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我把手放在程颢杨的肩头，想与程颢杨贴的再近一些，却还要顾及肚子。我一直有些担惊不安的心彻底放下，顿时生出满满的委屈，带着涌上来的哭腔抱怨着：“程颢杨，我好胖，不好看了，好像怪物。”

　　程颢杨轻笑，环着我，没有安慰我，而是自顾自说了句：“你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叫我整个心思都荡漾在被人接受的庆幸中，我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程颢杨。

　　诚然，我自始至终都知道他没有我需要他那般需要我，直至今日我依旧耿耿于怀他没有我爱他那般爱我。我甚至怀疑过，如果不是因为有了程颢杨的孩子，我会不会早就失去程颢杨了。

　　此刻，我抱着诶诶，他还是小小的孩童，却比当初刚刚降生时要长大了太多。他和啊啊这对小兄弟有一点像我，有一些像程颢杨，他们小哥俩有与生俱来的属性，更多的是他自己专属的特征，让我每天都因为他们而充满欣慰又惊喜。

　　我没想到我会比他出生前想象过的还要爱他。

　　也不知道诶诶的倔强随了谁，我央不过他，找来谱子，勉强给他弹了一首《小星星》。因为我很久没有弹琴了，太过生疏而弹错了好几个地方，诶诶也听出来了，可依然高兴地和着音乐跟着拍子拍手。

　　曲终，兰老师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色有些为难。我收回手，转头用眼神问她。她委婉地告诉我程家想看看孩子，让现在就把孩子送去。

　　我没有预料，乍一听，如此温馨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一时有些生气：“现在怎么他们想见就得见，这都要晚上了，还得把孩子抱走？”

　　兰老师同我解释：“最近那边老太太身体不好，心情也跟着不熨帖，总怕自己有个万一，还是舍不得这两个小宝贝。”

　　我把诶诶抱着腿上，愤懑地说：“身体不好就治啊。她不是三年前就说身体不好，现在我瞧着可比我还硬朗呢。”

　　兰老师知道我跟程家老太太不对付，劝过我的话都有一箩筐了，每每也不能使我释怀，这次索性也不开解我了，转而叹了口气道：“那边也觉得不太妥当，还说咱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没开口，兰老师瞧了我一眼紧赶着又说，“可是到底不能让孩子爸爸难做啊。”

　　一提到程颢杨，我气咻咻的架势瞬间熄火了一半。我小声嘟囔着“讨厌，真的太讨厌了……”领着诶诶和啊啊去换衣服。

　　目送着孩子们被接走，我简直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暗自生起了闷气。早上还热热闹闹，转眼间我成了孤家寡人。在电视机、音响、跑步机、书架周围折腾了一圈还是无聊地躺在沙发上踢腿，我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程颢杨：「孩子被奶奶接走了，我要出去找乐子了。」

　　程颢杨回复的比我想得要快：「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蹬腿把靠枕踢到了地上，手机被我用力的指头按的叭叭直响：「今晚不回来了，干脆你也去放松一晚吧，这样公平。」

　　其实我也不知道发这些信息给程颢杨，到底想要得到他什么回应，但我害怕的是他没有反应。忘了是谁说过，人的目光是有温度的，若真是这样，那么我便是依靠着汲取程颢杨目光中的温度在过活。

　　当程颢杨回复我「好」时，我没有一点被准许的快乐，相反，我有些难过。我一点儿也不想出去，我想要程颢杨能在我身边陪我。就像我每次赌气地说要走，我最怕程颢杨不再挽留。我总是这样，担心程颢杨看出我的依恋，就先强撑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阿姨留下的饭菜，我一口没吃都倒掉了，我偷了一瓶程颢杨的好酒，在我的房间里看着电影干了一小半。我也不知道是酒劲太大，还是电影太无聊，我昏昏睡睡间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天慢慢黑了，我懒得开灯，手脚并用爬到了床上。空腹喝酒，真的太不舒服了，我像个老爷爷一样，动一动身体就要哎哟哎哟好几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关了电视迷糊了过去。

　　我感觉还没有到天亮，半睡半醒间突然听见似乎是楼下传来了“嘭”的一声响，接着是踢踢跶跶的声音。我登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头还有点痛，但不妨碍我意识到家里的异常。

　　好端端的，该不会是闹贼了吧？

　　我揉着脑袋，蹑手蹑脚地出门。外面和我的房间一样没有开灯，我有轻微的夜盲症，扶着墙摸索着向前才没有摔倒。刚走到楼梯口，我这才看见下面正在弯着腰左倒右歪拾级而上的人，很快一股比我身上还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看身形就知道是谁，我歪低着头想去瞧他的脸，结果他醉的一晃一晃的，压根直不起腰来。我怕忽然出声吓到他，尽可能轻声叫他：“哥哥？”

　　谁知程颢杨根本没听见，他一手攀着扶手，一手胡乱地拽着领带想要解开，脚步飘忽地像没有重心。他怎么喝得这么醉？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程颢杨醉成这样。

　　我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大声地叫他，这时程颢杨大概是看见了我的脚，他停住了脚步，使劲地摇了摇头，努力澄清视野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看我。

　　真是大酒鬼。我没好气地问他：“能看见我吗？”

　　他靠倒在扶手上，看了我好一会儿，像是不认识我了似的盯着我，半晌才轻声说：“能啊。”说完，他的嘴角自然地弯了弯，仰着头开心的样子像极了诶诶小向日葵。

　　我扶着扶手小心地往下走，伸手扶他起来。我在房间里开的冷气太足，一碰他的手，他比我热太多了，害得我差点以为他发烧了。我问他：“你发烧了吗？”

　　程颢杨笑得跟个傻瓜一样，话音也拖得比平常长：“没有。”

　　我摸摸他的脸，断定：“那就是你喝醉了。”

　　他把手盖在我放在他脸上的手上面，乖乖承认：“我醉了。”说完，他攥住了我的手，拿脸在我的手心里蹭了蹭，让我不禁怀疑他是在撒娇？

　　我叫他：“哥哥，你还好吗？怎么喝得这么醉。”我顺势拉过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手扶着他的腰，把他扶起来。哥哥一下子靠在我的身上，我根本撑不住他，差点被他压趴在楼梯上。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连拖带拽地把程颢杨扶回房间的，累得我半死。当把他甩在床上时，我也跟着仰面瘫在他旁边直喘粗气，我感觉我的衣服都要被汗浸透了。

　　我歇了一会儿，想要起来，结果被程颢杨的胳膊挡在身前。从刚才抓住了我的手，程颢杨就一直没有放开，现在整条胳膊横在我的身前，气得我直想拉过了狠狠咬一口。我想要抽出手，程颢杨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握碎一样紧紧攥住。

　　我使劲扯他：“哥哥，放开我。”程颢杨像是睡过去了一样，没有反应。我吓唬他说：“我知道你没睡，你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咬你了，你知道我咬人可疼了。我数五个数，一、二、三……”

　　我刚数到三，程颢杨转过头来面向我，他仍闭着眼睛，但离得太近，我能隐约瞧出他的眼皮在动。

　　我笑了，用另一只手点点他的脸，逗他：“你还是怕我咬你啊。”

　　程颢杨把头往我这里挪了挪，闻言也笑了，无比肯定地说：“你不会咬我的。”

　　“那你干嘛把头转过来？”

　　程颢杨说：“因为你发现你咬不了我，你就会败兴地偷偷走掉，是不是？”不等我开口，程颢杨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断断续续地喃喃着，“我不想你走……醉了真好，还能见到你……你不该出现，这样我以后还想醉……”

　　和程颢杨朝夕相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我发现程颢杨现在可能是喝多了认错人了。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从心里泛起的痛意、酸意、恨意让我像失去了这个器官。程颢杨可真厉害，自己无意识的几句话就把我的心生生挖出来，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我猛地翻身靠近程颢杨，有那么一个瞬间，我都恨不得凑上去咬破程颢杨的动脉，但我停在与他呼吸相闻的地方，我能清楚地看清他的脸时，看着他脸上露出的不亚于我的痛苦，我竟然不知所措。

　　我明白，程颢杨是不想伤害我的，他只是一个人太痛苦了。

　　我总以为我和程颢杨之间，我是有特权的——当我痛苦时，我就可以去伤害他。现在看来，我们之间原来公平得很，他不需要费力伤害我，他在痛苦着就足以让我痛苦。

　　“别哭了……”我伏在程颢杨的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他不甚清醒地忽然出声。

　　我抬头，看着他：“我没哭……”说着拿手摸了摸脸，看着手上泛着的水光，跟着没出息的打了一个哭嗝，“……是你攥得我手疼，我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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