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棺材铺那些年

　　被带回去的路上，谷相惜认真总结此次行动失败的原因——运气不好！
　　商业街那么多家店，各色各样，她随便挑了一家就能挑到王中元的朋友，不是运气不好是什么？！
　　相比谷相惜的郁闷，旁边两位聊的风生水起的氛围可就欢快多了。
　　虽然多数时间都是王中元在说，但从他的口中，谷相惜知道这个“人质”名叫季淆，和王中元是多年好友，也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
　　谷相惜顿时觉得运气更不好了，王中元广交天下，但真正能让他称得上朋友的人，却少之又少。
　　她没想到，随便一挑，就挑中了王中元的好朋友！！！
　　谷相惜颓败的被王中元和季淆带进了电梯。
　　“糟了！”按下楼层时，王中元突然想起了什么，电梯门一开就往出冲，留下一个后脑上和一句话给后面的两个人：“老季，你先带相惜回房间，我等会儿过去。”
　　季淆应声，声音清亮干净。
　　王中元先进了屋，进去就没影了，客厅也没有人。谷相惜带着人上楼，折腾了一圈早已经口干舌燥，从卧室冰箱里面拿了瓶苏打水出来，刚准备关上门，想起来还有个人，又拿出一瓶，转身朝他扔了过去。
　　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季淆脚步慌乱的后退中，摔在地上碎了。
　　谷相惜：“……”
　　两个人之间不过一米的距离……
　　她难以理解，“你躲什么？”
　　“空中抛物很危险。”季淆已经撤出几步之外，扯了扯帽檐，淡定开口提醒。
　　谷相惜一脸“兄弟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他，几秒之后也认命了，重新拿了一瓶新的交到他手上。
　　再看看地上的碎玻璃……算了，等王中元过来收拾吧！。
　　“谢谢。”季淆说，拧开瓶盖才摘下口罩。
　　谷相惜躺回贵妃椅里面，听到他的谢谢微微偏头看过去，他眼睛生非常好看，在密室里面尽管他带着口罩和帽子，昏暗的房间里面还是掩盖不住他闪着光的漂亮眼睛。回来的路上她也无数次看向季淆，纯粹心里好奇这个眼睛如此漂亮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当真看到他摘下口罩后，又有些微微失望。
　　他的眼睛确实漂亮，甚至让谷相惜觉得这是她从小到大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眼睛，但是如果整张脸一起看的话，又实在普通，就连那双眼睛都普通起来。
　　谷相惜收回视线，拧开水喝了一口，咽下去后还是没有忍住，又看了过去。
　　再看看，似乎又有些不同。
　　在这普通之下，隐藏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注视着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是温柔。
　　独一无二的，只有这个样貌才有的温柔。
　　“怎么了吗？”季淆感受到她的视线，开口询问。
　　“没什么！”谷相惜眨眨眼，突然也发现这样盯着别人不太礼貌，立刻转移了话题：“你真和我哥是好朋友？”
　　季淆点头。
　　谷相惜又问：“他亲口承认的？”
　　季淆接着点头。
　　谷相惜啧了一声，觉得新奇：“我哥他啊，是个感情困难患者，别看他社交面广，但没有一个他当做朋友的，你是第一个。”
　　季淆点头。
　　她见对方没有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仰头喝了口水，也不打算开口了。
　　“那你呢？”季淆突然开口。
　　“我什么？”谷相惜反问。
　　季淆：“你的朋友多吗？”
　　“我有很多同学和校友。”谷相惜说：“我大学是校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在那里认识很多人。”
　　“挺好的。”季淆评价。
　　谷相惜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有话直说吧，你这样让我有种我在为难你的错觉。”
　　季淆：“听说你爷爷想让你接手祖上传下来的棺材铺？”
　　“王中元还真什么都和你说啊！”谷相惜啧啧两声，侧头看他，“给王中元来当说客的？”
　　季淆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继续问：“你为什么要逃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喝了口苏打水，仰躺在贵妃椅上，看着外面阴雨多日放晴的天空，湛蓝的天空缓慢移动的白云，她抬手，遮挡住照进来的阳光，“我天生爱自由。”
　　她说完，又看了眼季淆，对方脸上带着不信的表情，却也没说话。
　　谷相惜来了兴趣，侧身过去，季淆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但也算面对面了：“就当我不知道你是王中元派来的说客，你劝劝我，看我能不能被你劝动。”
　　“你很幸运，可以继承祖业。”季淆想了想，开口说：“有些人，想继承，都没办法继承。”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谷相惜总觉得他的话中，带着深深的遗憾。
　　谷相惜努努嘴，没说话转了回去。窗前的白云飘走了，又飘来一个奇形怪状的云彩。她盯着这个云彩直至飘走才开口，声音中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认真，“我想当老师，想做像我妈一样厉害的教研主任。”
　　她说完，对方久久不语，可能难以理解她这个理想吧。
　　确实没人能理解，就连她妈妈都不懂为什么她这么坚持，但这就是她的理想，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这个职业有了向往。
　　过了好一会儿，季淆开口了，“我查了一下，做教研主任需要参加招聘教师考试，考试时间一般在十二月。”
　　谷相惜惊的半支起身子，以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看着他，“你刚刚在查这个？”
　　季淆点头，“你爷爷心脏不好人还在住院，真要气出个好歹，你良心过得去吗？！”
　　谷相惜：“……”
　　就是不想让他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想谷家百年基业毁在她手上，所以她才想跑，离远点他儿就不惦记了。
　　“试一试，”季淆建议，“左右这半年也是复习，尝试一下没有坏处，还能换来一个安静的复习时间，你们是家人，如果你真不适合，他也不会强迫你。”
　　“家人最重要，我很羡慕你。”顿了顿，又说：“我是孤儿。”

　　—— ——
　　早上五点，谷相惜被来电吵醒，她闭着眼睛略带烦躁摸着手机，胡乱摸了一通才找到手机，艰难挣开一只眼睛瞄了眼来电显示，划开接通：“想过中元节了是不是？”
　　手机另一边，王中元的声音传过来，“都几点了你还不起来？”
　　同江夏天的时候夜短，凌晨两点多三点太阳已经升起了。
　　谷相惜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从听筒那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哪呢？”谷相惜问他。
　　“能在哪儿，客户这边呗！”他说，“我给你地址，你快点过来，今天有空带带你！”
　　对面挂了电话，谷相惜依旧手持手机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双方谈判过程中最忌讳什么？
　　别人她不知道，但她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同情心。
　　对季淆的同情心，让那位说客轻而易举说动了她。
　　而此时此刻，她非常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小时后，谷相惜站在城乡结合处的三岔路口，看着面前砂石子路，迷失了方向。原地站了三分钟后手机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陌生号码她多半不接，但看到归属地是本地，又接了起来：“喂。”
　　电话另一边是季淆，在问她具体地址。
　　谷相惜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但还是如实把周围的环境说了一遍，收线不过五分钟，季淆从远处走来了。
　　“本来应该早点来接你，有点事耽搁了。”季淆走到近前，开口说。
　　谷相惜自他走过来就一直在打量他。今天的季淆穿了一个深色的长褂，梳着背头，头发油光锃亮，像是……
　　“阴阳先生？”谷相惜猜测开口。
　　季淆点头。
　　没想到啊，这年头还能看到这么年轻的小伙吃阴间饭。
　　阴阳先生，主要从事殡葬行业，为逝者书写殃榜、择选阴宅、下葬吉时，走阳间路，吃阴家饭。
　　谷相惜：“那你刚刚说有事耽搁了，是……”
　　季淆：“出来前遇到死者，和他聊了会儿。”
　　谷相惜立刻变了脸，惊恐的看着他。
　　对方原是一本正经说出来，见她这个表情憋不住笑了，“说个笑话缓解下气氛。”
　　“……”
　　刚儿还没觉得气氛有什么，反倒是他说完这句话，谷相惜觉得空气都凝固了，而凝固的空气中，满满登登都是尴尬！
　　她强扯着嘴角咧出个弧度，“好好笑。”
　　季淆：“……”
　　去的地方是个红砖砌的高墙，一个三四米高的大铁门。谷相惜跟着季淆从旁边的小门进去，才打开门就听见了哭声，越走近哭声越大。
　　可谷相惜怎么听都觉得这个声音非常耳熟，等走到近前，看到灵堂的棺材前跪着的人，差点给他一脚。
　　王中元跪在棺材前认真哭丧，旁边一左一右纸扎的牛马，头冲着他咧着嘴，僵硬而又诡异的笑容，谷相惜觉得它们在嘲笑王中元。
　　出殡吉时一到，大儿子摔了丧盆，假哭声此起彼伏，渐行渐远。
　　谷相惜什么都没干，还蹭了一顿豆腐饭，三人回来时已经过午了。
　　王中元开着他的二手金杯，晃晃荡荡回市区。
　　谷相惜坐在后座打着哈欠，问他：“你早上干嘛呢？”
　　“赚钱呢！”王中元毫不掩饰，直接开口。
　　谷相惜又说：“哭丧也是你们套餐中一部分？”
　　“不是。”王中元说，降下一半车窗，“听说老人久病在床家里都恨不得他死，好不容易死了差点放鞭炮庆祝，谁都哭不出来，就花钱雇我哭丧。”
　　说起这个哭丧来，王中元话就多了：“哭丧真挣钱，哭一个小时赚三天工资，哪天我跟爷爷提议一下，把这个也算到套餐里算了！”
　　“……”
　　谷相惜想，中国有十四亿人口，每个人都个性鲜明的活着，或是活成了救世主，或是活成了铁石心肠，或是磨难过后圆滑世故，而王中元活成了赚钱机器。
　　总之，这个世界是五彩缤纷的，人也是多种多样的。
　　谷相惜：“要让舅舅知道，不打断你的腿！”
　　“我和他有关系吗！？”王中元哼了一声，非常不高兴提到这个人，“我就算腿折了我也照哭不误，我干的是技术活！”
　　这语气中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 ——
　　上午见了王中元的工作环境，谷相惜肚子里的豆腐饭还没消化完，就被带去熟悉环境了。
　　季淆在最近的公交站下车，剩下他们两个直接去了棺材铺。
　　王中元的车子停在停车位，谷相惜从车内朝外看，正好能看到棺材铺门上的牌匾。
　　金边牌匾已经有些年头，上面凤飞凤舞写着“顺天寿棺”四个字，听说是当时皇帝满意谷家老祖宗做的寿棺，亲自赐名，为天顺人和之意，上面还有皇帝的落款，但具体是哪一位皇帝，她小时候听老人提起过，后来渐渐长大也就忘了。
　　她有许多年不来了，自从上中学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这里半步。
　　“想什么呢？”王中元开门下车。
　　“没什么！”谷相惜收回视线，移到座位边上，打开车门。
　　“不会想到你的初恋了吧？”王中元问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