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昏

　　【上司下属惺相怜，诉当年条分节解】

　　“没有畏罪潜逃，也没有矢口抵赖，因为，‘凶手’是我爸。我的亲生爸爸！你敢信吗？竟然是他！是他酒驾开车害死了我妈，把我姐姐害成了瘫痪！是他！”我心里一震，已无法平静的望着他。

　　他接着说：“那年我没高考，参加完葬礼之后，就搬去了我舅家。舅妈当时在国内，那一整年，我没日没夜的刷题，上补习课，去各种留学中介推荐的补习班，准备各种出国考试，我非常拼，拼了1整年，终于，如愿以偿进了宾大。”

　　“所以你选精神医学专业，是为了你母亲的遗愿？”我想起两周前，秦向东向我介绍颜值时候的原话。虽然秦向东说了很多虚假的词句，比如什么此人热衷于市场营销学，就看好国内母婴市场前景之类的话，一一只能证明秦向东当时是小偷荡秋千——贼能忽悠 ！

　　“其实不是她的遗愿，是她在世前，婚姻不幸也不肯离婚。那个年代的女人太过保守和封建，而我们家更是如此。我的大哥就在父权下成长，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挑战权威，我很同情他，但我们两感情很好。我妈就过着丧偶式婚姻生活。而我在离开那个家以前，我一直都是个骨子里叛逆的坏小子，可我成绩一直不错。”他谈起摇头。

　　“我妈她总闷闷不乐，阴郁着脸。我上中学时候，我就立志做一个心理咨询师，以后给我妈做心理疏导，再后来，我就来投奔我这个只专心做学问的穷舅舅了！李总，你知道吗，你可真像我姐！我姐和你一样年纪，时而理性的要命，时而又感性浪漫，脾气里有辣味，闻都闻得出来！”

　　“那你可真是好鼻子！”忽然，我又恢复了关切：“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呢？”

　　“我姐在上海。自从她瘫痪之后，她不让任何人去看她，只有一个贴身的保姆一直照顾她，她只愿意和我说话，所以，我们每隔两天就用语音聊天。我给她做心理治疗。没想到当年想做心理医生是让我妈开心点，现在作用却是希望我姐能活下去。”

　　“God bless you！”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莫名难过。这种难过是一种对生命的无力，人们在成为生物链顶端的高级动物过程里，不断的要控制尽可能多的资源，然而在命运面前，我们依旧什么都无法控制。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不会因为你坐在头等舱或者住在豪华别墅里就可以豁免。我不禁感慨。

　　“你恨你爸。有多恨？”我问。带着灵魂深处的共情，带着那种深深切切的同病相怜的心情。带着对丧偶式婚姻下的子女的理解。

　　“比你恨你爸，多一点吧。”他说。我俩不约而同的相视苦笑，举起酒杯，喝完了手里的红酒。我的心情复杂而忧伤，人的心理真是世界上最难琢磨的事情。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而这些爱恨的组成，又是让人完全不设防。

　　“最好的报复，就是忽视。”我说，叹了口气。

　　“可是，我们都做不到。”我看着他，他很憔悴，但比他的憔悴更严重的是，我在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绝望。

　　“我不了解你眼中的你父亲，但是，他救过我。”他接着说：“我妈去世后，我姐也被接去治疗，我哥是个工作狂，我不和我父亲说话。那时候的我，几乎崩溃了。我绝食，我撞墙，我割腕，都失败了。有一天，我终于计划好了怎么死，我想到马路上，等车撞死自己。就在我想死的那瞬间......”他说着，我实在迫不及待，打断了他的话，我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景了！

　　“所以你自杀，是我父亲救了你？拦住了你？”

　　“不是。李总，在这点上，传媒学高材生还是缺乏一点想象力！”他抿着嘴。

　　“好了好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打断你了！到底你想死的瞬间发生了什么？”我如饥似渴的想知道真相。

　　此时，空姐又走来问我们要不要加点红酒，在最着急的时候打断我，我无奈点点头，任由热情的空姐为我们续杯。

　　当我们杯中又一次装满红酒，斜对面的前排座位，一位大约40岁左右年纪的男乘客用中文的喊住空姐，从他的包里取出套着免税店袋子的伏特加酒，非常礼貌的请空姐为他加些冰块。嗓音很好听并且文质彬彬。

　　颜值看我着急，赶紧继续说：“就在我想死的那瞬间，我想起了我可怜，漂亮的姐姐，我已经是他唯一的支柱了。如果我死了，她还怎么挺过去？所以我一下子不想死了，走回到人行道上。”

　　“嗯，你差点冲动做了傻事！”

　　“后来呢？他到底怎么救了你？”

　　我等不及了！我想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不了解他了！

　　尽管这是我的父亲，尽管我们一起生活过，可对他——这个外人口中厉害的生意人，我对他的了解那么零零碎碎，四分五裂。是他藏的太深，还是我从未接近过真正的他？

　　“颜值，你快说吧！我不打断你了！”

　　“后来，当我决定不自杀之后，我就一直走一直走，脑子里全是我妈和姐姐。我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天很黑了。我迷路了！那是2007年，我还是个高中生，我当时出门就想自杀，所以没带手机，没导航，没地图。就当我急着想办法找回家的路的时候......”

　　“你遇到了李莫深？”我又打断了他！他摇头。

　　“我遇到了一辆中巴车！我明明走在人行道上，却遇到了一辆朝我开来的中巴车！这辆车用飞快的速度转弯！朝我猛的撞来！我被撞飞了出去！后来，我真的命太大了，是你爸开车正好经过，他救了我。实际上，他救了好几个人。当时中巴车上还有不少乘客。他把他的小轿车停在边上，把我们一个个塞近那辆车。他飞车送我们去了最近的医院。我想如果不是他及时救我们，我们都活不下来。后来，那辆中巴车，除了我们四个，其他人都死了！”

　　“把我们送去医院之后，医院连夜抢救我们四个人，氧气筒氧气罩全出动了，口服凝血酶、代血浆，和静脉用的立芷雪，全都给我们这样的大出血患者用上了。

　　我失血很多，几乎昏迷，没人联系到我的家人！医生说要输血，血库里存血不够，找血牛（和黄牛一样，血牛指卖血的人）也找不到！我可能要死了！这命运多滑稽，当我想自杀的时候，偏偏死不了。当我想好好活下去的时候，就偏偏要我死。”他说着，抿口红酒。

　　“就这样，我只好等死了，当时我们四个人里，血型是O型的有两个，两个都是消化道大出血！”

　　“对，李莫深是O型，我也是O型。”我说。

　　“他做完血液检测，然后输了血给我，足足400ml。输过血，他还准备接着为另一个O型血的人献血，医生劝他，他不听，执意要献血给那个O型血的女孩！就在这时候，那个被你父亲救下的女孩家属都赶来了。后来，哎！太戏剧化了！你还想听吗？”颜值的脸色变得沉重，变得忧伤。

　　“当然想听！怎么了？有什么奇怪吗？”我问

　　“警察来了。奇怪的是......”

　　“是什么？”我又打断了。

　　“警察赶来医院抓人，不是交警，是刑警！竟然没有去调查这车祸，而是。。。”他故意停顿，想试探我是不是又会打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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