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之前对要报考的大学，我和哥哥都有很多设想，现在什么时候谈论这个话题都显得不合时宜。与此同时，周围很多人开始或多或少地关心起我的报考志愿，连许久未见的乔家老太太也把我叫去吃饭。

　　哥哥接我回家，还在路上就问我：“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

　　我跟复读机一样没什么感情地复述着：“奶奶说外头没人照应着，不放心我出远门，大学读本市的几所就很好，都是名牌大学，好好学不怕没出息。”

　　哥哥的眉头越听蹙得越紧：“你怎么回答的？”

　　我靠在安全带上，怏怏地说：“好。”

　　哥哥一声不吭地找了周围就近的一个停车场，停车熄火，然后解开安全带转向我，一脸严肃地问我：“你同意了？”

　　我好像把劲儿都用在了扮演一个天真单纯的孙辈上，一坐进哥哥的车里，就像一只撒了气的皮球，再也打不起精神了，只想早早回家。可是哥哥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不开车的架势，我无力招架，只想快点敷衍应付：“嗯。奶奶挺高兴的。”

　　“那你看中的学校都要放弃了？”

　　“放弃了。”

　　“不出国了？”

　　“不出去了。”

　　“决定了？”

　　“决定了。”哥哥对这件事纠缠不止，令我终于不耐烦起来，“哥哥，你还有问题吗？”

　　哥哥最后问我：“你是妥协了，还是改变了主意？”

　　当然是妥协。今日席间，奶奶几次避讳地暗示我放弃出国求学，话里隐约透出如果我决意出国，哥哥的事业在这里很快会被除根的意思。养虎为患已是念及旧情的仁慈，而放虎归山无疑要拼着将半生心血付之一炬的代价而为。奶奶已经没有半生可搏了，她不会赌。

　　我也不会拿我的心血作为赌注，哪怕去换来的可能是自由。

　　“是我改了主意。我的根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哥哥在这里，我的心血，我的根脉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啊。

　　哥哥觉得我是没有把自己的未来当回事，生了好久的气。我没法跟他解释，也没法让他消气，只能任凭他失望下去。我就是仗着他心软，他再生气再失望也会尊重我的意愿，帮我选择本地最好的学校，最适合我的专业。

　　在我18岁的生日前我顺利地拿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可惜的是没有人祝贺我。

　　一直期待和我读同一所大学的乔妤更是气得扬言不会回来帮我过生日。

　　“你会后悔的，乔娇。”深感背叛的乔妤打电话过来，哀怨地对我控诉着。

　　我笑着说：“嗯，很有可能。”

　　乔妤抓狂：“为什么明明知道后悔也要这样呢？”

　　跟她一比，我淡定地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乔妤闻言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因为……乔家？”

　　“不全是……唉，不提了不提了。”

　　乔妤不愿放弃，换了策略，林林总总地讲了一通她如今求学的好，像是把先前刚一出国时的那些抱怨忘了个干净。我嗯嗯啊啊地应着，到底没有因为她这几句话想要改变主意。

　　要挂电话了，我想起了什么，斟酌着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小心一些为好，乔妤。”

　　乔妤沉吟片刻，像犯了错误似的小心翼翼地问我：“你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猪这么幸运要来拱我家的小白菜。”我希望轻松一些对乔妤提及这些事，可是心里掩盖不住惆怅。

　　宋秘书最近意外地在例行问候中与我问及乔妤的生活，特指感情方面。我一无所知，但听宋秘书的意思是乔妤找了本地名门的公子，两人感情升温很快。宋秘书担忧，怕乔妤年纪小，初坠爱河，容易迷失。我起初听着，没放在心上，直言乔妤自有分寸，可是过后想想，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或者说，简单的事情被演绎得复杂起来。

　　我心疼只是听了几句话就如此胆怯无助的乔妤，这样谨小慎微的孩子怎会妄想着掀起天翻地覆的波澜呢？她不过是和我一样，做了应该被祝福的事，却得不到一句赞贺，反倒要担心是否惹下了殃及旁人的祸。

　　说起喜欢的人，乔妤的声音都变得柔软，这是她第一次谈及自己心系之人，言简情深：“乔娇，他人很好，待我极好。与他在一起，像做梦一样。让我都在怀疑自己何其幸运可以遇上他。”

　　乔妤一直心防坚固，能被人打动，说出这样一席话，叫我惊奇不已：“真的？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乔妤得意地说：“我们认识很久了。我小时就认识他，做了朋友。”

　　我感叹：“好巧啊……”

　　“这叫缘分。”电话那端的乔妤心满意足。

　　都是注定的，别后重逢是缘分，那同床异梦算什么？命运吗？能不要吗？

　　坏的习惯很难改，我最难摒弃的就是喝酒。我喜欢醉醺醺的没有理智困扰的时刻，总也离不开酒精。经常出去找地方喝酒，喝醉了就回家，一睡到天亮，熬到晚上，再出去。好几次喝得太多了，一坚持回到家就放任自己醉倒，翌日早上在客厅或者厕所被哥哥摇醒，颤巍巍地爬起来回房间接着睡。

　　17岁的最后一天凌晨，我被渴醒，睁开眼时，我竟然看到了眼前一无所知熟睡着的哥哥。我努力从断片的记忆的找到我闯进哥哥房间的片段，回想了半晌，断定我是真断片了，昨晚稀里糊涂地走错了房间。

　　我伸手在哥哥的面前晃了晃，发现他没有察觉，我偷偷地凑上前吻了吻哥哥的唇，而后扶着墙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曾经无比期待的十八岁，在它真正到来时，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喜雀跃，热血流尽，我已经耗光了原本全部的期待。

　　夜空，灿若星火，流光倾泻。我漠然仰头看着一个男人精心为我准备的一场绚烂夺目的烟花秀，心里只有无尽的悲凉，就像烟花划过后的夜幕，愈发黯淡。

　　他卡在零点之后的第一秒，认真地一字一句问我：“乔娇，以后愿意嫁给我吗？”

　　乔娇、以后、嫁给我。好奇怪的词汇组合啊！

　　我低头望着单膝跪在我面前满脸期待的男人，他的眼神在闪烁，似乎是怕我脱口说出那些拒绝的话而略显紧张。我仔细地盯着他看，几乎盯到快要忘了他一直是个多么桀骜要强的人。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蹲下神，有些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是以后？”

　　他笑着，像哥哥惯常会做的那样点点我的鼻尖说：“你现在还小。”

　　我严正反驳：“我不小，刚刚我已经十八岁了，我成年了。”

　　他细细给我解释道：“我查了，女生要二十岁才能结婚的。”

　　二十岁？

　　我愣了一下，根本想不到自己二十岁会有的样子。一年长如一世，轮回百转，物是人非，怎么等得了这么远的年纪。我可惜不已地问他：“那你要等我到二十岁吗？”

　　听我说完，他笑了，把一直拿在手中的一支盛开到刚刚好的玫瑰递给我，一副早就做好了准备并不在乎时长的样子，说：“我只要等你到二十岁吗？”

　　“不然还要多久？”

　　“我知道你心里有……那个人，我以为要等到你放下的时候才行呢！嗯，大概是要到……结婚？”说着，他站了起来，把我也扶起来了，他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乔娇，我只能等你到你心里那个人婚礼的那一天。如果他娶了别人，我们马上结婚。如果他娶了你，我们就……再也不见。”

　　我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砰砰”地心跳声，想不出那是会为我而改变节奏的跳动声，便问了一个痴傻而不解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呢？”

　　他的手在我的肩上慢慢抚过，对我说：“等到那一天，我就告诉你答案。”

　　我又问：“为什么要结婚？这个答案也是那一天才告诉我吗？”

　　他轻轻笑了一声，笑骂我“傻瓜！”，而后一只手抱住我，一只手握住我拿着玫瑰花的手，念出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轻轻吐出的话打在我的耳廓上，很快融进了空气中，支离细碎间烟消云散。

　　凌晨我回家的时候，哥哥第一次还没有睡。他坐在沙发上，在静静地喝茶。

　　我和哥哥简单打了一声招呼就要上楼，哥哥叫住我，微微笑着对我说：“生日快乐，乔娇。”

　　我向来是在晚上庆生，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得到的祝福都赶在凌晨。“谢谢你，哥哥。”我勉强堆出了一个笑回应。

　　哥哥没有放我走，继续与我搭话：“烟花好看吗？”

　　“好看。”其实我不记得烟花究竟放出了那些形状，整个人被一句「等你到二十岁」给震惊住了，不过——“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看了烟花？”

　　哥哥似乎无奈极了，他摇了摇头，笑道：“还不是霸道的某个人，一早警告我们不要在昨晚找你，怕打扰到他的求婚。”

　　明白了！“所以你一晚上都没有找我，还让我穿漂亮一点出门？”

　　哥哥低头抿一口茶，抬眼时目光温柔极了：“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不是吗？”

　　我如梦初醒，恍然道：“是啊，是的。”说完，我还记得对哥哥笑了一下，才转身上楼。刚一转身，努力扬起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我的眼泪已经接连迸出，砸在脚下一阶阶楼梯之上。

　　君不见，别君之路，泪珠沿途，心至荒芜。

　　＊＊

　　“乔娇，乔娇……足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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