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为何那样

　　接下来的两天，沈彦再没有收到他的邮件和微信，也没见到路景本人。
　　周三沈彦在外科碰上江越，他声泪俱下地描述了自己的掉星辛酸史。
　　“我跟你说，那天我俩输惨了之后路景这两天就一直没空了！然后我自己单排又掉了一片星空呜呜呜……”
　　“都跟你说了让你少玩游戏少坑人，我实习生都打的比你好，”沈彦丝毫没有体恤江越的悲伤，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哦对了，你们开黑那天我值班。”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越瞪着他。

　　沈彦斜睨他一眼：“那时候，他在我办公室。”

　　后来江越觉得，当时沈彦这语气，就跟“那时候他在我床上”一样，充满了隐晦的笃定和炫耀。

　　“我当时让他帮我查查资料来着……不过我看你们开始打了也没麻烦他了呀。”沈医生振振有词。
　　江越开始回忆，那天路景好像确实说了自己状态不是太好来着，只是自己没当回事……
　　他愤怒地抓着沈彦的肩膀狂摇：“你赔我星星！！”
　　……

　　冷静之后，江越切换角色，开始苦口婆心：“彦彦啊……”
　　“闭嘴。”
　　“你都肯让他陪你值班了，你还在别扭什么啊……”
　　“我没别扭。”
　　“行行行没别扭。”江越不屑地附和。
　　他顿了顿，突然意识到，沈彦既然已经肯让路景接近自己，还陪自己值班，说明内心其实已经迈出了一步！
　　我儿长大了啊！有进步！
　　……只是可能之前拒绝得太干脆，有些拉不下面子罢了。
　　面子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当饭吃。江越撇嘴。

　　晚上沈彦备完课，自己的微信和邮箱依然安静。
　　其实沈彦很想继续问问江越，路景这两天在干什么，是不是学校有什么急事？
　　可是他好像又没有这个立场，且不好意思开口问。
　　回想起这几周，从认识他开始，路景就借着各种理由靠近他，有礼貌，不聒噪，不令人生厌……
　　他好像永远热烈，永远朝气蓬勃，永远充满希望。

　　明天就是最后一节课了……不知道会不会路景这次又会以什么理由来呢？
　　就在这时，邮箱弹出了一封新收到的邮件。

　　发件人：chendidabaobei123456
　　无主题

　　“沈老师好！我今天不是来提问的。
　　您上次说剩下的问题会在明天当面给我解答，可是很抱歉，沈老师，我必须要说实话，我其实不是你们这个班的学生。
　　我知道您看到这里一定会很生气，对不起，骗了您这么久，我是其他专业的，因为很喜欢这门课才跑来听的。
　　明天我有事，不能来听您的课了，况且，我也没有脸在欺骗您之后再让您给我解答问题了。
　　真的非常抱歉。
　　如果沈老师不能原谅我也没关系，但还是要再次感谢您这么多天对我的耐心解答，我很幸运，能遇到您这样的老师！
　　我以后也不会再来麻烦老师您了。
　　祝好，陈迪。”

　　沈彦看着一段段文字，不知怎么竟生出一些隐隐的失落感。
　　路景不是想追自己吗？怎么把邮箱这条支线自己放弃掉了？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欺负路景？他现在说不定是内疚了，才会发来邮件吧。
　　不知道这小孩现在想什么呢。

　　如果按照故事最初的走向，沈彦说不定真会有不满。
　　可剧本倒着写了——此刻的沈彦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是自己逗他逗过头了。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拨通路景的电话，告诉自己完全不介意这事，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啊。

　　沈彦拿起手机，找到联系人，可看到那一串数字又犹豫了起来。

　　从这几天开始，沈彦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承认前几次见到那个小助教时就有些好感，他羡慕他明亮清澈的眼睛，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可是路景还在变幻着各种姿势接近他，他却先把人约出来，指出了路景的心思并拒绝了的人……是自己啊。
　　嘴上拒绝了，但却依旧纵容着路景的接近的人，也是他。

　　沈彦自嘲地笑笑，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他就像个幼稚的孩子，知道自己是大人的宝贝，就恃宠而骄，无所忌惮。
　　他明明知道路景对自己的爱慕，自己应该更果断些，要么接受，要么拒绝，不应该像现在这般模棱两可，给了对方希望，又试图保持距离。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样优柔寡断。

　　在自己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思想工作后，沈彦终于还是承认，他对路景确实存着一份喜欢。
　　不过他还是没播出那个电话。
　　明天到学校见到路景时，再好好说明白吧。他想。
　　这些天的相处，让沈彦觉得，也许像江越说的……找个人陪着自己，也不错。

　　不过现在，为了让路景不再纠结和内疚，沈彦还是决定告诉他事实比较好。
　　沈彦打开邮箱，一字一句简洁地回复道：
　　“我没生气，小路老师。”

　　而隔着一条网线的背后，路景则彻彻底底石化在了自己的桌前。
　　卧槽！沈医生他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值班那天知道么？如果知道，他当时是故意的么！

　　路景这几天简直要忙到原地飞升。
　　秦老临时给他安排了个case，本来问题也不是很大，可这两天秦老的女儿结婚，路景总得多帮老板分担些活儿。况且明天周四还有课，PPT还得自己先整理好……加上学校又弄了个研究生的迎新晚会，自己父母作为本校教职工，问都没问自己，喜滋滋地按照惯例帮自己报了名……一来二去的事情都堆在这两天，让他叫苦不迭。
　　他心中虽思念着隔壁附院那朵高岭之花，奈何分身乏术，只能将思念化为动力，加班加点努力工作。
　　爱情，真是一种精神力量！
　　这两天快被工作淹没的路景坚定地想。

　　到了周三晚上，路景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突然想起那日沈彦在邮件中的回复——“还有个问题书面不好解释，等我周四来上课时再见面告诉你”，顿时如临大敌。
　　该怎么说好呢？说老师明天我家里有事请假了，不来上课了？可是明天是小测，这个说辞也过于牵强。
　　说老师我害羞，不好意思举手？得了吧这话路景自己听着都不信。
　　思来想去，路景终于舍弃了各种花里胡哨地理由，决定找沈彦坦白了算了——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进度要一步一步推进，他还没勇气说个彻底，只能含糊地表示自己不是他们班上的学生。

　　路景按下回车，邮件发送成功。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非要多此一举，脑子进水装成他的学生给他发邮件？
　　也许是当时看到沈彦去相亲，太心急了吧。

　　路景拿起杯子，近乎凶狠地喝了好几口水，稍微平复一下心情。
　　很快，沈彦的邮件来了。
　　回复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我没生气，小路老师。”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知道了！！
　　路景觉得短短的八个字让他头晕目眩，结尾处的“小路老师”更是像自带音效一样在他耳边不断地重复，让他无法呼吸：小路老师、小路老师、小路老师……

　　路景石化在电脑桌前。
　　不知为何！周遭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路景房间黑了下来，只留下一束孤零零的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围绕着这一束光，开始漫天飘雪，配合着路景悲怆的表情，一首名叫《一剪梅》的BGM不请自来，悠悠响起……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唉。路景的脑内小剧场4.0，竟然是如此凄凉呢。

　　第二天，沈彦刻意提前了十分钟来到学校，想趁路景下课时，再找他约个饭，然后……跟他好好谈谈。
　　沈彦整天端着，脸谱化地与人相处久了，如今要与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人谈到感情，仍不免有些不自在。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半休闲半正式的米白色大衣，加一条白色修身长裤，更衬得他长身玉立、气质清雅，走进校园时甚至总有学生时不时回头看他。
　　嗯，沈彦根据周围路人的眼神确认自己今天穿的还行，路景应该不会讨厌。

　　他唇角挂着笑，来到了教室门口。
　　还是熟悉的班级，和正在一板一眼上课的熟悉的教授，可是……这次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助教。

　　路景没来么？
　　沈彦的笑意减了几分，一双眼睛在教室里寻找，却仍没见到那年轻人的身影。
　　他垂下眼，也许路景这几天太忙了吧，就不跟自己老板来教室了。
　　上次班里的学生也说他不经常来，只有自己上课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沈彦心里沉下几分。
　　他想起第一次在这间教室见到他时，路景穿着朋克米奇，头发微微翘起，转头看到自己时眼睛亮亮的。
　　沈彦：“今天是我为同学们代的最后一节课。我先花十分钟把上节课剩下的内容讲完，然后我们做一个小测，具体的解答，大家就等曹老师回来吧。”
　　教室里传来学生们不舍的声音。

　　沈彦有些恍神，这也是自己最后一次站在这间教室了，不知道离开时，还会不会看到那个忘了U盘、慌慌张张进来的小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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