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哦呵呵，我都忘了，程颢杨是大恩人。”我低头，抽出一个餐巾纸跟着乱叠一气。

　　余光中乔妤偷偷瞄了我几眼，而后她拨了拨刘海儿，偏头看着我说：“我能不说对不起吗？”

　　我耸耸肩回她：“咱俩是笔糊涂账，反正我就是要说也不会对你说的。”

　　“正好，我也不想听那种没有用的东西。”乔妤凑上前来，朝我挤了挤鼻子作怪。

　　“呃哟！”我狠狠地推了一把乔妤的额头，就看她用眼神杀回来，想要就这样把我瞪成千疮百孔。

　　我和乔妤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吵一吵，闹一闹，以免有谁一不小心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很多时候，我常常暗自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两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心却苍凉如人至暮年。我曾经问过乔妤，乔妤告诉我，因为我们的生活被按下了快进键，我们太早地经历了婚姻或者生育这些未来该做的事情，在本该仅仅是迷茫与憧憬未来的时候，接受所有期待注定落空的既定现实，然后不再挣扎地选择在一切尘埃落定中度过一天，一年和一辈子。

　　——“打住打住。本来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我就够不开心的了，现在让你说的，我都要抑郁了。”

　　——“哈哈，我还有药，你要吃吗？可以分给你一点。”

　　——“吃药能治的好吗？我是说我这种情况。”

　　——“基本……没治！”

　　——“喂喂，乔妤，你会不会说话。”

　　——“我是在替事实坦白。”

　　——“你没听人说，那句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真话不全说，姐妹一场，你能不能照顾着点我的情绪……”

　　——“行，照顾照顾，你想让我怎么照顾你啊？”

　　——“你说句我想听的，让我乐呵乐呵呗，嘿嘿。”

　　——“事多！嗯……程颢杨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说的好！再来句！”

　　——“再来个屁，再说我怕程颢杨告我污蔑！”

　　——“污蔑个屁。我在那么爱他，他就喜欢喜欢我能怎么样，还能少块肉？！”

　　——“不能。”

　　——“就是。”

　　——“喜欢你哪怕一点损失都没有，他也不愿意喜欢你，这又好在哪儿呢？”

　　是啊，又好在哪儿呢？

　　从很久以前，我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想，为什么程颢杨不喜欢我。我设想过无数个理由，狗血到兄妹虐恋，决绝到世代恩怨，奇葩到他爱同性，几乎所有的可能我都设想过了，每一种跌宕起伏的无可奈何都充分到让我认命。可是无数的无数次，我从未敢于去问一问程颢杨，哪怕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喂，程颢杨，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我知道我不怕他真的告诉我那些或狗血或决绝或奇葩的理由，我怕的是他平淡到无法怨怼的那句：“没什么，我只是打心底对你喜欢不起来。”

　　所以，我越来越接受着去相信：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为什么，程颢杨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我苦笑了一下，闷了酒。

　　乔妤轻轻理了理耳边的头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得了得了，多大点事啊。男人得不到，睡过也不错啊，死也瞑目了昂。”

　　我毫不客气地那眼神杀了乔妤半分钟：“瞑目个屁。你还有婚姻这个坟墓，我整个暴尸街头。”

　　乔妤挑着秀气的眉，“呵”了一声。

　　吃完日料喝完酒，在马路边，我叫住乔妤：“喂，乔妤。”

　　乔妤拎着她新购的限量版，回过身来，一脸没商量地说：“我早想到要喝酒，所以没开车。你要不打车要不去坐公交地铁，我这次可没法送你回家了。”

　　“谁要说这个了，说点正事。”

　　“有多正？”乔妤故意媚眼如丝地问我。

　　如果不是话题严肃，我真想赐乔妤一分钟的大白眼。“你知道乔嫣说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话是什么？”

　　“乔娇你给我等着？”

　　“是‘两个人再好聚好散，也不算善始善终’。”我永远都记得乔嫣说这话时的表情。

　　乔妤的表情有一秒的凝固，不过很快轻挑起秀眉，一摊手：“哦，你大可放心，我和辛佰筠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像抑郁症疑似患者，很潇洒很自在，很像以前的她。说完，乔妤转身走了，她背对着我招了招手，摇曳生姿。

　　看着她慢慢没入人群中，我蓦然发现，记忆里那个总是贴在我身边，与我形影不离，不斗嘴不会说话的乔妤已经好好地长大了。渐渐的，她会有她自己既定的路要走，我拦不住她，自然也无法陪她走到最后。

　　我转身往地铁站走，瞧见地上有个小石子，脚尖勾过来，一路上踢踢踏踏，赶着它往前走。

　　我到家时，已是凌晨。

　　开了门，我猫着腰拿着拖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我见一楼灯光已经暗下，想大家该是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睡熟了，结果无意间一转头，看见程颢杨穿着只系了两个扣子的白衬衣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拍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走过去，气急败坏地用唇语说：“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去哪儿了？”程颢杨调亮了灯光，出声问我。

　　我拍他：“你小点声。我累得要死，没力气再哄宝宝们睡觉了。”

　　程颢杨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一般，又一次问我：“你去哪儿了？还喝酒了？”

　　“要死了，要死了。”我坐到他旁边，干脆把拖鞋扔到地上撒气，也讲出声来，“乔妤开工资了，她请我吃饭，行了吧。”

　　程颢杨听了我的回答，也没有停止人工放冷气，继续木着一张脸：“就你们两个人？”

　　“她那么小气的人，还能多请一个？”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认为你深夜不归，我都不会找你是吧。”

　　“我给你的秘书室打电话了，没人接。”

　　程颢杨立即伸手去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解锁：“几点打的？”

　　“干吗？”我扑过去，挡住他的手机，“你要现在查吗？”

　　程颢杨也不挣扎，就这么俯视趴在他身前的我：“心虚了？”

　　“没有。不过这都几点了，你神经病啊，就这么点小事要现在去查？”

　　“你怕我查？”程颢杨挑眉看我，人和人之间的信任都没有了。

　　“我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这么晚打扰别人，万一下次人家一记仇把我拉黑了，我跟你说都说不清楚。”

　　程颢杨哼笑一声，抽出被我压着的胳膊：“谁敢拉黑你，我还想看看我是不是被你拉黑了。”

　　我有些气弱，一脸讨好地嘿嘿笑着说：“我怎么可能拉黑你呢，孩儿他爸。”

　　“你是想说你没拉黑我？”

　　“绝对没有。”我做出发誓的动作。

　　“没有拉黑我，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我和孩儿他妈联系什么时候开始还需要通过秘书室了？”

　　“那个……”我一时间词穷了。

　　“乔娇。”我正想着说辞，就被程颢杨从他身上拉开。

　　我语气不善，低吼了一声：“干嘛！”太气人，我怎么老是说不过程颢杨！

　　程颢杨往前坐了一些，弯下腰去拾起歪在我脚边的两只拖鞋，然后摆了又摆，直到对得整整齐齐，就像一个强迫症。然后，他直起了身，并没有看我，声音很低，却能让我听见地对我说道：“一走了之，你真的做得到啊……”说完，他径自起身上楼。

　　我的眼神紧跟着他的背影，又一次迟钝地愣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本以为这回又是我输了，可是在这一瞬间，我只身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静静地看着转身就看不见了的程颢杨，猛然发觉，原来我和程颢杨之间根本从来没有赢家。

　　回到房间，我换了衣服正要去洗漱，收到了乔妤的短信：「齐洛回来了。我今晚已经跟你说过吗？记不清了……」

　　我回复：「没说。」

　　「哦，那你应该是最后知道的。」

　　齐洛回来了。我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总算明白过来程颢杨今晚有些古怪的原因了。回了回神，才将将把齐洛二字与脑海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关联在一起。

　　想不到，齐洛对我而言已经这样陌生了。

　　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和程颢杨会有什么所谓的未来，即使是现在。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了和齐洛结婚，共度一生的念头。当然如今这也成了妄想。

　　临睡前，我想去看看孩子们，走到半路才想来，今天应该是肖翡带着孩子。难怪程颢杨敢随意地出声说话。

　　我本想转身往回走，可前方投过来隐隐约约的灯光，融在平和的空气中，在这个寂静空旷的空间里异常突兀。我了无睡意，索性沿着光往更亮处走去。我知道光的源头有谁坐在那里，因而放松中仍然带着一丝紧张。

　　书房的门开了一掌多宽，光线挨挨挤挤地从这空隙中散出来。我越走近，气味越浓。推开门时，程颢杨如我所想，正坐在光与烟雾之中。他眯着眼抬头看向我，两指间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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