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我顺着楼梯下去，厨房那边隐隐有肖翡的声音，我有心避开，就揉着脑袋往客厅走。

　　有一刻，我竟产生了我还在睡没有清醒的错觉。因为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我叫不出名字但又总觉得我好像认识的男人。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仍然有些喑哑地打招呼：“你好。”

　　那个男人说：“哦，你好……了吗？”

　　我昏昏沉沉的脑子，已经不能供我用来思考，我没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

　　“程先生说你病了。”

　　“哦，我是病了。现在好多了。”我理了理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早知道有客人，我该打扮打扮再出来的。

　　那男人前倾着身子，一手支在膝头，笑了起来。他一笑，嘴角歪起一边，明明是很温润的长相，这一笑倒生出几分不羁的邪气。“乔娇，没想到你还是如愿了，看得出他对你很好。”

　　我又没控制住，惊奇地“啊”了一声。

　　“你不知道他有多紧张你。可惜你没看到，不然你一定开心的要命。”那男人的口气好像熟稔我的那些小心思。

　　我知道哥哥这么好的人，一定会紧张我的。我有些羞赧地说：“是啊，哥哥一直很担心我。”

　　那男人听到我的话笑意渐消，皱了皱眉：“乔娇，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也太后知后觉了吧，我自认一直是一脸的疏离客气啊。“你是？”

　　“你瞧，我就说她不认识你了吧。乔娇才是个心狠的人呢，说忘就忘。”我刚问完，那男人还没开口，肖翡已经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她站在我旁边，探过身来打量起我来，“看来不想装病，说实话，我真以为你在找借口躲我呢！”

　　我终于想起心里一直挂念的事了。是了，肖翡说过今天要带她男朋友来。

　　我想推开肖翡凑过来的脸，但手上没什么劲，就任由她继续瞧着。我是真烦她这样探来探去的眼神，便吓唬她说：“离我远点，小心我一不小心吐你一脸。”

　　肖翡有洁癖，听完挤了挤鼻子，“哼”了一声，走远了两步。

　　她男朋友倒是“噗”地笑出声来：“乔娇，你怎么还是那么可爱？”

　　肖翡走到她男友身边坐下，一把挽住他，有些醋意地说：“呃呵，你怎么当着自家女朋友的面夸别的女人可爱呢？”

　　那人说：“你不也老跟我说她很可爱吗？”

　　肖翡辩解：“可是我不喜欢她，你就不能在我面前这么夸她。”

　　“好吧。歪理家。”

　　我应该真的没醒，不然怎么一点都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身为心理刚受到损伤的人，我像躲避病毒一样想要离开这对情侣。

　　我刚转过身，看见站在我几米远的程颢杨。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可我走到他面前时，他主动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当他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才感觉到原来我出了一脑门的汗。

　　程颢杨用手慢慢抹去了我的汗，声音又轻又缓地说：“无知者无畏。药真的不能多吃。你看，你总是这么倔，吃苦头了吧。”

　　如果一个孩子因为犯了错害怕受罚而离家出走，很多时候当他的父母找到他时，第一反应不是责备他，而是会无比庆幸地抱住他。可是父母再怎么感谢这种万幸的失而复得，也不代表不会在之后狠狠地批评这个又犯错又畏罪潜逃的孩子。现在程颢杨还处在我平安无事的庆幸之中，但同样的，这不代表他不会在之后反醒过来对我生气。

　　好在，我是个及时行乐主义者，一颗心都沉浸在程颢杨此时一言一行流淌出来的温柔里。抱着这样乐观的心态，在其他三人大鱼大肉的饭桌上，我捧着一碗清粥陪坐着也自得其乐。

　　乐到我都开始幻想万一的万一，程颢杨实在没人要了，也不要别人了，心灰意冷地最后就一不小心地归我了。等我们老了，什么生意啊应酬啊都交给孩子们后，我们两个人就开个粥铺。我还想好了，不能让程颢杨见人，再招来什么夕阳红，我就亏了。我就让他在后面掌勺，我当老板娘，赚多少是多少，卖不出去的我就都给喝了。

　　乐到我再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若幸而得程老爷，必找个大金屋藏之，我天天守在金屋里，守着他，哪儿也不去。

　　乐到奢望起与程颢杨有关的一生。

　　乐到忘乎所以，不切实际。

　　可是……哪会有这等好事？

　　我一泄气，这顿胡思乱想就被桌上另三人，不，准确是另两人的交谈打断。细细一听，才听出原来是在讨论我。

　　肖翡正好奇地问她的男朋友：“可我怎么都没见过有她的照片啊？”

　　“当时以为日后还有机会再合作，就没拍太多。”

　　“唉，我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她有你说的那么好。”

　　“怎么说呢，她是少有的那种给我的感觉超过我想要的人，特别，特别的……嗯，该怎么形容呢，奇妙？”

　　“你可说的真夸张。”

　　“不不，感觉总会因人而异，可我的感觉，我的专业性告诉我就是这样。”

　　“现在还有吗，能买到吗？”

　　“当时开的是定制，量本来就没想往多走。”

　　“那你有吗？”

　　“当然，不过不外借。”

　　“呀，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肖翡笑了，略带娇羞地往男友的肩上轻轻靠了过去。“我的好奇心都被你勾起来了。”

　　我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那我能看吗？”

　　“什么？”对面的小情侣一直亲亲我我，聊得恍如没有旁人，似乎被我这一打断才想起对面还有俩未置一言的人。

　　“你们不是在说我的照片嘛，虽然不太记得，但作为主角我还挺好奇的。可以看看吗？”我诚恳道。

　　肖翡的男友爽快地笑道：“当然，你要看入册的，还是全部？我现在应该能够找到大部分入册的……”

　　我说：“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有一张也可以，麻烦你能回去找一找给我好吗？”

　　他说：“哦，那就不用找了，我手里就有一张。”说完他拿出手机，点了屏幕几下后递给我。

　　一看到照片我就知道肖翡的男友当真是说了大话，照片里的我没有十足风韵，更谈不上绝代风华，简直……普通的很。

　　灰暗的照片底色里，我站在打着亮光的正中，有四面的风扬起别在我发顶的头纱。白色的粗胶带胡乱却紧实地封死了我的嘴，明明都说不了话，可我的一只手还不肯罢休地牢牢抓住身前话筒的支架。我上身□□，长长的头发遮挡在胸前，下身只穿了一个将将过膝的校服格子裙。

　　暗室、强光，张不开的嘴、扩音的话筒，蕾丝花边的新娘头纱、松松垮垮挂在跨上的校服裙，一切都是那么违和，而更为矛盾的是我的表情。虽然被胶带盖着了一半，但依然看得出一脸的倔强。映着高亮的光，我轻轻扬起了脸，微微笑弯的眼睛里盈满的是湿润的泪花，有几滴溢出的泪珠染花了眼睛四周深深的黑色眼线，在脸颊上淌出一个发黑的泪痕。

　　比起奇妙，应该来说奇怪来形容更为贴切。实话说，我并不喜欢这张照片，有种不和年龄硬要洒脱的虚无感。

　　我恹恹地把手机还回去，只是更好奇：“我还拍过更露的吗？”

　　“这露吗？”肖翡的男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对照片不加评价而在乎这种问题，或者说他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并没有穿上衣啊。”

　　“可你也没露点啊，何况你当时还死活非要贴上两份乳贴呢。”

　　天啊，我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讨论什么。我一想到还有更多陌生的人看过我如此开放的照片我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也不顾谁是谁的什么人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一脸怒不可竭地面对那个男人，怀疑甚至认定他一定当初给我下了什么迷魂汤了，不然我怎么会做这么出格的事！

　　程颢杨坐在与我一侧，他忽然放下筷子，伸出手握住了我放在桌边的手，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了吃饭以来的第一句话：“还好，你一直有分寸，并没有露过太多。”

　　我的怒气被打断，一时生出了些尴尬。我扭过手腕，转而急急地抓住了程颢杨的手，与他掌心相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的照片你都看过？”

　　“是。”

　　“全部都看过？”

　　“恩，未入册的你也都给我看过。”

　　“我要疯了。”我是抱着什么心态会想到给程颢杨看，难道是献身不得的一再暗示？

　　程颢杨反而宽慰我道：“你别想太多，你说过这只是你18岁长大成人的纪念照而已。”

　　我有些无法理解，不禁冷笑道：“呵，我怎么会有这么扭曲的想法？！”

　　肖翡也跟着冷笑了一声：“呵，你终于意识到了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肖翡的男友却说：“等等，你现在怎么会把这事想得这么狭隘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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