手伸进铜盆里，忙站起身来，却被按下，容澜一面拧好布巾一面说：“本公子难得伺候人，你是头一份。”

　　说着便将柔软的布巾一点点擦上长欢的脸，表情细致认真，仿佛捧着这一块上好的美玉。手指在一片玉色的光影里浮动，容澜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半晌后才开口：“你长花米子（痘痘）了。”

　　长欢一怔，正欲将铜镜拿至眼前，容澜按住长欢的手，感受入手的温润，忍不住摩挲几下，“别动。”

　　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面雕花镶宝石的银镜，“铜镜瞧不清楚，银镜瞧才清楚。”露出一口亮白的牙，又在长欢面前将银镜收了回去，“长花米子也好看，别看了。”

　　“先伺候我穿衣，嗯？”正待长欢不知做何应对时，容澜放下布巾，用同一张布巾给自己胡乱擦了擦脸，转身对她说道。

　　长欢愣住，同一张布巾擦脸是极亲密的行为，便是夫妻之间也是少有的。容澜却坦然熟练，她如今更是琢磨不透这位容家大少爷的心思了。

　　当下不敢再多说话，仔细地伺候容澜穿衣，锦衣上绣着云海波浪纹，倒显得颇为朝气起来，一头墨发如瀑，腰带上镶着几颗金玉，张扬的显出主人富贵的家世。

　　容澜看也不看自己的衣服，直盯着长欢身上的裘衣，促狭地挑了挑眉：“怎么，你打算这样跟着我出去？”

　　轻薄衣料下，纤细的腰肢透过天光隐隐约约，容澜将自己的披风披到长欢身上，留下一句话，“你出门时候，把这件披风披上，盖严实了。”　便大步踏出门外。

　　随从早已在门外等候，见到容澜后躬身行礼：“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今早些时候，苏州知州给您下了帖子。”

　　“知州？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容澜挑了挑眉，“不见。”

　　“是。”随从应下声后，上前一步低声道；“那个妈妈，较为难办，后头有些势力。”

　　容澜嘻嘻一笑，看着随从，反问道：“是我难办，还是你难办？”

　　“还是说，容家难办？”容澜的声音不高，也没有任何寒意，漫不经心地像是在问今日的天气几何。

　　所有势力，在容家面前都得礼让三分，更何况只是一个青楼的妈妈。随从不敢再出声，躬身行礼后离开。

　　推门而开的声音响起，容澜转过头。长欢身着一身白裙无任何刺绣，面上也无脂粉，一张素净的小脸在斗篷下更显得玲珑。在白昼的光下更衬得肌肤胜雪，眉尾的花米子也红的显眼，像朱砂印在面上，平添了一分娇艳。

　　“你脸上的花米子挺好看的。”容澜忍不住笑出声。

　　“……”

　　“走吧。”

　　容澜揽过长欢的腰肢，用斗篷将人盖了个严严实实，不漏半点样貌出来之后方才带人从崇光楼离开。

　　待二人上马车时，天已至晌午，日头直直地悬在空中。马车路过长街，街边有嘈杂却热闹的叫卖声，透过马车幕帘摇曳的缝隙灌进来，长欢笑了一下，眉眼都开始柔和起来。

　　她极少接触到人间的喧嚣烟火，除了靡靡非非的丝竹歌舞，便是无尽的琴棋书画与锦衣华服的宾客。

　　容澜盯着她面上未散尽的笑容，将人搂得更紧。他怕她接触了这些热闹的烟火之后，就生出了逃离他的心思，然后像上一世一样决绝地一走了之。

　　“想下去走走吗？”容澜理了理长欢垂在面颊旁略有凌乱的发丝，低首在耳边问她。

　　还未等长欢回答，容澜便下了命令，“不准去。”

　　马车内气氛一片凝滞，世家公子，总是有极强的占有欲，长欢垂眸将自己的情绪敛回，低声回答；“是。”

　　再无二话，马车内只剩下车轮的转动声。

　　容澜终是开口：“想去也行，但你要我陪在身边。”

　　她怕是又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一笔账，明面上瞧着温柔和顺的很，内心指不定在想着此人如何如何。容澜暗暗叹了一口气。

　　“好。”小小的声音，带了一丝悦意。

　　容澜跟着微微勾起嘴角，他的阿欢还是太天真了。便是已经许诺了的事情，但他又怎么会将她带去除了他的地盘之外的地方。

　　马车终于停住，容澜先行一步下了马车。长欢掀开碧色团富贵的幕帘，见容澜正伸开双臂，一副等待她入怀的姿态。

　　“下来。”

　　站在门口等候的仆从睁大了眼睛，自家主子的性子，竟然还有如此柔和的时候。

　　一只柔荑掀开幕帘，白色锦衣大袖，衬得皓腕赛雪似玉，一截羊脂色的腕骨在日光下泛起莹白的光。面容却被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样貌。真正的美人，便是只露了一截腕骨也是叫人遐想不已。

　　众人只瞧见一片裙袂翻飞，长欢便投入了容澜的怀中。

　　将人稳稳地接住之后，容澜拉住长欢的腕骨，大步踏入庭院中。月亮门前挂着以金漆书写的“长欢院”三字牌匾，笔锋凌厉肆意，不难看出此书画的主人是何等率性。

　　“这名字？”有些不适被人抓着腕，又看到院前牌匾挂着的字体，不由停了下来。长欢，长欢不就是容澜给自己改的名字吗。

　　“嗯，这字不错，我也这么觉得。”容澜眼睛一亮，旋即转首回道。一口白牙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长欢沉默片刻，没有搭话。她是在崇光楼内学了书画的，院前的字虽说别具一格，但还远不能达到被夸赞的地步。
　　又抬眸看了一眼容澜笑得极灿烂的脸，长欢唇角微勾回声道：“是，此三字肆意洒脱，凌厉潇洒，倒是别有一番风格。”

　　容澜忍不住眉眼都因这几句话漾起浓浓的悦意，不管是不是真话，他也已经太久没有听到长欢的夸赞了。即便是谎话，他也是听得满心欢喜的。

　　二人走进庭院，庭前摆放着一盆盆月季和牡丹，开得正艳，春风混着花香，沁人心脾。
　　现今却不是牡丹和月季开放的时节。

　　庭院中的所有摆设尽是按的上一世的设计，容澜站在长欢身后，盯着她的背影，一身白裙，立在花间，有风轻轻撩起裙袂，时光仿佛回溯到上一世。

　　上一世的她，极尽手段引起他的注意，好让他将自己从青楼带走。那年，她十五岁，正好及笄，如枝头初开的海棠。花言巧语，似水温柔，一步一步引他坠了她织的情网。

　　废了整整找到七天七夜她后，那双眸子盛的再也不是柔软乖巧的笑意。一切从前的欢颜笑语，便如镜花水月一般虚幻，轻轻一挥，便尽数散在寒风中。

　　容澜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地落在容府每一寸，他终于放手，她孑然一身离开，穿着白裙，消失在风雪中。他坐在廊下，酒喝了一坛又一坛，看着纤细的脚印被雪覆盖，无影无踪。

　　容澜募地抬头，将自己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出，看着眼前的景象，仍觉得虚幻。

　　“阿欢？”试探的声音，似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嗯。”长欢转过头，只见容澜似喜非喜，茕茕立于面前。

　　正欲开口，下一秒便被拥入怀中，容澜此次的力气大的惊人。长欢觉得，自己身上要被抱出青紫的印子了。

　　“公子，你弄疼我了。”长欢大着胆子开口。

　　她还是没有叫他容澜，容澜有些不满，却仍是在手底下松了力气，依旧没有放开。

　　“让我抱一会。”

　　长欢有些头痛，这位公子一言不合就抱她，力气之大似要将她的骨血都揉碎。莫不是世家公子都有些怪癖不成？

　　这般想着，长欢便没有再做声，任由容澜抱着他。也不顾着身旁的仆从，二人不知抱了多久。

　　庭院深深，庭前种的海棠树梢抽了芽，带来几分春的生气，庭中锦衣少年将白衣少女拥入怀中，恰如一对璧人。

　　“咕--------”

　　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划开这满室的寂静。

　　容澜一愣，没有绷住面上的表情，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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