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一起作的死

　　相比罗伊斯等魇兽，涅特就淡定多了，甚至还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反手就把花茗甩到了墙上。

　　“唔！”

　　花茗的身躯重重地砸到墙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得那叫一个酸爽。

　　最后花茗从墙上滑下，坐到了地上。

　　半张脸都是血的花茗如同一个破旧的洋娃娃，凌乱的铂金色长发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好看的礼服也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

　　涅特并不是那种谁特殊谁有趣就会多看谁几眼的性格——花茗知道，可惜重逢恋人的喜悦多少冲昏了花茗的头脑，导致花茗还有点沉浸在过往的相处模式中回不过来神，所以她只想着让对方进入她的明台，读取她的记忆，却忘了在没有过往记忆的涅特眼中，她和别人没有区别。

　　涅特迈开大长腿直直向前。

　　花茗歪着头，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珠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那个离她原来越远的背影。

　　突然，花茗抬起了手，她的手颤颤悠悠，手指因身体的疼痛抖得宛如帕金森患者，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可即便是这样，发现了花茗有所动作的罗伊斯还是走到了花茗与涅特之间，以防花茗耍什么花招。

　　涅特的背影被罗伊斯挡住，花茗笑了笑，她的视线在这一刻暗了下来，只剩下一根突然出现在黑暗中的红线。

　　那是他们曾经缔结的灵魂契约。

　　当年涅特在她面前化作灰烬，红线也跟着消失无踪，她因此以为涅特正真意义上的死了，并失去了再去找这根线的勇气，如今它又出现了，正好。

　　因为这是伴侣之间的灵魂契约，除了能帮助他们找到对方，它还有一个十分有意思的功能。

　　红线上被人夹了一枚镂空的金属圆夹，花茗将手放到了圆夹上，浑身的剧痛让她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刚刚涅特像扔垃圾一样把自己扔开的举动——

　　去特么的旧日恋人！滚吧！

　　花茗在慢慢合上眼的同时，将圆夹取了下来。

　　抬起的手落下，砸到了沾满血迹的裙摆上。

　　于此同时，那根看不见的红线开始发挥作用，背对着站在罗伊斯身后的涅特皱了皱眉，身上开始发出和花茗刚刚被砸到墙上时一模一样的声音。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然后又是噗地一声，他的左眼眼角被划破，鲜血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伤害共享，这真的是很有意思了。

　　可惜他们的体质相差太多，落在花茗身上致死的伤痛，落在涅特身上，仅仅只是“有些严重的伤”而已。

　　花茗最后搞了一件大事，安安静静地死了，就像她原先预计的那样，复活后再次醒来一切都已结束，所以她并不知道，在她闭上眼睛之后，舞会大厅陷入了怎样微妙的气氛之中。

　　异神那边，学生们内心尖叫不已，看向花茗的眼神宛若看到了少林寺的扫地僧。

　　平日里安安静静扫扫地，看着十分普通甚至渺小，可一旦遭遇危急时刻，一出手就能给予大反派重创。

　　老师们没学生这么会脑补，他们当然也震惊，毕竟花茗在三年前造成的那一场实验事故可是将一整座塔楼给夷为平地，之后花茗成为保存理智但灵力薄弱的堕神这件事他们也是知道的。

　　就算有新入职的教师不曾经历过花茗搞风搞雨的那段岁月，他们也能从教师论坛里吃上陈年的旧瓜。

　　如今花茗不知道干了什么，就把那个看起来十分可怕，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凭借威压就让他们无法呼吸的魇兽重伤，他们别提有多意外了。

　　可意外之后，就是平静——

　　近乎麻木的平静。

　　毕竟那是花茗啊。

　　不同于异神们的心情复杂，魇兽这边的情绪氛围要统一很多。

　　无一不是呆滞加震惊——他们从没见他们的王受过伤。

　　罗伊斯甚至不敢靠近涅特，许久才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涅特平静抬眼，转头看向花茗的方向，对罗伊斯道：“把她带走。”

　　“是。”罗伊斯立马就带着手下走向了花茗。

　　异神那边也有老师过去阻拦，不让他们靠近花茗。

　　因为刚刚那一出，魇兽们不敢再用原先戏耍的态度，纷纷严阵以待，气氛在这一刻被绷紧，一场厮杀又将开始。

　　可就在这个时候，空中浮现出了发光的魔法阵图，一个身着白色西装，身高不过一米六的瘦弱男人从魔法阵里走了出来，罗伊斯薄唇微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们之所以挑在今天来闯中央学院，就是因为紫发少女告诉他们，这一天学院校长与一部分教师一同离开学校去开家长交流会去了。

　　本以为等去开会的老师赶来还需一段时间，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白西装男人之后，又有数个空间魔法阵出现在空中，其中一个魔法阵正好就在花茗身边，红发的艾琳琳一出来，就抱起了花茗冰冷的尸体。

　　涅特微微侧身，魇兽的自愈能力让他左眼上的伤口止住了血，可浑身骨头断裂，还有几处几近粉碎，这可不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恢复的伤势，可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表情，看谁都像是在看垃圾。

　　他的视线越过罗伊斯，甚至越过了白西装男人，直直投向被人抱起护在怀里的花茗。

　　涅特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赶来的教师，都是五星以上的教师，且他们的站位和动作，都是在保护那个已经死去，等待着复活的废物。

　　这不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堕神该有的待遇。

　　“好久不见啊，涅特。”

　　白西装男人微笑着开口，打断了涅特的思绪。

　　#

　　花茗醒来后，看到的是医务室的天花板。

　　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默默地，翻身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枕头里。

　　床边等着花茗醒来的艾琳琳头顶缓慢地浮现出一个问号：“你这是终于觉醒了羞耻心，为自己当众死亡这件事感到丢脸了？”

　　“并不，对弱小的我而言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花茗闷声闷气地说完，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问艾琳琳：“你们怎么样？”

　　艾琳琳：“还行，虽然不知道你在我们来之前干了什么，但多亏你对那只魇兽造成了足够大的伤害，校长先生才能在伤亡最小的情况下将他们逐出神域。”

　　花茗揉了揉自己的脸，漫不经心道：“是吗，听起来我很厉害的样子。”

　　艾琳琳笑道：“感觉你对自己做了什么完全没有概念。”

　　花茗：“嗯？”

　　艾琳琳告诉花茗：“被你重伤的那只魇兽，是魇兽一族的王，虽然我们这边的损失不小，但比起预计的结果已经好很多了，校长先生还说作为奖励，这个月要给你发奖金。”

　　奖金什么的花茗倒是不在意，她本身也不缺钱，她比较在意的反而是艾琳琳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一个信息。

　　——他们对涅特并不陌生。

　　于是她状似好奇地问：“王？”

　　说起涅特，艾琳琳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变得很严肃，她说：“嗯，他叫涅特，目前有关他的情报并不多，只能确定他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登上魇兽一族的王座，可直到一年前，他才首次出现在深渊以外的地方，还差点把霍家给灭了。”

　　十一年前……

　　花茗和涅特认识是在五年前，两人相处了两年，这两年里，涅特一次都没有和花茗说过自己的身份。

　　呵。

　　花茗扯了扯嘴角，笑得嘲讽。

　　艾琳琳多了解花茗，一看花茗笑成这样，就知道花茗此刻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了，可她也只当是他们赶回来得晚，让花茗遭了罪，记恨上了涅特，于是便起身去病房角落的冰箱里拿了一块蛋糕出来。

　　“刚刚特地叫人买了送过来的，算是赔罪了，如果不是我让你去舞会，你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花茗接过蛋糕：“赔罪就不用了，反而我还要谢谢你，至于这块蛋糕，就当是庆祝我……重返校园吧。”

　　艾琳琳动作一顿，猛地扭头看向花茗：“什么？”

　　花茗吃着蛋糕，随口扔下炸弹：“这三年来辛苦你们了，特别是校长，力排众议把我留在学校，可我也不能总这么把自己关下去，待会儿我写封信，让校长给我调个职位，啊对了，今年的师资考核好像已经过了，哎呀，二星教师也不知道能不能任教。”

　　“就算能也不敢让你来吧。”艾琳琳发自内心地吐槽了一句。

　　花茗咬着银叉子，表情有些委屈：“为什么不敢，我又不吃学生。”

　　花茗知道自己的眼睛吓人，特地低垂了眼眸，看着还真有这么一点可怜，偏偏艾琳琳太了解花茗了，她宁可相信中央学院称霸神域，也不相信花茗能好好教书育人。

　　没等艾琳琳进一步劝阻花茗，医务室的大门被人敲响。

　　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的三下叩门声，一听就是礼仪课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艾琳琳扬声道：“进来吧。”

　　医务室的门被打开，出现在门外的是那个被花茗的眼睛吓到，后又陪着花茗去舞会大厅的女孩。

　　女孩进来后转身把门合上，这才对着艾琳琳和花茗道：“老师好，我是来看望花茗老师的。”

　　艾琳琳挑了挑眉，似乎是没想到，居然会有学生来看望花茗。

　　她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我叫卫渺。”

　　异神的名字带有灵力，名字说出口的瞬间，花茗和艾琳琳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相对应的汉字，免了说明具体是哪个字的麻烦。

　　这也算是异神独有的特征了。

　　卫渺不仅来看望，还带了伴手礼：“食堂新推出的雪花冰淇淋，不知道老师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买了最热门的巧克力味。”

　　复活后身体机能会直接恢复到最佳状态，所以花茗并不需要忌口，她吃完蛋糕就开始吃冰淇淋，嘴都不带停的。

　　也许是因为花茗在舞会大厅重伤了魇兽之王，卫渺忘了《元素基础》带来的阴影，只觉得花茗厉害，还觉得如今在学校论坛里疯狂散发的关于花茗老师的事迹都是无凭无据的谣言。

　　什么“建校以来留级次数最多的学生”，什么“熊家长教育出来的熊孩子”，还有什么“獠牙女王”，简直是无稽之谈。

　　艾琳琳与卫渺说了几句话。

　　因为艾琳琳也是五星教师，卫渺与她说话时显得特别紧张羞涩，但很快，这种羞涩紧张变成了瑟瑟发抖。

　　随着花茗醒来的消息传开，陆续有人前来医务室看望她，其中包括且不限于校长，以及除艾琳琳外，全校仅有的六位五星教师。

　　最先来的，是那位身高一米六，身材有些瘦弱的校长。

　　校长先生换掉了白西装，穿着一件蓝色衬衫和白色长裤出现在了医务室，进来第一句就是十分和蔼可亲的：“怎么样？好些了吗？”

　　花茗：“唔，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一旁的艾琳琳扶额，逃避似地别开了脸。

　　校长先生何其敏锐，发现了艾琳琳的反应不太对，才坐下的他立马站了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下次聊。”

　　说完就跑了。

　　花茗也无所谓，反正迟点写一封正式的调职申请函也是一样的。

　　随后就是诸位老师。

　　有在舞会大厅眼睁睁看着花茗死了，不好意思不来问候一番的老师，也有当年教过花茗的老师，这其中就包含了两位五星教师。

　　剩下那四位五星和花茗很熟，不是同届就是大花茗一到三届的学长学姐，且一进来就和艾琳琳一样坐着不走了。

　　还很熟络地和花茗聊了起来——

　　“你可算舍得从图书室里出来了，上回琳琳和我们一块喝酒，喝醉了抓着我们哭，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她闺女呢。”

　　被揭了老底的艾琳琳愤怒拍桌：“滚蛋！”

　　花茗：“也就三年而已。”

　　“六年啊姐姐。”

　　第二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二比一，现实世界的一天相当于这里的两天时间，不过大多数异神都习惯说现实世界的时间。

　　“琳琳说你要转职？那第四图书室不是白建了，好浪费钱啊。”

　　花茗：“一码归一码，虽然转职了，但图书室还是我的私人地盘，你们来坐坐可以，但不对外开放。”

　　“啧，羡慕。”

　　“阿森不和花茗说几句话吗？”

　　“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花茗托着下巴，语气故意矫揉造作：“怎么没有嘛。”

　　“恶心。”

　　“哈哈哈哈... ...”

　　“你待会还要回图书室吗？还是在医务室过夜？”

　　花茗：“当然要回去。”

　　……

　　坐在一屋子五星教师堆里，看着花茗神态自然地与大佬们交谈。

　　卫渺，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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