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棺材铺那些年

　　吕永山的死就像冬日里笼罩着雾霾的帝都，身处其中却也一片朦胧，越是急迫的想看清楚，就越是看不清。
　　而刘钊就是这吹散雾霾的强劲冷风。
　　谷相惜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拉了把椅子坐下，指了指身后的高一沉：“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负责吕永山案子的警察，你要再不说实话就要被高警官带回公安局当做协助吕永山自杀的嫌疑犯了，你清楚协助杀人要怎么判刑吗？”
　　刘钊沉默着，房间里非常安静，原本要破口大骂的吕天恩被王中元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谷相惜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她打了个哈欠：“刘先生，您仔细考虑一下，你隐瞒真相真的是为了吕永山先生好吗？”
　　谷相惜说完后刘钊又沉默了几秒，垂着的头突然抬起来，冲着吕天恩大喊道：“这一切都怪你，是你逼死了吕叔！你口口声声喊着要为他报仇，最应该死的人就是你！！！”后半句刘钊是喊出来的，他情绪太激动以至于整句话都处在破音中。
　　吕天恩被他的话喊懵了，他不敢相信吕永山居然是因为他才要自杀：“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刘钊恶狠狠的剜了吕天恩一眼，“你明知道吕叔腿脚不方便，还把他一个人扔在同江，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以为给他花钱找了个保姆照顾就是尽孝了？！去年，他和你们说想和保姆再婚，你们怎么做的？把一直照顾他保姆都给辞了，辞退保姆的时候你们和保洁公司说保姆品行不端，害的那位保洁被辞退后一病不起。知道房子要拆迁的时候你强迫吕叔把房子过户，还说拆迁款一分钱都不给他，等房子拆了后就把他送到郊区那家养老院，拆迁款给你儿子在佳市买婚房。就连他摔伤手臂你都只是到医院看一眼，立刻就离开了，那是你的亲爹，你可真狠得下来心！”
　　“这些都是他和你说的？”吕天恩听完刘钊一句一句的控诉后，哽咽了一声强忍着眼泪问他。
　　刘钊没回答，吕天恩点了点头，低声呢喃了句：“原来我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
　　王中元就在旁边，能清楚感觉到他情绪变化，“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要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吕天恩呵了一声，“他人都死了，我解释了他也听不见，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吕天恩不管对任何人都问心无愧！这样也好，他就带着恨死吧，下辈子也不会碰见了。”
　　谷相惜见吕天恩第一面的时候确实觉得这个人不像好人，但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她才发现，有时候有些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
　　“吕永山会选择自杀是为了报复吧？”谷相惜开口问刘钊：“他身上那些伤都是他自己弄的，为了让邻居认为吕天恩虐待他？”
　　刘钊看了眼谷相惜没说话，隔了两秒点了点头。
　　谷相惜：“他经常和你说吕家的事情？所以在吕永山死后你看到吕天恩兄妹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想完成吕永山的医院搞死吕天恩兄妹，逼死他们？”
　　刘钊没说话，垂着头的样子算是默认了。
　　谷相惜刚准备再开口，高一沉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这个人我要带回去。”
　　谷相惜做了个请的姿势，看着高一沉把吕天恩手上的手铐解开收回，又到刘钊身边拽起他，“刘先生，和我走一趟吧。”
　　事情都到这里了，刘钊只能跟着走了。
　　两个人走到门口，季淆突然叫住高一沉，“高警官……”
　　“我叫了同事过来，他们现在已经在门外了。”高一沉说完打开门，门外确实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接过刘钊带走了。
　　高一沉转过身，叫了一声谷相惜：“古小姐，麻烦你出来一趟。”
　　谷相惜痛快利落站起来，跟着他去到门外：“高警官请说。”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高一沉直接开门见山：“之前在外面你给刘钊播放的是通话录音对吗？是那天晚上吕永山和刘钊的通话录音？在我们来之前你见了谁？给你录音的人？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些？”
　　谷相惜给了对方一个暂停的手势：“高警官您这连环炮一样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了！”
　　“按顺序回答。”高一沉说。
　　谷相惜回想了一下他的问题：“录音可以给你，但我怎么得到的属于隐私，不方便透漏，希望高警官理解，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回去吃饭了。”
　　“还有一件，”见谷相惜转身要走，高一沉立刻拽住她：“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案子？”
　　“当然是为了顺天，不然您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谷相惜说完转身握住包间的门把，刚要推门进去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高一沉，”她侧身站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我听说你之前和我哥不熟。”说完挣开高一沉的手，回了包间。
　　包间内，王中元已经拉着吕天恩喝起酒来，边喝边开导吕天恩的时候还不忘照顾旁边沉默不语的季淆，给他倒了杯啤酒。
　　窗边，许昕悦一手掐着手机，低头出神。
　　谷相惜想了想还是朝许昕悦走过去了，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挺抱歉的，本来是好心想请你们吃个饭谢谢你们的，没想到闹成了这个样子。”
　　“你真的只是请我们吃饭吗？”许昕悦抬头，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看着谷相惜：“如果真的是请吃饭，吃饭地点不会那么晚才通知我们，更加不会巧合到坐在刘钊附近，而且你手机里的录音，应该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对吗？”
　　谷相惜摸摸鼻子，还没开口，对方又说：“你准备说谎时小动作很多。”
　　“有这么明显吗？你观察的还挺仔细！”她放下手笑着说，又爽快承认：“确实是提前准备过，但我是真心想请你们吃饭，这不是看吕永山案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为了顺天的名声我就想趁这个机会解决这件事！”
　　“只是这样？”许昕悦对谷相惜的做饭持怀疑态度。
　　“只是这样！”谷相惜朝她笑了笑，说完后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
　　才喝半杯，就被季淆给扣下了：“你不是说你不能喝酒。”
　　“不能多喝，一杯没问题。”谷相惜解释说，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拿起桌上的烤串吃起来。
　　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了，王中元把吕天恩送上了出租车后带着许昕悦开车离开，留下谷相惜和季淆两个人站在烧烤店门口。
　　谷相惜一喝酒就上脸，半杯啤酒脸就已经发烫，她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季淆，“你怎么回去？”
　　“随便找个酒店对付一宿。”季淆回答。
　　谷相惜想象也对，找个时间回去郊区那边确实不安全，想了想提出建议：“要不你去我那住？”
　　她话音才落旁边的人就猛烈咳嗽起来，谷相惜连忙查看情况：“你没事吧？”
　　“没……没……”季淆张嘴两次都没说出完整的话来，只能摆摆手，又深呼吸了好几次缓了过来：“呛风了。”
　　谷相惜笑着点头，看着面前无风的街道，沉默几秒问他：“要不，走着回去？这边离我家挺近的。”
　　他侧头看她，对方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似乎真打算走路回去。不过他也有事情要问她，“好。”
　　站在原地有五分钟的两个人终于朝街对面走去。
　　回去的路上，谷相惜心情似乎很好，又开始哼着她那不知名的调调，一旁的季淆几次准备开口，都因为找不到切入点而失败。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又过了一个路口，谷相惜家的小区就在几百米的地方，她停下来主动开口。
　　季淆停下来，站在谷相惜对面：“刚过去的时候我以为你今天的目的是为了帮吕天恩，所以你找高一沉过去让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刘钊承认，还吕天恩一个清白。”
　　“现在呢？认为我还有其他目的？”谷相惜问他。
　　“你的目标是高一沉。”季淆说，话锋一转又开口，“我不会刨根问底追问你到底要做什么，要达成什么目的，你注意安全就好。”
　　谷相惜没说话，但不得不承认季淆这个人心思缜密，尽管很多时候他不说，她自认为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对方看穿了。
　　谷相惜心里明白季淆这个人对她没有敌意，相反的这几次只要有事发生，他每次都会站在她这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她心里很清楚，对方之所以几乎对她言听计从，说到底还是因为童年时期的那个玩笑的原因。
　　但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人是她可以信赖的。
　　谷相惜：“我觉得高一沉有问题，找了私家侦探查了他。”
　　季淆和高一沉虽然认识，但也只能算点头之交并不熟悉，但几次接触下来还是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高一沉和谷相惜从小就认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说他一直默默关心着谷相惜，可却一点都不了解她，相亲时也并没有那么积极，并且后面谷相惜拒绝了他，他嘴上说着要追求她，可是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最让季淆觉得可疑的，还是他对谷相惜不信任的态度。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怎么可能处处质疑她反对她。
　　季淆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他在利用你达到某种目的。”
　　“走吧，太晚了在外面不安全。”谷相惜没有说季淆的猜测是对还是错，带着人往回走。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王中元已经在了，听到关门声立刻蹿到玄关门口，“你们两个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谷相惜正在换鞋，抬头看向面色慌张的王中元，说道：“担心什么，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平时我倒是不担心，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王中元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提防着谁一样，小声对玄关的两个人说：“我可能被跟踪了。”
　　“怎么回事？”谷相惜一只脚的鞋还没还完，停下动作看他：“你看清跟踪你的人是谁了吗？走路还是开车？在附近吗？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就刚刚我送许昕悦回家发现的。”王中元摇头，把晚上的事情和谷相惜两个人说了一遍。
　　王中元喝酒特别容易醉，但醒酒的时间也其他人快，陪吕天恩喝那一会儿他只是意思意思抿两口并没有和多少，出来风一吹就醒酒了。原本是想叫代驾，可一直没有人接单就自己开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开车送许昕悦回去的时候还是尽量放慢了速度。
　　凌晨两点的街道，通往郊区的路上往来车辆屈指可数，空荡的车道像他一样开慢车的几乎没有，刚开始他还和许昕悦聊天，但开出没多远后就感觉不对劲，从后视镜看到他车后一直有个车不紧不慢的跟着。
　　起初他还不确定，他先是提速，后面的车立刻提速，后面他又突然降速，对方也跟着他的速度开始降速，两辆车之间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王中元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也不敢轻举妄动。索性后面的车只是单纯跟着，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后面他送完许昕悦出来后，那辆车就不见了。
　　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自从接了吕天恩的单子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现在都到了被跟踪的地步。想着这个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他立刻联系谷相惜，打了两个电话没打通，给季淆打他也没接，王中元越想越害怕，直接开车赶回去。
　　“行车记录仪拍到了吗？”谷相惜想了想问他。
　　王中元摇头。
　　谷相惜坐在沙发上沉默半天，开了口：“他可能跟踪的是许昕……”
　　谷相惜话还没说完，王中元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
　　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许昕悦三个字。
　　“可能出事了。”王中元边说边接起来：“喂，昕悦。”
　　那边说了什么谷相惜两个人也听不清，但王中元的脸色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变了颜色，“我们马上过去。”
　　说完就要挂电话，又贴回耳边嘱咐了句：“你自己注意安全，我现在过去接你。”
　　“真出事了？”王中元挂了电话，谷相惜迫不及待追问。
　　“高一沉出事了。”王中元放下手机：“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刘钊当场死亡，高一沉和其他两个同事都受了伤在医院抢救。”
　　他说完站起身来，“你们两个先休息吧，我把许昕悦接过来。”
　　谷相惜立刻跟上：“我跟你一起去。”没给王中元拒绝的机会，又开口说：“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高一沉刚出事许昕悦就被跟踪了，这个人明显就是冲着他们两个去的。”
　　说到这里，谷相惜突然明白：“你是知道许昕悦和高一沉认识对吗？”
　　王中元点头，“听许昕悦说过。”
　　“她怎么可能和你说，在我们面前她和高一沉一直装作不认识。”谷相惜微微眯眼，“你不会对她认真了吧？”
　　“我只当她是朋友。”王中元不想解释那么多：“你留下吧，我去去就回。”
　　“王中元！”谷相惜跑到门口拦住他，“我要跟你去。”
　　“相惜，别闹了。”王中元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外面的早已经天亮，“你也一晚上没睡了，先去睡会儿，下午再去上班吧。”
　　谷相惜和王中元身高上还是有差距的，两个人真推搡起来她肯定拦不住他，“季淆，帮我拦住他。”
　　季淆立刻上前，和谷相惜一起堵在王中元面前。
　　“老季，”王中元看着面前的人，“你是我哥们！”
　　“就是因为我是你朋友，才要拦着你。”季淆开口，说：“中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相惜拦着你是为了你好，如果你真的要去，就带着我们两个一起，真出事了多个人多个帮手。”
　　面前两个门神让王中元头疼，如果是谷相惜两个人争执起来对方很可能一生气就不管了，但季淆这个人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三个人僵持了一分钟，王中元败下阵来答应了：“好吧，我带你们去。”
　　谷相惜立刻换鞋。
　　“但是，”王中元提出条件，“相惜，你必须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谷相惜思考两秒，答应：“可以。”说完利落穿好鞋，首先推开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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