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棺材铺那些年

　　丁凯还没说完，一楼撕扯的两个人被分开，女孩的婆婆骂骂咧咧走了。
　　谷相惜站在二楼看着失去女儿跪在原地哭的妇人，想了想带着丁凯下楼了。
　　谷相惜走在前面，小声问丁凯：“我想帮她，你能和殡仪馆那边说说吗？”
　　丁凯挠了挠后脑勺，为难开口：“咱们还和殡仪馆合作呢，你让我去撬生意，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谷相惜点头表示明白，随即想到什么，又问：“如果客户自己退单，再由另一个人转给咱们，是不是就不算撬生意了？”
　　丁凯点头，“原则上是这样的。”
　　谷相惜点头，下了扶梯，她没有过去，而是让丁凯过去。
　　最初丁凯是不想去的，谷相惜解释没有让他去抢生意的意思，只是让他去安慰一下，他口才好会安慰人。
　　谷相惜看着丁凯把人扶到一旁的休息室，便想去找王中元，可这里她不熟悉，尽管刚刚王中元给她介绍过，但如何走她还是没记住。
　　“谷相惜，”丁凯从休息室跑出来，“你有纸巾吗？”
　　谷相惜立刻从包里面拿出纸巾给他。
　　丁凯拿到东西跑了回去，她本想问一句二楼的接待室怎么走……
　　正准备碰碰运气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女生，谷相惜注意到她了，似乎从刚刚她就站在这里。
　　想了想走过去，“您好，请问二楼的接待室怎么走？”
　　她摘下口罩，“上楼左拐一直走，看到卫生间指示标后右拐走到头。”
　　是个长相清秀的女生，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只是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道，也是不可忽视的。谷相惜朝她出来的房间瞄了一眼，又快速将脸上的惊讶藏起来，“谢谢。”她匆匆说了句，又朝扶梯走去。
　　“我带你去吧。”女生三两步追上来，“正好我也要上楼一趟。”
　　“谢谢”谷相惜轻声道谢，跟了上去。
　　“刚刚外面有点吵，我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女生主动开口。
　　谷相惜把丁凯讲给她的简单概括说了一遍给女生听。
　　女生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听说小姑娘是做引产手术的时候大出血，又是稀有血型，家属又一直不签字，最后活活被等死在手术台上。”
　　女生说话讲述时语气平淡，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原因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但谷相惜听后心里却无法平静，畜生一样的人，竟然因为道听途说害了一个女孩，她本该有更美好的人生！
　　“到了。”谷相惜沉默的时间里，已经走到了接待室前，女生停下脚步提醒她。
　　谷相惜立刻回过神，“谢谢。”
　　女生点头，沉默几秒又说：“人各有命。”
　　谷相惜点头表示明白，见女生转身要走，又急忙问了句，“小姐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许昕悦。”她说。
　　话音才落，旁边的接待室的门打开，王中元和死者家属从里面出来。
　　“王中元。”谷相惜喊了一声。
　　王中元闻声看过去，“相惜？你怎么过来了？丁凯呢？”
　　“发生了一些事。”谷相惜说，看到还有客户在，她又退到一旁，想等王中元那边结束，一转头看到原本要离开的许昕悦还站在原地，正看着王中元。
　　看她的眼神，似乎和王中元认识。
　　刚想询问一句，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出什么事了？”王中元一听谷相惜说出事了，以为是她惹了什么乱子，匆忙两句和客户告别，疾步朝谷相惜走来。
　　“等会儿和你说。”谷相惜指着离开的许昕悦问：“你认识那个女生吗？”
　　“谁？”他反问，顺着谷相惜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背影。他摇头，“不认识，背影就挺陌生的。”
　　王中元这个人记性特别好，特别是记人脸，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正好和她相反。他说不认识，那一定就不认识了。
　　她带着他往楼下走，边走边把刚刚的所见所闻和王中元说了。
　　王中元听后沉默了十几秒，才开口：“你要做赔本买卖？你知道咱们完成一单要多少人吗？整个流程下来少说也得三十人。”
　　谷相惜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坚定，那意思就是在告诉王中元，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只是通知你一声。
　　王中元盯着她看了几秒，无奈开口，“理由，给我个必须要做赔本买卖的理由！”
　　谷相惜开口：“你看本地新闻吗？”
　　“不看。”王中元回答：“没时间开电视机看新闻。”
　　谷相惜：“手机上推送的新闻呢？”
　　王中元：“不看。”
　　她垂眸，几秒后开口：“大学时候我认识一个学心理学的学长，他说我和他一样，共情能力高。”停顿两秒，人已经到一楼休息室前，休息室的门没有关，她还能看到丁凯半个身子：“你就当我同情心泛滥吧。”
　　“你有同情心吗？”王中元心里冒出小小的疑惑，但谷相惜已经决定了，他再反对总觉得像给她入职后下马威一样，只能认命的跟着她进去。
　　两个人进去时，丁凯给妇人换了杯热水，见她手里的纸巾扔掉又及时供纸。
　　“阿姨，您好。”谷相惜主动上前打招呼，“刚刚您的遭遇我们已经看到了，对此我们深表同情，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说着把王中元推向前，“这个是我们公司负责人，您和他说就行。”
　　“哎……”王中元不太懂谷相惜这是什么操作，只能硬着头皮笑，“阿姨您好。”
　　妇人看了王中元一眼，哭的更狠了。
　　王中元能应付各种各样的客户，唯独应付不了话都不说只会哭的人。
　　正在这时，谷相惜突然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小跑出去房间。
　　王中元更加一头雾水，说帮忙的是她，结果跑了的也是她：“丁凯，你去追相惜，我在这就行。”
　　丁凯领命，小跑出去了。
　　而王中元站在原地，面对如魔音一般的哭声，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阿姨，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耽误的只有你和我的时间。”

　　与此同时，拿着王中元手机出来的谷相惜，翻了一通通讯录，最终找到要找的人，拨了过去。
　　响了好多声才接起来：“喂？”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是睡梦中被吵醒。
　　“我是谷相惜。”她自报姓名。
　　对面那边沉默了几秒，又开口：“有什么事吗？”
　　“帮我个忙，”说完又加了一句，“有偿！”
　　“地址。”手机另一边的人又问。
　　谷相惜：“同江市殡仪馆。”
　　那边答应后，又约定了时间，然后才挂断。
　　一转身，看到过来的丁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王中元这人除了特别爱钱这个缺点外，就是多疑了。她都答应接手顺天，这人还怕她跑了。
　　她带着丁凯回去，距离休息室还有一两米的距离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推门进去，迎上来的就是王中元带着杀气的眼神，谷相惜当做没看到，坐到另一边去，完全不妨碍两个人谈话。
　　谷相惜进来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后，王中元两个人就谈完了。
　　他叫来丁凯，让他送妇人回家，期间脸上一直维持着笑容。等他们一走，整个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立刻变了脸色，三两步过去一把夺过谷相惜手里的手机，“你是故意的？！”
　　谷相惜抬眼皮看他，“什么？”
　　“你早就认出来她是韩瑶的妈妈？”他尽量克制住情绪，但还是红了眼睛。
　　谷相惜：“你忘了，我脸盲啊！”
　　王中元气的差点摔了手里的手机，手掌中震动响起，他点开新消息，是季淆发过来的，说他已经在殡仪馆门外：“你找季淆干嘛？”
　　“当然是有求于他。”谷相惜站起来，问他：“他到哪了？是不是到了？那我去门外接他。”
　　“谷相惜！”王中元猛地拉住要走的谷相惜，“你到底要做什么？！”
　　“治疗突然泛滥的同情心。”说完，甩开王中元的手。
　　“你别这样说，你别这样说相惜……”他又拽住谷相惜的手，不让她走，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知道我该死，我知道死的应该是我，可偏偏就不是我，我……我……”
　　喉咙像被人捏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哽噎住，就连呼吸都异常困难。他脸被憋的发红，体温开始上升，抬起的手都开始小幅度颤抖。
　　谷相惜回手握住他，扶着他到沙发上。看到王中元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我不怪你，这是你必须要面对的。”她说：“死了的人无法复活，活着的人就得赎罪。”
　　王中元捂着脖子，似乎试图呼吸，但是越想呼吸越难以呼吸，整个人开始颤抖。
　　谷相惜抄起桌山的杯子，把水全都泼在他的脸上，啪地摔在地上：“哥，你不要逃避了，这是你能为韩瑶做的，最后一件事。”
　　说罢，转身出去。
　　王中元紧紧捂着脖子，挣扎之中摔在了地上，眼睛却还死死看着门口方向。
　　谷相惜从休息室出来，还是没忍住，蹲在墙角低声哭了出来。
　　“谷相惜？”季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复，就自己进来了。才进来就看到谷相惜在哭，走了过去。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对方刚要张嘴，她先一步指了指休息室，“我哥在里面。”
　　季淆又朝休息室走去。
　　才进去又惊慌失措出来，“快打120。”

　　后面乱了套，王中元被送到医院急救，谷相惜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双目无神盯着急救中醒目的红字。
　　季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反反复复在谷相惜面前走来走去。
　　“你到底说什么话刺激他了？”忍了一路，季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知不知道他不能受刺激，他曾经患有心理疾病！”
　　“我……我不知道。”谷相惜摇头。
　　急救车来的时候，王中元全身僵硬，脸色发紫，双眼瞪大却无神，谷相惜哪里见过这样的王中元，也有些六神无主了。
　　现在再听季淆说他有心理疾病，突然后悔，她不应该提起那件事。
　　“我……”谷相惜试图解释：“我哥小时候有个坏毛病，一遇到想逃避的事情就假装呼吸困难，这个毛病我爷爷纠正过，他也完全改过来了，我以为……我以为……”谷相惜说不出后面的话，“他……会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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