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一起作的死

　　故友叙旧结束后，花茗独自一人回了图书室。

　　她的图书室在中央学院四楼东边的走廊尽头，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哪怕是迷路，也很少有学生会迷路到这里来。

　　所以看到图书室门边有人的时候，花茗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地方，还抬头看了看门上挂着的牌子。

　　嗯……是她的第三图书室。

　　所以这位是？

　　花茗走近了几步，坐在地上的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是被花茗带去新生办的易煊。

　　还未开启明台的普通人类和异神有着很大的区别，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外貌

　　诚然，易煊是个长相并不普通的青年，因为年纪不大，身上还洋溢着学生才会有的少年青春，可放在第二世界，就有些平平无奇了。

　　倒不是第二世界统统都是俊男美女，而是普通人类在开启明台之后，个人气质会变得很突出。

　　气质这种玄妙的东西，有时候会比好看的外貌，更加抓人眼球。

　　“你好。”易煊从地上起来，和花茗打招呼。

　　花茗点点头：“迷路了？”

　　易煊：“不，我是来找你的。”

　　花茗：“哦？”

　　易煊看着眼前的女人，对方比自己矮一个肩膀，可不知道为什么，易煊就是有种被人在气势上轻描淡写给压制了的感觉，他突然有些紧张，和花茗解释的声音也小了下来：“李主任说，我需要一个家长。”

　　花茗眨了眨眼，抬手指向自己：“你想找我做你的家长？”

　　易煊：“是。”

　　花茗越过易煊，走到了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易煊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李老头……我是说李主任，介于他曾带了我一年的课程，我想他应该会告诉你，让你尽量别靠近我吧？”

　　易煊迟疑着点了点头：“他是说了，他还向我推荐了许多有领养新生意愿的家族或个人，但我觉得……”

　　花茗微微侧头看向他：“你觉得？”

　　易煊：“我觉得你比较好。”

　　花茗因为那一个“好”字笑出了声：“理由呢？”

　　易煊的理由充满了求生欲：“明台一旦被毁，就会成为失去理智的堕神，无法回到现实世界，还会被驱逐出学校。可是你能保持理智，还能留在学校，甚至和普通异神一样，往返于两个世界。

　　“所以我想，如果哪天我也变成了堕神，作为我家长的你，会不会也有办法帮助我保持理智，而不是看着我成为一个疯子。”

　　花茗：“哪怕失去灵力，变成一个废物？”

　　易煊思路清晰道：“你口中的废物是相对异神而言，可对普通人来说，我不仅没有失去什么，甚至获得了不老不死这样别人做梦都得不到的好处。”

　　花茗微微睁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你还真是想得通透。”

　　她转身面向易煊：“既然你把自己的想法都好好告诉我了，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规定上来讲，我是不能领养新生的，因为我是堕神，没人知道由堕神来为新生开启明台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易煊愣住，他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也不知道吗？”易煊问花茗。

　　花茗勾了勾唇角：“我知道，并且我有把握顺利开启你的明台，不过规定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规定……

　　易煊抿了抿唇：“那你愿意为了我违反规定吗？”

　　花茗很愉快地大笑了起来，清朗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上，颇有几分恐怖片的既视感。

　　易煊不懂花茗为什么这么开心：“请问……”

　　花茗艰难地收住了笑声，扶着墙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语调轻松道：“我喜欢破坏规则并且懂礼貌的孩子。”

　　不墨守成规，也不会因为自己无所谓，就理所当然地让别人为了自己违反规则，而是先询问别人愿不愿意为了他付出破坏规则的代价。

　　这个新生真的是太合她的胃口了。

　　如果她注定要有一个后裔，那就该是这个模样的。

　　花茗走到易煊面前，将食指指尖抵在了他的眉心。

　　一缕细小的灵力慢慢地，没入了易煊眉心的皮肤。

　　“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此刻的心情，而不是在习惯了异神超凡的实力后，宁可变成疯子，也不愿为了保持理智而失去灵力。”

　　失去意识之前，易煊听到了来自花茗的忠告。

　　再次醒来，还是那条走廊，还是那扇落地窗，落地窗前站着的，还是那个铂金色长发的女人。

　　不同的是，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自己的家长了，易煊心想。

　　花茗察觉到易煊醒来，转头看向他，并说道：“正好，过来看看吧，你在第二世界的第一个日出。”

　　易煊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走到了花茗身边。

　　其实比起看日出，他现在更想回现实世界，但既然花茗说了，看一看也无妨。

　　于是一抬眼，他就看到了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色。

　　那是一片天色将明的苍穹，色调由深至浅，浅色的极致是耀眼的雪白，那是太阳。可在距离太阳很远的高空之中，两轮月亮仍旧悬挂在深色的幕布之中，四周是点点的星辰。

　　易煊听了满耳朵“异神”“堕神”这样的词汇，可直到此刻他才深刻认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确实是一个很神奇很梦幻的异世界。

　　他呆呆地看了许久，没有因为远方的天空越来越明亮而感到眼睛酸涩。

　　要不是花茗出声提醒，他恐怕还能一直看下去。

　　“跟我来吧，虽然还没到时间，但我记得新生办全天都是有老师的。”

　　易煊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视线从窗外剥离，跟上了花茗的脚步。

　　一路上易煊都在回味刚刚的景色，所以在路过走廊的落地窗时，他总会把视线投到窗外。

　　结果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不对。

　　落地窗玻璃上映照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不再是黑发棕眸，而是浅灰色略有些长的短发，以及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他的五官除了眼睛的颜色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在视觉效果方面和原先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阴郁，淡漠。

　　明台开启之后，他的气质在一瞬间产生了变化，就像是潜藏在躯体之中的本质被人挖了出来，肆意散发出独属于他的冰冷气息。

　　那是无法淹没在人群之中的特殊。

　　花茗带着易煊回了新生办，这回花茗的记忆没有辜负花茗，三年过去，新生办无论白天黑夜都有人在的传统依旧保持。

　　花茗抬手敲了敲门，缓缓的三声叩响，听着随心而又懒散。

　　片刻后，新生办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为易煊科普常识，又被花茗口快叫成李老头的男人——李主任。

　　“好久不见呀……”花茗的话还没说话，李主任就当着花茗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易煊：“……”

　　花茗则是一脸寻常地对易煊道：“你可以先稍微感受一下，曾经教过我的教师有很大部分对我都是这个态度，习惯就好。”

　　易煊还没做出反应，新生办的门就又被李主任从里面打开，他冷静道：“你在和谁说话？”

　　花茗一边笑着回答：“我的后裔”

　　一边把手放到了门板边缘，将门推开。

　　李主任看着明显已经被开启了明台的易煊，整个人慢慢石化成了雕塑。

　　花茗越过李主任，走进新生办，还没到上班的时间，这个时候在新生办值班的只有李主任一个人。

　　“坐下说吧，老师您这有果汁吗？”花茗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带着易煊进去后就走到了专门用镂空屏风隔开的茶水间里。

　　李主任动作僵硬地看向花茗和她身后跟着的易煊，许久，终于咆哮出声：“花茗你怎么敢给他开启明台！！！”

　　音量之大，天花板上的灰尘都给震掉了。

　　几分钟后，花茗拿着托盘端了三杯葡萄汁从茶水间出来。

　　茶水间外面就是沙发茶几，李主任正坐在沙发上，给易煊检查身体。

　　花茗把果汁放好，走到对面坐下后才开口道：“这孩子选了我做家长，我带他来登记的。”

　　李主任还处在一个比较暴躁的状态中，俨然一副校长先生来了他也能破口大骂模样：“我希望这不是你的一时兴起。”

　　花茗抬了抬手中的葡萄汁：“老师您应该记得，无论是学生时代的作业还是作为教师的学术研究，我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

　　李主任又看向了易煊：“你呢？就这么相信她能顺利开启你的明台，而不是一个不小心把你害死？”

　　易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她做到了。”

　　无论相不相信，花茗做到了，结果是这样就行。

　　李主任一时语塞，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花茗成为他的学生时也曾出现过。

　　花茗看李主任终于检查完了易煊的身体情况，就提醒道：“可以麻烦老师替我们登记亲子关系了吗？这个孩子似乎急着回去现实世界。”

　　易煊这才注意到花茗口中“这个孩子”的称呼，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大二生，没比花茗小多少，按理来说他该觉得别扭才对。

　　可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觉得别扭，还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新奇感。

　　这种感觉并不坏。

　　李主任无奈，毕竟花茗他们只是来登记的，就算他不给他们作登记，易煊成为花茗后裔也是不争的事实，这点从花茗为他开启明台起，就注定了谁都无法改变。

　　李主任拿出一份文件夹，将其打开，发着光的烟雾从中缓缓升起，在空中凝结出文字。

　　李主任说一句，文字便出来一句，最后洋洋洒洒写出了足足有五米长的条例，繁杂到花茗差点睡着。

　　易煊则是认真地听着这些条例，并在最后伸出手，让李主任划开他的手腕，取走了他的一滴血。

　　花茗也抬起手，献出了自己的一滴血，两人的血液融入文字，至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获得了世界法则的承认。

　　离开新生办之后，花茗带着易煊去了界门。

　　界门是往来两个世界的通道，学生一般使用坐标固定的界门，毕业后灵力稳定下来，随手一划拉就能开启属于自己的界门。

　　易煊在离开前问了花茗一个问题：“我该怎么称呼你？”

　　家长只是一个身份定位，别人可以说花茗是易煊的家长，易煊总不能也管花茗叫“家长”。

　　花茗摸了摸下巴：“称呼的话，我记得有个比较官方的叫法，据说是某个盛极一时的家族定下来。”

　　易煊：“什么？”

　　花茗吐出一个英文单词：“Father。”

　　易煊：“你是女的。”

　　花茗摆摆手：“和性别无关。不过我也不喜欢这个叫法，因为我这个人比较传统且热爱祖国、热爱中文，所以……”

　　易煊：“所以？”

　　花茗拍了拍胸脯：“你可以叫我爸爸。”

　　易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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